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阳和启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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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一时和雨到心头

宝钿楼,晨光熹微。昨夜赵弘毅昏厥过去,太医踩着宫禁的点出了皇宫前来诊治,沈重舟也前来探望。

病榻前,赵启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跪着,头发却很乱,还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眼前踱来踱去,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穿着松散的云绞紫服,随意地散着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锐利无比,身居高位多年,又权倾朝野,浑身都是压迫感。

他靠在安乐椅上坐着,身后围着好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女。

沈重舟负手而立,扭头看着赵启蛰,嘴角微微嘲弄:“不入流的下作东西,你食的是谁家的米?把你父亲气成这个样子,依照家法,老夫现在就可以把你乱棍打死!”

赵启蛰艰难地垂上眸子,眼泪还是忍不住渗出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沈重舟冷哼:“昨晚老夫听到有人来禀报你的消息时,都没敢告诉你父亲,北国王质失踪,上京金人那边逼着来找,我和你父亲彻夜未眠,你倒好,中了疯病似的自个作践自个……”

四周寂静,针落可闻。

片刻后,沈重舟把玩着手里的檀香核桃,微微俯身,呷着邪笑问道:“你当真如同谣传中说的爱慕李清平的女儿?”

“自然不是!”赵启蛰连忙叩首,把头埋得很低很低,慌慌张张解释道,“那都是谣传,都是谣传!”

沈重舟嗤笑,随手搂着一个貌美的侍女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盯着赵启蛰漫不经心道:“这么紧张不就直接把心思暴露出来了吗?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你若是有能耐,自然是想要谁就有谁,可惜喽……你资质平平,连锁厅试也不得,只能靠着吃老本了过活……”

衣袖之下,年轻郎君双拳握的发颤,他翻眼去看这个姿态傲慢的大权臣,忽然觉得可笑,他在自己跟前威风八面,可在金人面前却也是孙子模样,连自己国家都守护不了的臣子,凭什么在他跟前傲慢?

正说着,门外奴才匆匆进来禀报。

“国公、世子爷,快些出去看看吧,咱们二公子昨晚把李家的表小姐强行带回府里了,李家姑娘找了半夜,现如今已经来要人了,二公子在门前跟人争执起来了。”

“什么?”赵启蛰眉头紧锁,连忙起身,却因为跪的太久,膝盖一软又磕在了地上,沈重舟冷冷看他一眼,先于他一步出去了。

昨夜落霜,王府门前台阶上白茫茫的一层,台阶下倔强站着的女子身影纤细却又凌霜傲雪,钱氏一边拉扯着她一边局促地给里面的人行礼赔笑。

这不是沈重舟头一次见李阳和,从前在朝堂之上,李清平是他的死对头,那时他还没有到如今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步,为了排挤出李清平他曾经去引诱当时还只有五六岁的李阳和去给父亲送个东西,他骗李阳和说这是李清平让送的。

可就是那个当时还只有五六岁的小丫头,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谎言,眉目清冷地同他说这是小人作为。

沈重舟对李阳和印象很深很深,他勾唇,洋洋得意地瞅着台阶之下的女子,故意道:“原来是婉儿呀,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令尊最近可安好?”

钱氏一看是国公爷,立即赔笑,说道:“国公爷有所不知,李家大人前不久已经没了……”

沈重舟故作惊奇地捋了捋胡须,带着嘲讽沉吟道:“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这么驾鹤西去了?天妒英才?”

熹微晨光中,冰霜冷冽,隔着台阶,李阳和微微仰头,然后恭敬福了一礼道:“家父年纪大了,若是婉儿记得没错,该是比国公爷还要大上八九岁的,他生前与国公爷交好,如今在天上定然会庇佑国公也平安顺遂,不会叫国公爷天妒英才。”

钱氏愣了愣,扭头被李阳和这话吓得面如土色,沈重舟眯了眯眼睛,居高临下看着她,又不屑道:“你怎知你那爹爹是去了天上还是下了地狱?”

冬日庭园,处处萧条,入眼皆是冰霜。

赵启蛰腿跪的难受,一瘸一拐挪过来时,远远瞥见那抹惊鸿月影,他怕沈重舟故意为难,连忙想去帮忙,却不料李阳和依旧处变不惊的模样,容颜映照晨曦,宛若美玉。

“婉儿愚钝,不过爹爹与国公爷都是品行高俊之人,平生多行善事,又是相交,自然是国公爷哪里去,爹爹便也哪里去。”

赵启蛰喉结微动,微微侧头就能看到沈重舟脸色僵硬的样子,他顿感心中大快。

此时,沈宝榷也带着赵栩生行至门前,钱氏眼看着这么多人都来了,局促地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尴尬地行礼说话:“哎,问各位贵人的安,我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宝榷无视掉,她冷眸上下打量李阳和,勾唇似是提醒似是调侃:“如今李家可是已经出了闺阁的女子当家做主?”

李阳和秀眉颦蹙,脊背挺的直直的,“那敢问王府是谁当家作主?王府二公子又是谁当家作主?王府二公子强行带走未出阁的姑娘这样罔顾礼法的事,又是谁当家做主?”

钱氏心头猛颤,连忙扯了扯李阳和衣袖,小声道:“你疯了吗?这是王妃,你不要命了?”

晨光普照金盏河,王府旁边一片金光粼粼,高耸的门前台阶上沈重舟、沈宝榷、赵启蛰、赵栩生都在看台阶之下的女子。

李阳和揖手行礼,仪态端庄,不卑不亢

:“烦请各位今日给个说法,也请二公子立即告知家妹何处。”

赵栩生正要开口答话,却被沈重舟抢先开了口,沈重舟瞥了瞥高耸台阶上的厚厚冰霜,勾唇冷笑。

“我与你父亲是故交,不如婉儿上来说话?站在门外面成什么样子?你今日若是上来,”

他扭头看了看赵栩生,又道,“我打这孽畜二十大板给你李家赔罪如何?”

沈宝榷悄悄回眸观察赵启蛰的神情,然后会心一笑,也附和道:“是啊,不如请李姑娘上来说话,也好把这件事说清楚了,若是在外面吵吵嚷嚷,败坏了你家妹妹名声,那就万万不好了……”

李阳和抬眸,看了看那满是冰霜的高耸台阶,然后微微提起裙子,踩了上去,刚踩上去就是意想不到的滑。

“慢着,”赵启蛰眉头紧锁,飞快跑下去,然后揖礼道,“既然是咱们李府请人上去,那就该自扫门前雪,孩儿就代劳了。”

说着,就蹲下身子用衣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把冰霜擦拭干净,擦到顶层时已经出了些薄汗,年轻郎君逆光回眸,“李姑娘,请上吧。”

钱氏目瞪口呆,双手把衣袖攥的发皱。

李阳和心旌摇曳,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上了台阶,心里愈发焦急,再次恭恭敬敬行礼道:“王妃也是女子,该知道这样的事对名声有多重要。”

赵栩生连忙摆手,慌慌张张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又没做什么,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们,好让你们把银子收下而已,我把她抓过来后,我听见她肚子在叫,还陪着去西子巷吃了小笼包呢,哦对了,还吃了芥菜咸骨粥,还有葱包荟,我还给她买了盏小兔子灯,我可是好人。”

赵启蛰眉头紧皱,没好气地推开赵栩生,同李阳和躬身致歉:“让李姑娘见笑了,我家弟弟一直都是这般放浪形骸的模样,他鲁莽无知,不晓得这姑娘家名声利害,但他本性纯良,定然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我们王府也定然不会把此事露出半个字,以免损害令妹清誉。”

“喂喂喂,”赵栩生不服气,上前一步叉着腰道,“不就是出去吃了个小笼包吗?这有什么能损坏清誉的,我又什么都没做,要是损坏了清誉,我负责成了吧?”

“赵栩生,”沈宝榷冷声制止,“还在这里说什么疯话,还不快把你家表小姐请出来?”

“表姐!”

话音刚落,艺荷听见王府里的丫鬟们说李阳和来找,急忙就跑了过来,看见李阳和,眼圈就红了,伸手抱紧她,抽泣道:“表姐,对不起,你找了我很久吧?”

赵栩生耸耸肩,心想又哭又哭,这人的眼睛怎么说下雨就下雨?白费他三笼小笼包了。

李阳和心疼地拍了拍少女肩头,安慰道:“没事吧?”

赵栩生抢答道:“哎呀,没事没事,她肯定没事,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赵栩生负责!”

东方日出,霞光淡淡散了漫天,李阳和眉颦笑浅,侧眸看着赵栩生,玉容微冷道:“阁下此般行径,此般做派,负责?何不以溺自照?”

赵栩生懵了懵,沈重舟挥挥手,淡淡道:“把这不守规矩的东西,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啊?”眼见自己就要被拉下去,赵栩生哀嚎道,“母亲!哥!救我啊——”

艺荷眉心微蹙,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跟着李阳和告辞后走了。

“慢着走,”沈重舟悠悠下到台阶上,眯起狭长的眸子,走到李阳和身边,声音很低,“我是长辈自然不能为难你什么,但你的夫君呢?今年的锁厅试吧……很快就到了吧?”

钱氏心头猛地一颤,吓得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