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抛弃
我指着前挡风玻璃问她：
“你看见了吗？前面就是亚欧大陆。”
她这时好奇的从椅背上坐了起来，开始向下张望。
她问我道：
“你是怎么知道前面是国界的？”
她疑惑地看着远方，然后又说：
“这，这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吗？”
我回答道：
“不，你仔细看，前面有一条界线。”
“界线两侧的雪是不一样厚的，一面深一面浅，颜色不一样。”
她听完我的话后也发现了。
然后我又说：
“因为再往北的温度非常冷，经常下雪，所以这面的雪偏厚一些。”
她也发现了：
“嗯……俄罗斯，我们快到了……”
她的语气慢了下来。
我看着她，又想起昨天我们之间的谈话：
昨天晚上，我正在驾驶位上操控着飞行器。
她把我从驾驶位上叫了过来，让我坐在她身边。然后我将飞行器调成了自动驾驶，我来到她身边坐下。
她没在副驾驶位上，而是坐到了后面。
“你为什么要在储物区的杂物里说话呢？”
我指着她身后堆成小山的物资……
“坐在副驾驶位上和我说岂不是更好吗？”
她回答道：
“我感觉这样我身边还是有一些东西存在的……”
然后，她向我讲述了她的经历，所有经历……
她把冰雪打击之前的日子，叫做温和时代……
她的名字叫希娅，她出生于乌克兰。
她迎着阳光生长在花下，她就是花儿一般的存在，羞涩，爱美。用画笔才能描绘出来的彩色是她的象征。
她就静静的生长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下，然后静静的含苞，静静地开放……
她15岁之后，全家搬到了俄罗斯当时最大的港口——圣彼得堡。
从那时起，她便不是一朵完整的花儿了。
她在俄罗斯收起了它的花瓣儿，任人践踏。因为当时的俄罗斯和乌克兰的纠纷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
乌克兰严重限制了俄罗斯的发展，所有俄罗斯的人民都深深地痛恨着乌克兰！
她本以为她到了更大的国家，更大的城市，会有更好的发展。
但命运弄人……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她的父亲和母亲在工作上备受排挤，随后便是她在学校中被人欺凌，被人辱骂。
她本是求知若渴，但老师却抛弃了她，将她赶出门外，她只能在冷风中听着教室里的学生大声叫骂着乌克兰。但她忍住了，它总是那么坚强，没有哭……
她们家的饭桌上从来都不谈论自己的不公正遭遇。而是和颜悦色的交谈生活中的点滴趣事……
她的家庭气氛依旧温馨，但她的父母却知道着这一切……
她的父母为了让女儿在俄罗斯更好的发展，于是给她改国籍。然后给她讲述俄罗斯的故事，甚至给她取了俄罗斯的名字——希娅，这取自俄语“阳光”这个单词的一个音节。
然后做足了能融入俄罗斯的万全准备，但无济于事……
她身边的一切，甚至能在一起说话，能在一起吃饭的同学、伙伴，还是像抛垃圾一样抛弃了她。
她仍然是忍住了，都没有哭。
她17岁那年，她的父亲被公司解雇，她父亲为了支撑起全家的收入，只能去圣彼得堡的码头当技工。
但那时候的船可不像是21世纪六七十年代，也就是2070年之前的样子了……
现在船上的所有设施完全不是机械的，取而代之的是超高科技！
那些船能够自行在海水中提纯氕，氘，氚！并且进行核能加速！
她的父亲当初只是公司的白领，并不懂这些高科技的东西……
于是她父亲耳边经常回荡着“滚回乌克兰，滚回你那连海都没有的小国”之类的话……
她18岁那年，也就是2089年。
第一次冰雪打击的前兆来临……
当时那天和往常一样，她的父亲去上班，虽然那是一个周日。
她也打算到父亲的工厂去转一转。
可是冰雪打击是不让人有任何的准备的！
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之间沸腾了起来！海中的水就像有人用棍子搅动了一般！
冰山在海水中翻滚！然后扑向码头，涌向陆地……
巨大的冰山瞬间就被海水拍到了码头上，然后肆意的破坏着建筑，许多人就这样被冲上来的冰山砸死……
整个圣彼得堡的码头被刺骨的海水瞬间淹没，而那天她们全家所有人都在码头……
她的父亲见况不妙，然后跪下恳求他那些想要做巨轮逃生的工友们带上她们一家！
但结果可想而知，谁又会同意呢？
她只是看见她那和蔼的父亲被他那些工友踹下船梆，这又是被抛弃的滋味……
巨轮，就那艘逃生的巨轮，也没有多幸运，在刚驶离码头不久，就被一个高到吓人的巨浪拍到了岸上！
整个船就像飘落在河水中的树叶一般，船体在海面上飞了起来，然后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巨浪在她眼前翻滚！
巨轮上的所有人，包括她父亲的工友，一个也没活……
她父亲赶紧跑到办公室，拿上所有的积蓄。
在这个时候，还不忘管钱，是有一点蠢了……但那些钱是父亲给她存的，供她上学的钱，那是她的命！
她们一家从码头跑出来，她父亲手疾眼快，当即立断地在码头边上抢下一架飞行器！
而这时，冰冷的海水已经涌来，甚至没过了在场所有人的大腿！
她父亲把她和她母亲推上飞行器，飞行器由她母亲来驾驶。
然后准备起飞时，她却发现飞行器的前平衡架被浮冰卡住了！
海水越长越凶……而这时再不起飞就晚了！
这时，她父亲想也没想，直接跳入了已经齐腰深的海水里！
然后她大声呼喊着父亲，她父亲却没有理她。
她父亲游到那一大块浮冰面前，使劲地推。
无奈，人在海水中使不上劲！
她这时已经哭了，而且哭的那么凶，就和眼前的海水一样汹涌……
她这时想探出身去帮助她父亲，她父亲却一改往日的和蔼，对她大吼道：
“你赶紧坐回去！给我他妈的坐回去！把门关紧！”
但她不知道，那是她听到她那和蔼父亲的最后一句话……
她父亲游到浮冰侧面，海水马上就涌了过来，飞行器的螺旋桨疯狂地吼叫着，可就是飞不起来！
飞行器眼见就要被汹涌的海水冲倒了！
她父亲大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那块浮冰，然后双脚使劲一蹬舱壁！
她父亲用她自己身体的重量抱住那块浮冰，向后仰去……
海水瞬间将父亲和他死死抱住的浮冰一起吞没，连人带冰……
她父亲抱着那块冰，被海水卷走了……
冰没了，人也没了。
海水仍在肆意地舔着飞行器，她母亲也强忍着泪水将动力杆向前推去。
飞行器呼啸着冲上天空，她低头望着，那块冰又在不远处浮起来了，但她的父亲却再也没有浮上来。
她又被抛弃了，没想到，这次是父亲……
她母亲驾驶着飞行器一路飞回乌克兰，因为她知道俄罗斯已经待不下去了！
她母亲这时候已经知晓了气候的反常！她母亲萌生了一个想法：
那就是将自己的女儿送到热带，继续上完大学！但是希娅不肯，她就被她母亲一顿臭骂……
希娅十分舍不得她的母亲，她死死拉住母亲的手，恳求着母亲说：
“我们不能分开，你离开了我，我可怎么活啊？”
她母亲却用力地撇开她的手说：
“你自己一定要坚强，你还得继续生活下去！”
但是她父亲给她存的钱只是够一个人去热带。
她母亲把她推上了飞往乌拉圭的航班。起飞之前，她们母女两个还在视频通话，诉说着对彼此的不舍。
但她不知道，这次的视频通话却成了永别！
每次的永别总是在那么不经意间，那么不会让人轻易相信……
谁知最后一眼，竟成了梦中最渴望的画面……
在视频的最后时刻，她看见她母亲转身去关上身后的电视，然后神色悲惨地坐到桌前，对她说道：
“希娅，妈妈永远爱你，你去那边之后要好好学，千万不要挂念我！”
“如果我还有时间，我可以去找你……”
之后，母亲又叮嘱了一系列衣食住行，吃穿冷暖……
刚挂掉视频，飞机就起飞了。在飞机上，她看到了刚刚母亲在电视上看到的那则新闻……
因为这则新闻是紧急新闻！
新闻上说：
寒流已经跨过了俄罗斯，向乌克兰袭去……
她又被抛弃了，这次是，母亲……
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除了悲伤，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只能把头深深地埋在飞机的靠背里，然后抽泣着，颤抖着……
到了乌拉圭之后……
她生活学习了将近五年，寒流在温带、亚热带侵袭的速度明显变慢。
而这时北半球中纬度的大部分地区此时此刻已经成了冰川！
此时，离全球范围内的冰雪打击仅剩两个多月……
但她还不知道这一切，她仍在努力的学习和生活着。
父母离去的伤痛已经被她慢慢咀嚼，然后深深的藏在了心底里……
时间是淡化伤痛最好的方式……
她甚至还打算在乌拉圭定居，然后再找个男朋友。
我仔细的听着她的故事……
我心想，这次时间对上了！
全球冰雪打击之前，我已经开始和我的队员们在北半球寻找生还者了！
那时还是在国内搜寻，但我却还不知道乌拉圭的人们竟然还都活着！
但是乌拉圭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覆灭的！
不止是乌拉圭，整个南美洲，包括整个热带都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的！那么彻底，不留痕迹，就好像从地图上被彻底删除了一样！
我听到这里，冷冷的打了一个寒颤……
我想了一会儿，对她说道：
“你觉不觉得这个寒流很奇怪？”
“根据你在俄罗斯的经历，我们知道寒流是从两级开始向赤道慢慢移动的……”
“但是寒流在温带和亚热带传播速度会明显变慢！”
“按理来说，热带地区的温度会比温带和亚热带更高！所以说寒流到了热带地区会变得更慢才对啊”
“相反，这寒流在热带地区的速度比寒带传播的还快！”
“你看，几乎是不到一个月时间，整个寒流就把热带地区都给吞没了！”
希娅点点头，说：
“但是寒流从俄罗斯运动到热带却花了近四年时间！”
我说道：
“这真的几乎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啊！甚至连一点前兆也没有……”
“这有点儿像……像什么？”
她看着我的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出了我卡在嘴边的那个词：
“海浪？”
“这是不是有点儿像海浪呀？”
我仿佛被雷击了一般！
“对对对！海浪！”
“太对了，你不觉得这玩意太像海浪了？”
“你想想看，如果两股海浪相对而行，并且都不猛烈，但是当它们相撞在一起，就会“扑通”一声，激起很大的水花！然后水波在向四周扩散开来！”
“而热带就是两股海浪，也就是两股寒流的交汇点！向四周扩散的水波就相当于全球范围内的冰雪打击！”
她也惊叫道：
“我的天哪，真是太有道理了！”
“第二次冰雪打击的到来，也许不远了！最多也就是几年后了！”
“在那时，我们只需要让寒流不再热带交汇，我们也许就能阻止全球范围内的冰雪打击！”
我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笑了笑，问她：
“你阻不阻止又能怎么样呢？地球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然后我又向窗外看了看……
窗外的景色依旧是令人绝望的洁白……
我问她道：
“就算冰雪打击真的是这样，你打算怎么防住寒流的交汇？”
“用棉袄吗？”
她一下子便沉默下来。
我内心并没有很开心，因为我实在是知晓冰雪打击的威力！
那种温度和那种速度的寒流，不是任何生命，或者是任何生命的产物能抵挡住的……
它的原理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甚至可以说和海浪模型不着边际……
我甚至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俄罗斯活下去，更不要说去抵抗几年之后的第二次冰雪打击了……
但我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我把话题又说了回去。
然后我继续对她说：
“你到乌拉圭之后又发生什么了？”
“乌拉圭整个城市都被冰雪打击毁灭成那样了，你又是怎样幸存下来的呢？”
她看了我一会。
然后继续给我讲。
她在乌拉圭生还的经历却是更加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