第61章 60. 中风入院
九月如期而至,并不因为人们的脚步放慢。
普通的日子,因为各自发生的不同遭遇而有着不同的颜色和味道。
9月6日,中秋前的一周,依旧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我,在上午接到哥哥的电话:老爸头晕呕吐,站都站不起来。老爸有高血压史,我便询问了血压等情况;他表示,老爸的血压血糖都正常。我隐约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为免事态严重,我放下手中的工作开车回乡下。
是我和我妈扶着老爸上车的。趁我开车回家的这十几分钟,我妈预见性的收拾好了老爸住院使用的生活用品。老爸在我车后排痛苦的呻吟。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候诊的护士急忙腾出一张推床,在CT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面对我不断的追问,医生什么也没有明确说,反复跟我强调: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当然,这期间医生不会贸然施行诊疗,只能在留观区休息等候。直到下午一点,CT结果出来,医生才含糊其辞,疑似是脑卒中,但需要进一步进行核磁共振检查确诊。
再着急也得再次排除等候进一步的仪器检查。我不停的来回跑医生办公室,主诊医生翁海美见惯了焦急的家属,惺松平常的安慰着我,表示核磁共振的单要排到傍晚,让我们耐心再等一等。
幸运的是,因为有预约过号的,下午三点钟,翁医生给我们插了个队,我拉着推床把老爸推进了核磁共振的检查室。护士和医生并无义务照顾行动不便的病人,我焦头烂额,要把我爸转移到核磁共振这台大机器的圈圈里面,根本使不上劲;好在得到了一位在门口等候的病号好心辅助。
走道里,一床一床的病人在我面前推过,想起老爸痛苦的样子,我无比心酸,眼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我不知道他的健康状况会如何,但在门外等待检查结果的这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老爸有可能会离开我的悲恸心情。
当我把老爸艰难的转移回病床上时,已经满头大汗。
医生办公室,翁海美严肃的告诉我老爸脑卒中的诊断结果,是部分脑神经梗死。情况不算很糟糕,但也并不乐观,要等待全身检查结果之后才能确定最后的诊疗方案。现在可以先行保守治疗,叫我安排二十四小时看护照料,并煞有其事的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抽出一张病危告知书让我签字;我看到了‘病危’这两个字,心头一颤。在医院病房里每天都发生这些事情,在医生的眼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她出于职业操守安慰我说:没啥事的,也不必过于担心。
刚住院的前二天,病情很不稳定,随时有可能恶化,需要通知家属,年迈的老妈在这里,我很不放心。我买了一张陪护床,放在爸爸病房的旁边,让我妈可以舒适的休息。而我毫无睡意,自己一个人在护士站的一张空桌子上打开电脑,忙活着手上不得不需要我亲自处理的工作。整个晚上,我不断重复着打开电脑做事,靠在椅背打盹,走廊窗户边抽烟……直至晨曦的第一缕曙光铺洒在刚刚被清洁阿姨用消毒水拖过的走道上。
两年前我爸因为意外受伤住院时,毛琪琪手捧鲜花过来看望的场景历历在目。我开始讨厌自己,为什么脑袋里面经常会想起她,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云牵梦绕’是一个痛苦的词语。
入院第三天,老爸终于能够在我妈搀扶下下床走上两步。全家人算是松了一口气,病情稳定下来了。翁医生预测,病人接下来会慢慢的进入一个漫长的康复期,至于能康复到什么程度需要多长时间因人而异。
在病区走廊上,搀扶着老爸慢慢的适应性走路,他的右半边身体因脑神经梗死不太受使唤。
“最近跟琪琪处的怎么样啊?”老爸问。
“额,没什么。”我说,“你要抓紧主动锻炼康复,医生说问题不大的。”我不跟他扯关于家庭、感情上的问题,以免增加他焦虑和担忧。
“要抓紧时间处理啊,如果钱方面谈不拢的话,那就多给一些吧。你们现在不清不楚的关系越往后拖,大家都越艰难。”他担忧的说,“我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呐。”
“李溢现在怎么样了?”爸问。
“嗯,还不错啊,上幼儿园大班,明年九月份上小学一年级了。”我说完,打开手机,把最近的照片递给他看。
“哦哦,长个了。”李溢跟她妈一样,不太喜欢乡下那种味道和磕磕碰碰的石子路面,所以一年到头都没回乡下两趟。
“翁医生说你有中度贫血,肾功能不全,另外前列腺有些钙化。这些呢,都是老年通病,要加强营养和锻炼,控制好血糖和血压。”我说,“医生开了一些自费药,我下去给你买上来,然后护士跟你打。”
“哦唉,多少钱呢?床头柜那里有张医保卡,你拿去刷吧,里面有四万多块钱。”爸指指了病房方向。
“唉,不用,我搞定就行。”我不容置疑的说。
“管你,你到时候看一共用了多少钱,出院的时候我拿现金给你。”
上午11点,有康复科的医生推着小机器过来做针灸和热敷,我趁着空档,拿着医生开的单子下楼购药。
自费的药物并不便宜,一针要500多块钱,一天一针,先买了6针。
今年大半年下来,投资经营的接连失败,加上创业大赛的款项还没结算;我不得不把每个月2000多块的伤残抚恤金都提了出来才能勉强应付日常所需。想着还要预留备着发工资和日常的支出,为了周转的方便,我拿出了信用卡在药店刷卡付费,收到消费提醒信息本没有太在意,结果在打开短信息的同时,看到了毛琪琪上午9:30分发过来的一条短信,内容是何科问她大赛决赛人员的分工表。她不方便直接回复领导她已经不在我公司上班了,在短信里告诉我这个事情,并让我自己去处理。
手里拿着药,一脸茫然,回了她一条信息:我爸住院了,我电脑带在身上,我今天处理一下。
我当然知道,爸住院与大赛的工作没有直接的联系。过了一分钟,熟悉的电话打了过来。
“嗯,没啥大碍吧?”她轻声的问。
“是中风,现在还好,已经稳定下来了。”
“吓!那医生怎么说啊?”
“我刚去买了自费药,能走路、说话、吃饭,慢慢恢复吧!”
“那~要不表格我来做吧!因为复赛的分工表也是我来做的,我比较熟悉。”她语气缓和,好像我们上次在公司的撕掉没有发生过一样。
“……哦~”我沉默了。
电梯到了门口,一下子涌进去很多人,我正要准备挂电话,她说:“是在仲景医院吗?”
“是在一院神经内科……”我还没说完,信号就被关闭的电梯门封锁了。
回到病床前,饭堂已经把病号餐送上来了,我妈正在一口接一口的伺候我爸吃饭。
“吃了吗?这里还有个饭。”我妈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盒梅菜肉饼饭。
“妈吃吧,我等一下到楼下找点吃的。”我站在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烈日把医院门诊的楼顶玻璃照的闪闪发光。我双手指交叉,高举头顶拉伸的肩颈和腰肌,舒缓了一下手脚。因为缺少运动的缘故,我的手指和脚掌都有些变大,是水肿症状。
“哇,背上都湿了,有没有带衣服啊?”背后传来了我妈的声音。
“嗯,外面很热,39度。”我右手伸到后面,捏起贴在背上的衬衣扇了扇。
我爸胃口不好,才吃了几口饭;我妈坐在一边,直接拿起我爸吃剩的盒饭吃了起来。
“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肉饼饭。”她边吃着,招呼我趁热把那一份梅菜肉饼饭吃了。
我妈最看不惯的就是浪费,如果我吃剩的话,她肯定也会把我剩下来的饭吃完的。为此我咬咬牙,学着我妈的做法,和着开水把饭全吃完后提起电脑包,去护士站找个空位加班。
中午护士站只有两名值班护士趴在桌子上休息,所以他们也懒得管我。当我打开电脑后才发现完全没有工作的状态和心思。
刚才信号中断,毛琪琪没有再给我打过来电话,也没有第二条信息。
我在想,她的小孩俊明9月1号入学了,她的前夫应该也回家半个月了,趁着周末,或者她们正在一家三口讨论着新的课本;俩口商讨着如何跟班主任处好关系……
不得不承认,我在这方面的臆想天赋很高,尽管疲惫不堪,但一开了头就不受控制,我幻想脑补的场景就一直往下发展……甚至已经臆想到了他们在那张变形的老旧颗粒板床上重温各式熟练的动作,甜蜜缠绵……幸福的怀上了二胎……
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肩背被猛拍了两下。我本能的弹起,只见一名帽子上有两道杆的中年护士,用批评的口吻说:“不能在这里呆啊,这里是护士工作的地方。”
我抓起手机一看是下午两点半。我嘴巴奇苦,刚站起来,禁不住打了两个巨响的喷嚏。休息不好就容易犯鼻炎。
我拖着疲惫的步伐晕晕顿顿的推开病房的大门。引入眼帘的,居然是半个多月没见面的毛琪琪,她站在了我爸床尾,正在愉快的跟我爸和妈聊天。我妈手上捧了一个保温壶,正在一勺一勺的喂我爸,看样子应该是汤。
看到这副场景,我着实吃了一惊,迟疑了一下,确认这不是梦境。这意外甚至超过两年前她提着鲜花坚持过来医院看望我爸的程度。
因为我没跟我爸妈说过我们分手的事;我利用从门口走到病床前的几秒钟,迅速的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跟她一样,表现得若无其事。
“你怎么知道在这一床?”我站在她身边,轻声的问。
“嘻嘻,我到护士站问不就知道了。”嗯,她的小机灵从来不用人担心。
看着老爸开心的跟毛琪琪讲述他发病和治疗过程,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我的心里面开始打鼓,理性思维没给我充分的逻辑支持,她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过来医院探视和送汤。
电梯下行,我禁不住的问:“你小孩入学了?”
“嗯~”她抬起了头,自个儿的看着电梯的天花,抿抿嘴。显然,她已经准备好了,我会问的问题。
“…老鹿有在这边找到工作了吧?”我第二个问题的提问方式应该出乎她的意料。
她笑了笑,转头盯着不断往下递减的电梯数字。‘叮’的一声,一楼电梯门开了,她才不紧不慢的边走边说:“人家在福建工作。”
简单的一句话,信息量很大,把前夫称为“人家”就是外人,“在福建”也就是说9月约定的复婚泡汤了。根据之前我对她了解,反悔的一方应该是毛琪琪。
就算我猜测的所有原因都不确定,但她目前的‘自由身’是确定的,并且已经从刚才的行动上直接向我发出强烈的示好信号。
经过住院部大楼门口的主干道路,我拉住了她向后摆动的手,她并没有丝毫的挣扎,这充分验证了我的猜测。
这一回,我与她只差一个丝毫,就从此走上不同的人生轨迹了。那个周末,那怕她没有回公司,那怕我不在公司,那怕我没有帮她审合同,那怕她没有听那通电话,那怕我没有夺她的手机翻看记录,那怕没有互相质问,那怕没有最后流下眼泪……今天没有告诉她我爸住院的事……
随便一个小小的细节,都将改变我们的结局。她前夫那张失去意义的动车票,让他继续留在福建谋生,一直到毛琪琪最终搬离了这个曾经的‘家’。
9月20日中秋节过后,在给我爸办理出院手续的路上,毛琪琪找了一个理由,抓起了我的手机;我忐忑的开着车,不断的找着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见她没有搭理我,我转头漂了一眼,她正在凝神专注的翻看着我的手机。
“还有跟任菁联系吗?”过了5分钟,她放下手机面色凝重。
“做一些广告业务吧。“我镇静的说。确实,我内心对任菁怀有深深的歉疚;我跟她说的分手原因是还有婚姻问题没有处理好,而且工作压力大无暇恋爱。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伤心抱着我哭泣了半个小时挽留无果后就再也没有找过我。直到一个月后,她需要给徒弟们制作名片及外拓展示广告设计与物料制作时,才小心翼翼的给我来了信息,说:有生意做,愿意接吗?我回复:可以!
在此之后就给她做了为数并不多的广告设计与物料。但我无一例外的,都拒绝接受她支付的费用。
手机微信里,只保留了与任菁在工作业务上的沟通。显然,毛琪琪很不满意,但并不至于到发飙的程度。
“以后不做她的生意,影响很大吗?”她平静的问。
“嗯,不会啊。生意也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我说。
“之前做的活,钱收到了没?”她声音压抑不住的有点颤抖。
“收啦!”我说,“现金收的。”我知道她一定查过收款记录。
“……”她迟疑了一会说,“以后不要再给她做了。可以?”
“~好吧。”我有些不情愿的说。
她埋头,双手齐下,快速的在编辑文字。
“我微信告诉她了,以后不做她的生意!”她用我手机发送完微信。
我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