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断肠月明红豆蔻
赵栩生那天被沈宝榷一巴掌打的委委屈屈在沈国公那里有模有样孝孝顺顺侍奉了小半天后，实在憋不住就窜到赵启蛰办公的地方，拿帕子擤着鼻涕嗷嗷直哭。
赵启蛰烦的不行，又给了他一个巴掌。
“啊啊啊，赵启蛰你没良心！我最近是得罪谁了，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的，我不活了！我要去上吊，我要去投河，我要让你们抱憾终生！”
赵启蛰抬眸，拍了拍自家弟弟过年后日渐圆润的大脸盘子，“上吊的话怕是没有绳子能撑得住，投河的话你去试试？”
赵栩生捻了捻手里的玉铜钱，气呼呼跑走了，嚷嚷着说:“那我死前再去西子巷吃一顿好吃的。”
……
西子巷是山阴城有名的小吃街，依山傍水，风景旖旎，进去就能闻见各色香味，从早上炊烟袅袅到晚上炭火烤肉香，美食络绎不绝。
赵栩生骂骂咧咧走着，忽然就从人群中瞅见一个小姑娘，然后立即猥猥琐琐跟了上去。
啊呸，少年人的事儿怎么能叫猥琐跟了上去，这叫闲来无事，护花使者一路默默相随。
赵栩生给自己的理由打了个满分，然后捋了捋头发，昂首挺胸大步朝远处的小姑娘走了过去，心里把偶然遇见的台词都默默想了好几种。
“咳咳咳！”他站在旁边大声咳嗽了几声，正是午膳，可能是人群熙熙攘攘，他的咳嗽声就被淹没在里面，赵栩生不甘心，清了清嗓子后就又大声咳嗽起来。
“咔咔咔！咔咔！”
旁边推着油茶走的小贩以为他是要吐痰，连忙躲得远远的，皱着眉头嘀咕:“这要吐痰也别在这儿吐呀，怪恶心人的。”
赵栩生气不打一处来，作势真的要吐那买油茶的，两个人躲闪之间，那抹水红色的影子已经走远了。
“艺荷妹妹——”
他远远喊了一声，远处艺荷没听见，赵栩生挑眉，泥鳅似的从人群中钻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艺荷腰间的荷包给顺走了，然后不远不近跟着。
艺荷愁眉苦脸地走到王婆婆包子铺那里，“小二，弄两碗酒酿圆子，还有吴山烤鸡要热的，年糕炒鱼片不要辣，都包起来我带走。”
“好嘞，您稍等。”
东西备好后，艺荷低头去拿荷包掏钱，然后找了一圈，心凉了半截。
小二皱眉:“我们这儿不准赊账。”
“没没没，我不是要赊账，我只是银子突然不见了，大抵是路上掉了，要不你把这些东西先放着，我顺路回去找找。”
“我们这么大个店总不能光等着您一个人吧，您去找吧，等来了再买也行。”
艺荷急的连忙低着头到处去看，想到这些天在陆府的处境，眼泪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你说说你在我们陆家到底是算主子呀，还是算奴才呀？你们李家如今败落成这个样子，也就你表姐日日装清高，怕是日后你出嫁，她连个嫁妆都准备不起，这笔钱不还是要我们陆家出？
小二无奈:“姑娘您去别处找啊，在这儿怎么能找到？您别挡着我们做生意啊。”
赵栩生冷了脸色，一脚踢过去，“你怎么说话呢？信不信我让你的包子铺开不下去？”
小二捂着肚子道:“这位客官您讲点理啊，我说的不是这个理吗？我们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寺庙，这姑娘点了菜，我们都做好了，她又没银子，谁会高兴？换谁会有好脸色？”
“哟，你还敢同小爷顶嘴，”赵栩生脚踩在桌子上，居高临下道，“你害得我们家妹妹哭了，我就是不跟你讲道理了，你能把我给怎么着吧？”
艺荷愣了愣，连忙过去拉开赵栩生，赵栩生拍了银子在桌子上，伸手帮艺荷把东西拎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走了，然后又忽然想起自己要假装偶然遇见的台词。
“好巧啊，艺荷妹妹，不如一块儿吃笼包子？”
艺荷把吃的拎回来，红着眼睛连忙道谢:“多谢多谢，我出来是带了银子的，估计是走着走着就掉在哪里了，今日真是太谢谢公子了，我改日定然把银子还给公子。”
“嘿嘿，”赵栩生把荷包藏的死死的，“这大冷天的怎么亲自出来买吃的呀？路上坏人这么多，可要小心才是。”
艺荷点头，无奈叹息:“表姐生病了，府里的人没谁是使唤的动的，还不如我自己来。”
方才跟上自家弟弟的赵启蛰眉心微蹙，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河边小铺子，柳树嫩黄干瘦。
艺荷实诚，赵栩生又是个刨根问底的主。
“我表姐以前从来养尊处优的，都没受过这样的气，姨母说什么把管家的权给了我表姐，谁知光是府里开支用度就是一笔烂账，明摆着是造出了亏空，她又各处为难我表姐，管家的这个月，前前后后我们自己贴出了上百两银子，她查了账目反而说什么持家无方，奢靡铺张。”
“唉，我们这个月连肉都没吃上几块，本来从李家失火，表姐就在苦苦支撑了，她本就想挺过了那一阵子安安静静的把舅舅的著作重新编写，没成想这才是水深火热的日子，每日晨昏请安，迟了片刻也要苛责，外头刮着大风，却要表姐站在屋檐下立规矩……”
背对着他们邻桌坐的赵启蛰听的揪心。
赵栩生眉头紧皱，不解去问:“你姐姐那个脾气能受得了这些？”
“受不了还能怎么办？”
“和离啊。”
艺荷愣了愣，被赵栩生这想法弄的心惊胆战，小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若是合理的话，会被多少人议论呀，尤其是女孩子家后半辈子可就完了，李家如今这个样子，若是真的很离了，你叫我表姐去哪里？去北国吗？”
赵栩生自知失言，边捂着热茶暖手边又说:“所以女孩子嫁人这事可一定得慎重再慎重，这是事关一辈子的事儿，都得提前考虑。”
岸上风起，少女额前碎发被风扬起，艺荷无奈叹息，其实表姐和陆尘尽订婚，本来就是因为当时太多闲话，陆家又紧赶着巴结，哪知道后来到了这般境地。
赵栩生抬头装作随意看天空，又想起沈宝榷说他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喂，看在咱俩一起吃过小笼包的份上，我劝你也得提前打算打算，可别跟你姐姐似的，嫁了个这样的人家。”
艺荷连忙摇头解释:“子挚哥哥还是很好的，只不过他去临安学府了，要等到三月开春考完试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一切就会好的。”
“哦，”赵栩生点点头，眼神四处飘忽，想了想后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让你提前想想，你可得找个好人，起码得像我一样的这种好人，我母亲她就很温柔，除了不温柔的时候都很温柔，嘿嘿。”
金色柳树随风摇曳，河边的日光清澈如水。
艺荷没明白赵栩生什么意思，小嘴撅着，觉得赵栩生这话说的有点自夸，认真想了想后，拖着小脸说道:“我表姐说过，若是以后我讲亲事，要看三点。”
赵栩生凑近:“哪三点？”
“首先要对我好，要能保护我。”
赵栩生悠哉悠哉翘起二郎腿。
艺荷又道:“其次他说这个人要有志向，大到救乱世于危亡，小到为家族谋福祉。”
赵栩生耸耸肩，他对志向这个概念很模糊。
“最后他要有能耐本事，大到手握长剑杀退百万敌军，收复失地，小到会种瓜果蔬菜可以养活自己。”
赵栩生和背对着他们坐的赵启蛰都沉默半晌，他们在锦绣堆里长大，早就有人给自己铺好了康庄大道，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要有什么本事，因为所有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唾手而得的。
“二公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改日我定然把银子还上，都这个点儿了，表姐应该已经醒了，我得回去了，也好及时把这些饭菜再热一热。”
“哦哦，好好好，路上慢点啊。”
赵启蛰忽然站起身来，挡在艺荷跟前，然后伸手把赵栩生揪了过来，从他衣袖里把那荷包拿出来，还给艺荷:“表小姐万万要当心，这路上多的是小偷骗子和厚脸皮的。”
艺荷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荷包，机械地转头去看赵栩生，赵栩生连忙咳嗽，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变成老鼠出来把赵启蛰咬死算了。
赵启蛰解下腰间一块玉:“这个算是我给姑娘的赔罪，若是李姑娘病了，拿着这块玉去城中最好的药铺开药，报在我永嘉郡王名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说了这是赔罪礼。”
艺荷揖手行礼，心头微颤，道:“多谢王爷。”
桥远处，路尽头，那抹水红颜色的影子渐渐消失，赵栩生低头，颓然转身，心里闷闷的。
赵启蛰负手而立，侧眸道:“你喜欢她妹妹？”
赵栩生眉头紧皱，捻着手腕上的玉铜钱，有点不开心，抬头反问:“那你喜欢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