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总会再见的(一)
我是宋尔微,和王府的堂堂乐平郡主,邺城里大家提到我的名字,不免和欺男霸女、霸道刁蛮、无理取闹等诸如此类的词语联系在一起,我对此倒是不甚在意,难为了那和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小侍女——银瓶,这个小丫头每次都要因为维护我和别人理论半天。
今晚没有一丝月光,但因挨着夏至,周围倒是有难得的鸣蝉声,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许是因为娘亲的忌诞要到了吧。
突然,一个小丫头将我叫醒,自娘亲过世之后这十三年来,这样的戏码天天都在上演,我早就习惯了,所以我只是披上一件略显单薄的外衣便径直去了大厅等候发落。
大厅正中间站着一男两女,男人一身金丝华服那是我父亲——和王爷宋梧期,他旁边稍年长的是他新娶的继室王妃金氏,比我还小的是金氏的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福平郡主宋尔徾,其实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宋尔律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宋尔衡,大哥是侧妃王氏所生,自小他们母子二人就对我多番照拂,而我的弟弟妹妹都是金氏所生,自小就和我对着干,当然了,我那样的性子自然是当下立刻报复回去。
今夜的事便是因为白天的时候,宋尔徾的侍女银篦想抢银瓶手里的、皇后姨母赏赐给我的极品燕窝,银瓶不给,银篦就将银瓶推倒在地,宋尔徾也帮着将燕窝倒在银瓶身上,我瞧小丫头半天不回来,便去寻她,结果正好看到这一幕,于是我便将她二人一个个地推下池塘......
“知错了吗?”父亲没有回过头,也没有问我来龙去脉,就这样草草给我定了罪。
我自小也是缺少一条告饶的筋,便将头一扭,正正跪下去,道:“想打便打,本郡主若吭一声,从今往后我宋尔微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父亲闻言转过身来,我不确定我是否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怀疑,难道我忤逆了他这么多年,他老人家还没习惯吗?再一回过神来,一巴掌已经呼在了我的脸上,他怒不可遏道:“你!早知你如此纨绔顽劣,本王和你娘当年一时怜悯,将你于法场救下,让陛下质疑我和王府有谋反之心那么多年!”
“我娘?父亲可还记得我娘在哪里?她在郊外!在那一堆黄土之下!”这么多年我都很是冷心冷肺,许久未在人前掉眼泪了,今日提到娘亲,我的泪腺才重新被接通,“父亲自问,对我可曾有过半分怜悯?”
“请家法!”父亲不容他人置喙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赌气中,我也提高了嗓音道:“打呀!”
正在这时,在一旁看戏看够了的金氏才惺惺作态跑来拉住父亲的手,宛如慈母一般声泪俱下道:“王爷饶了阿微吧,她自小没了娘,也是妾身平日里过于纵容她了,今日之事都是妾身管教不严,让阿徾这样冲撞自己的姐姐。”说着,金氏微微转头对宋尔徾厉声道:“阿徾,还不和你长姐道歉?”
宋尔徾自然是不肯服软道歉的,甚至污蔑我道:“阿徾不过看不过自己的丫鬟被欺负,才和姐姐争吵起来的,可她误以为我想要和她抢皇后娘娘的赏赐,竟将它打翻在地。”
听了这些话,父亲更加生气,一把夺过戒尺,狠狠抽在我身上,一下、两下......不知多久,我听到宋尔徾惊呼了一声,我强忍着疼痛抬头看去,只见她被人从后面压着跪在我面前,压着她的人是我们的大哥、当今陛下亲封的和王世子——宋尔律。大哥霸气看着她,道:“白天的那件事,真相到底如何,还要我找人证出来对质吗?”
话音刚落,从门外跑来另一个人——王氏。王氏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泪眼婆娑道:“爷这是要打死阿微吗?她是姐姐唯一的骨血了,爷不能高抬贵手吗?不如爷也将妾身打死好了。”王氏虽只是侧妃,可她出身琅琊王氏,当今陛下的亲姑姑——寿安公主嫁进了他们琅琊王氏,她的族姐是当今的德妃,琅琊王氏的显赫注定别人轻易不敢招惹她,哪怕她只是个不受宠的侧妃,哪怕陛下忌惮和王府。
听着,我抹了抹眼泪,踉踉跄跄站起来,望着我的父亲,继续道,“父亲自问,在您心里,真的有当本郡主是您的女儿吗?”说罢,我疯了一般冷笑了几声,像是重心不稳,一下撞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摊在地上,眼睛闪烁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甫一睁眼,我已在自己房里——熟悉的梨木家具、喜欢的紫玉珠帘......
这时,两个绿衣服的丫头走过来,那是金氏派过来照顾我的,我并不稀罕,着人将她们轰了出去,可我现在浑身都疼,让我乖乖躺在那里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干脆穿戴好,出去走走。街道上熙熙攘攘,路人行色匆匆,唯有我形单影只地漂泊着,竟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处烟柳地。
白玉院门口,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拦住了我,说:“小丫头,你知道老娘这儿是什么地方吗?万一遇上个把胳膊粗过你的腿的汉子把你当成了我们这儿的姑娘,老娘我可不负责救人的。”
听罢,我丢给她一锭金子,道:“够了吗?够了就给本郡主找几个解语花姑娘过来解闷。”
中年女人还想说什么,见我大摇大摆走进去,又自顾自找了一间美人的厢房进去,她便不再说话,只招招手,真就给我找了几个姑娘来。
房间里,几声悠悠琴声传来,坐在古琴前拨弄琴弦的是白玉院的花魁娘子——白枇杷,在这里的姑娘,她们的名字都是白妈妈起的,至于她们从前做什么、叫什么,白妈妈从来不问,也没有人知道,有人说白玉院的幕后老板肯定是什么皇亲国戚、富商贵胄,但白妈妈也只是笑笑不语。
正在一遍遍听花魁娘子弹琴的我喝了不少酒,竟然有些发困,我便踉踉跄跄走到窗边趴着、吹吹晚风、醒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