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随遇而安
宁子鄢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傍晚准时失踪半个时辰,其他时间基本都在房里。没什么事情的话,她可以一个人在房间里一个月,偶尔开门看到安随遇,也不怎么说话。
安随遇觉得这个师父并不那么喜欢自己,不知道她当初为何执意要收自己为徒。难道是看出自己天资聪慧,适合修仙?想到这里,他开心了些。
这一次,安随遇抓到了机会,趁着自己打完水、宁子鄢吃完饭的机会,去敲她的门。
“进来。”还是那个仿佛一百年都不会变的冷淡声调。
安随遇决定用苦肉计,一进去就跪下了,哭丧着脸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宁子鄢道:“没有啊,你每天都能按时打完水,很好。”
安随遇看到了希望,忙问:“那你为什么不教我仙术?”
宁子鄢道:“你想学?”
安随遇心中腹诽一句:废话!嘴上无比真诚地说道:“我不想学的话,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啊?”
宁子鄢道:“要学术,先得正心,为师是在磨练你的心智。”
安随遇道:“徒儿的心智已经被磨砺得很好了!”
宁子鄢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徒弟,心中还是非常犹豫。她原本只是想把安随遇留在身边看管,让他平平凡凡过完这一生,但他立志要学习仙术,若自己不教他,他也总会想到别的办法。
宁子鄢决定,最后试探一次。她看着池中游鱼,说道:“我明天早上想喝鱼汤,就用这池子里的鱼,做得好喝,我明天就开始教你。”
安随遇震惊地看着宁子鄢,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些鱼?这些不是你养的吗?你不是吃素吗?”
宁子鄢道:“我养来就是为了吃的,前一年我在闭关,今天出关了,可以吃荤。”
安随遇急道:“可是我每天都见到它们,和它们打招呼,我们是……是有感情的!”
“感情?你和鱼讲感情?”宁子鄢看着安随遇,“学仙术之前,七情六欲要先放下,你的感情要是太多,我教不了你。”
安随遇怔在原地,看着宁子鄢转身进屋、关门,心中起伏不定。
多年的愿望眼看就要实现,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吧?不就是几条鱼嘛,我又不是没吃过鱼!
安随遇狠狠心,出去找了个网兜来,一兜下去,就捞起来一条红尾巴鱼。
他记得这条红尾巴,第一次给它们喂食的时候,第一个跳起来的就是它,每每安随遇走近,第一个游过来的也是它。
“好吧,不吃你。”安随遇把它放下了。
他兜起另一条,这回是条通体漆黑的鱼,安随遇还给他取过名字,就叫小黑。
小黑是安随遇看着长大的,刚来的时候它只有小指头大小,怎么看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安随遇还是不忍心。
把小黑放回去后,安随遇干脆扔了网兜。
他气冲冲地回到自己房里,开始收拾东西。
安随遇气宁子鄢不近人情,也气自己优柔寡断,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他觉得十分心酸,不由得抹了抹眼睛。
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去瀛洲列岛找颜玉,那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师父呢!
安随遇下了这个决心后,就开始等天亮。
这一夜十分漫长,他很多次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终于等到天边露出一丝光来,他从床上跳起来,拿着包袱就去敲宁子鄢的门。
“师父,徒儿来跟您告别了。我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留在六合山上。多谢您这大半年时间的照顾,但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您的徒儿了!”
门内许久没有动静。
安随遇想:难不成还睡着?我刚才说话那么大声,总能把她吵醒的吧?
正在安随遇犹豫着是再说一遍还是转身就走的时候,门开了。
宁子鄢站在门口,看着衣服破破旧旧的安随遇,目光带上了几分柔和,道:“去换身衣服,今天开始,为师教你仙术。”
安随遇愣住了,张大眼睛看着宁子鄢,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子鄢道:“昨晚是对你的最后一次考验,验证你的善心。”
宁子鄢对安随遇的身世终究是心存芥蒂的,所以试探他能否对与自己相处了许久的小生命报以善心。如果他今天能为了修仙的目的杀生,他日也能为了别的事情杀人——这样的魔君后人,宁子鄢当然不敢留。
此刻,安随遇心中是欢喜的。他不会知道,如果今天早上他真的端了鱼汤给宁子鄢喝,宁子鄢会二话不说,立刻杀了他。他对鱼儿们的恻隐换回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宁子鄢看着安随遇,认真道:“随遇,为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留着你的慈悲心,对任何生命都是。”
安随遇点点头,道:“徒儿谨记。”
掌门的亲传弟子终于开始学仙术了,这让六合山上曾经对他嗤之以鼻的弟子们又纷纷靠了过来。
辰字辈的辰玥、辰礼和辰兮真因为与安随遇有着“挑水情谊”,安随遇与他们走得更为近一些。这三人都是安之城的弟子,而安之城又是宁微的弟子。他们比安随遇学得早,安随遇还要隔三差五地跟他们请教。
六合山上女孩子少,十个手指就能数过来,辰兮真是其中之一,她与安随遇同年,头上绑着双平髻,长得十分水灵。
这一日,辰兮真悄悄对安随遇道:“你要多小心安之洵和安之烛两位师叔。”
安之洵和安之烛都是宁铮的弟子。
安随遇道:“他们怎么了?”
辰兮真压低了声音,说道:“之前两位长老想让掌门退位,改立宁铮师祖为掌门,但是计划失败,而今大半年过去,听传言说,他们又要有所动作。”
安随遇闻言大惊,道:“他们会对我师父不利?”
这可是安随遇不愿见到的事情,虽说他对宁子鄢还没有什么师徒之情可言,但作为弟子,与师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宁子鄢要是有什么事情,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辰兮真道:“是两位师叔的弟子说话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是真是假不知道,但你还是要多注意啊,就怕他们明着失败了,来暗的。”
安随遇想了想,道:“我要去告诉师父!”
辰兮真道:“你以为掌门人不知道?我一听说这事,就去禀告了师父,我师父自然会和宁微师祖说,但以掌门人的性子,这种话听与不听都没什么区别。”
安随遇一想到宁子鄢那万事不急、万事不惊的模样,心里就更急了,这样的人当初是怎么从神魔大战中活下来的啊?!
宁子鄢正在房内和宁微说话,话题不外乎掌门之事。
宁子鄢道:“两位长老既然都觉得我不适合做这个掌门,退位让贤又有何不可呢?”
宁微怒其不争,道:“什么贤与不贤?师父当年传位于你,难道不清楚我们各自的能力吗?难道没有预料到今日的局面吗?”
宁子鄢问:“那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父当年将魔君镇压在六合山下,意图就已经很明显了,我们这一辈的任务,在守不在攻。”宁微道,“宁铮喜好结交,凡事总要以自己的意图为先;我是个闲散惯了的人,一直在山上待着也待不住;只有师姐你,答应了师父要守着魔军结界,就真的每天都会去查看。”
结界的入口在后山的一片竹林中,以指天剑镇守,除了宁子鄢,任何人一旦靠近,格杀勿论。
宁子鄢自从受了师命,每天都会去后山打坐半个时辰,心无旁骛,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一日间断。光从这一点来看,宁微就对宁子鄢十分敬重。
宁子鄢道:“宁微,要不我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吧?后山之事,我会负责到底,但是山上的其他事务,日后你多费心。”
宁微急忙反对,道:“师姐,不管传不传掌门之位,日常那些琐事,我不都帮你处理了这么些年吗?再说了,宁微志不在此。”
宁子鄢道:“那传给宁铮不是最好不过了吗?”
宁微道:“他现在都容不得你了,日后真成了掌门,又岂能容?”
这下宁子鄢沉默了,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应当如何处理,只觉得人心实在是复杂难测。
两人正相对无言之际,安随遇回来了,敲开宁子鄢的门,见宁微在,礼貌地问了好。
宁微一看安随遇的衣袖和裤脚,对宁子鄢道:“你这徒儿都长个子了,做师父的怎么不知道给他准备件合身的衣服?”
宁子鄢怔了怔,看看安随遇长手长脚的模样,才恍然意识到是自己失职了,应当为徒儿准备两件像样的衣服。
又过了几天,安随遇去跟宁子鄢问安的时候,就看到桌上放了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
安随遇顿时热泪盈眶,那仅存的一点师徒情分就在此刻冒了出来。他冲到宁子鄢面前,感动地说道:“师父,我看到您亲手给我做的衣服了!谢谢师父!”
宁子鄢面色如常,淡淡说道:“下山买的。”
安随遇无语。
一个月后,六合山传出消息,掌门宁子鄢再度闭关,将山上事务交给宁微和宁铮协同管理,二人名义上为代理掌门。
如此一来,至水和至心再也没有理由去指责宁子鄢的不是,也不再逼着她让位给宁铮,只是一直想置身事外的宁微却被拉进了这场漩涡之中。
颜玉再见宁微的时候毫不掩饰鄙视之意,道:“早些年让你跟我去瀛洲做个逍遥的岛主,你不愿意,说不愿意牵扯这些俗世纠葛,现在可好,成了六合山当家的了。”
宁微道:“只是为了牵制宁铮和两位长老,权宜之计而已。”
“权宜之计?那今后呢?”颜玉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宁微,“你还指望以后宁子鄢能再接手?”
宁微道:“过些年,安字辈总能出一两个可用之人。”
颜玉虽然是瀛洲列岛的人,但对于六合山的事情,知道得也非常清楚,笑道:“安之洵和安之烛,完完全全是得了宁铮的亲传,这两个人肯定先排除了,剩下是你的三个徒弟,安之钊、安之榆、安之城,你最看好哪个?”
宁微道:“你还漏了一个人。”
“你说方堑?啊,现在应该叫安随遇了。”颜玉有些惊讶,“那还是个毛头孩子呢,你还能知道他三五年后什么样子?”
宁微道:“听子鄢师姐说,此人秉性不坏。”
“光秉性不坏,就相信他可以管理好六合山?”颜玉摆摆手道,“宁微啊,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了些。不聊这些没谱的事情,你随我到山下走走去吧。”
宁微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颜玉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道:“就两个时辰。”
宁微不语。
颜玉继续说道:“你以后肯定越来越忙,这会儿借我两个时辰用用,也不为过啊!”
宁微道:“一个时辰。”
颜玉商量着:“一个半?”
“就一个。”
“好吧,一个。”
安随遇总是怀疑他和宁子鄢八字不合,看人家师徒相处都是其乐融融的,但宁掌门她老人家永远给安随遇摆着一张冷漠脸。
细细一想,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安随遇都没有见宁子鄢笑过,于是他决定逗宁子鄢笑一笑。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安随遇就开始各方打探宁子鄢的喜好,最终的结果却差强人意:宁子鄢的生辰,未知;宁子鄢的喜好,未知;宁子鄢喜欢的食物,未知;宁子鄢喜欢的颜色,未知;宁子鄢最讨厌的人,未知;宁子鄢最想做的事情,未知。
总的来说,关于宁子鄢的一切,没有人清楚了解。
安随遇忽然有些同情起他的师父了,这么大个人,看似高高在上的,其实活得十分无趣啊。
他知道宁子鄢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日落时分去后山查看指天剑镇压之下的魔军结界。
安随遇十分好奇那传说中的指天剑长得什么模样,于是这一日,趁着宁子鄢去后山的时间,他悄悄地尾随了过去。
六合山从正面看去,光秃秃得毫无生气,但是后山却草木繁盛,长满了参天大树。
这里没有正儿八经的道路,只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地通向前方,应当就是宁子鄢的常去之地。
安随遇顺着小径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路渐渐看不见了,但身后,却传来了奇怪的脚步声。
安随遇回过头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有一只长相奇怪的动物,只有小狗般大小,似马而非马,通身虎斑,头上顶着一撮白色绒毛,尾巴却是红色的。
安随遇心道:这后山少有人来,难不成是什么妖精鬼怪?
这小家伙看到安随遇停下来看着自己,也不怕生,慢慢朝他挪了过去。
安随遇觉得有趣,蹲下身看着它,伸手示意它过来。
正当安随遇摸到了那白白的小绒毛,小家伙在他手里欢快打滚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斥:“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宁子鄢看着安随遇,面色微怒。
安随遇一手抱起小家伙,看着宁子鄢道:“我有一处心法想不明白,想来找师父问问。”
“后山禁地,擅入者格杀勿论,再有下次,我不会留情。”宁子鄢看到安随遇手中的小家伙,微微惊讶,“这是从哪里来的?”
安随遇道:“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我走在路上,它自己就出来了。”
宁子鄢走近几步,道:“这是鹿蜀的幼体,一种性子温和的魔兽,魔军曾用来当坐骑用的,魔军被灭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鹿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开心地叫了两声。
宁子鄢说着抬起手,正欲一掌拍下去,安随遇忙阻止道:“师父,你都说了,它性子温顺,为何还要杀它?”
宁子鄢道:“魔军之物,不得存世,恐有祸患。”
“怎么会有祸患?你看它这么可爱!”安随遇揉揉鹿蜀的脑袋,又对着它的脸挤出一个表情,“你看啊师父,它很喜欢你的!”
宁子鄢衣袂一翻,鹿蜀被摔到地上,疼得叫了一声,一脸委屈地看看宁子鄢,又看向安随遇。
宁子鄢手中一道紫光闪出,朝着鹿蜀而去。
鹿蜀年幼无知,也不知道闪躲,只是用乌溜溜的小眼珠子看着安随遇。
安随遇心中着急,一咬牙,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将鹿蜀抱在怀中,以后背挡住了那道紫光。
“啊!”安随遇大叫一声,只觉得整个后背像是裂开一样疼。他倒在地上,有一瞬间觉得身体仿佛已经散架了。
鹿蜀此时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蹭蹭安随遇的脑袋,又对宁子鄢龇牙咧嘴地怒目而视。
对于安随遇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宁子鄢也很震惊,她刚才并未用多少力气,但也知道安随遇挨这一下是吃足了苦头的。
宁子鄢道:“你为了它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安随遇一张口,猛地吐出大口鲜血来,他擦了擦嘴,道:“师父,你不是一直教育徒儿,说万物皆有灵性吗?你用几条小鱼试探我是否有善念,我没有让你失望,那么你呢?对这小小鹿蜀,难道没有善念?”
宁子鄢被问得愣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自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仙道为正,魔军为邪,可如果杀生为孽,那他们对魔军所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恶?
宁子鄢被自己的想法所惊骇了,她看着安随遇的眼神有些恍然,道:“这个鹿蜀,你想留便留着吧。”
安随遇笑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欣喜道:“谢谢师父!”
宁子鄢道:“虽说准许你带它回去,但这种擅作主张之事,为师还是要罚你。回去后到屋外练习倒立运气,一个时辰。”
“是!”
回到山上,安随遇安顿好了鹿蜀,就脱掉鞋子,去屋外倒立了。这一回,他倒是没有埋怨宁子鄢冷酷无情,反而对她的让步心生感激。
宁子鄢没有告诉安随遇,让他倒立运气其实是为了疗伤。她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这个徒弟,严厉了,他似乎委屈,但不严厉,又怕他太亲近。
从安随遇身边走过的时候,宁子鄢看到他脚底有一抹深红色,上前两步,问道:“这是什么?”
安随遇的脚底下有几瓣花瓣,虽未长全,却也可以看出,是半朵莲花的形状。
“这个是胎记,出生时候就带着的。”安随遇一说话就岔了气,从墙壁上倒了下来。他随意抓起自己的脚,往脚底下看了看,这一看却是把自己吓到了,惊呼道:“它……它怎么又长了一瓣!”
宁子鄢问道:“又长了一瓣?它在生长?”
安随遇道:“我记得最初只有两瓣,刚来六合山的时候又长了一瓣,可这会儿都四瓣了!这第四瓣是什么时候长的啊?”
安随遇说着,搓了搓脚底心,但那抹红色的花瓣还是固执地长在那里。
“师父,我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啊?”他一脸忐忑,担忧地看着宁子鄢。
宁子鄢见他这模样实在可怜,安慰道:“我没有见过这东西,但应当不是什么怪病,你不用担心,再有变化,随时告诉我。”
安随遇从未见过这么温和的宁子鄢,呆愣愣地点点头,得寸进尺道:“师父,我很害怕,一害怕就没力气、犯困,我现在能不能先去睡一会儿?”
宁子鄢的面色再度冷了下来,道:“不行。”
安随遇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有了鹿蜀的陪伴,安随遇觉得生活多了很多乐趣。
鹿蜀比他想象得还要聪明,极通人性,当辰兮真养的小狗把她的房间弄得一团乱的时候,鹿蜀已经学会自己出门解手。
安随遇十分自豪,想着等鹿蜀长大后就可以骑着它耀武扬威,那场面简直太让他期待了。
六合山的生活很安逸也很随意,没有严格的出入规定,所以很多时候,安随遇会被几个辰字辈师侄拉着一起下山。
这一日,辰兮真生辰,想下山去买个发簪,辰玥和辰礼便叫上安随遇一起去。
恰逢上巳节,山下十分热闹。辰兮真十分挑剔,一个个铺子看下来,最终才选了一个花花绿绿的簪子。
辰玥偷偷问辰礼:“你觉得好看吗?”
辰礼压低了声音道:“师兄,你看就得了,女孩子的喜好我们哪懂?”
安随遇听到他们嘀咕,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女孩子都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吗?”
辰礼指指辰兮真,道:“你看她的表情不就知道了。”
安随遇看了一眼,确实,平日里动辄张牙舞爪的辰兮真,此刻看着分外的娇俏可爱。
于是安随遇做了一个决定,挑了一个最花哨的发簪,让掌柜的好好包起来。
辰玥好奇地打听道:“随遇师叔,这是要送给谁?”
安随遇道:“我师父。”
辰玥看着那发簪的样式和颜色,只觉得安随遇勇气可嘉。
这一日,宁子鄢从后山回来,便在门口看到了安随遇。
“怎么站在这里?找我有事?”
安随遇双手递上从山下买的发簪,道:“今日是上巳节,徒儿下山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师父,就买下来孝敬你。”
宁子鄢道:“我什么也不缺。”
安随遇道:“师父,徒儿知道你不缺什么,但这是徒儿的一点心意。”
于是,宁子鄢把安随遇的心意打开了。
她有些错愕,问道:“随遇,你真觉得这个很适合我吗?”
安随遇真挚地看着宁子鄢,更加真挚地使劲点头。
正等待着宁子鄢夸奖自己一番的时候,宁子鄢淡淡说道:“你继续练倒立,两个时辰。”
安随遇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现在吗?”
“就现在。”
安随遇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招惹到宁子鄢了,只能乖乖从命。
转眼三年。
十六岁的安随遇比刚刚来到六合山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以前他看宁子鄢需要抬起头仰视,现在已经和宁子鄢一样高了。
鹿蜀也长大了,远远看去像一匹高头骏马,但因为安随遇养得太胖,它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所以安随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帮助鹿蜀瘦下来。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鹿蜀啊鹿蜀,你瘦下来之后就是天下最英俊的坐骑了,知道吗?”
鹿蜀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它自己也意识到确实长得太胖了。
安随遇规划着路线,道:“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上下山,开始几天,一天就……五个来回吧。”
鹿蜀退了两步,眼神绝望地看着安随遇。
安随遇无奈道:“好吧,三个来回。”
鹿蜀勉强答应了。
持续了半个月之后,鹿蜀确实瘦了一圈,它为此有些骄傲,开始不按照安随遇设计的路线跑了。
安随遇开始也由着它去,但渐渐的,他发现鹿蜀喜欢往后山的方向跑。
难道是魔兽,所以镇压魔军的地方对它有种吸引力?
安随遇这下有些担心了,若是被宁子鄢知道,可了不得,他认真道:“鹿蜀,后山是禁地,除了我师父,谁也不能去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差点就死在那里了!”
鹿蜀用鼻子喷喷气,表示自己小时候就在那里长大的,凭什么不能去,规矩是给人定的,又不是给它定的,它想去就去!
于是乎,鹿蜀撒开腿,往后山跑去。
安随遇跟在后面追,大喊:“站住!鹿蜀,你再跑,我就不要你了!不给你饭吃!”
鹿蜀只当安随遇是在跟他玩耍,跑得更欢。
安随遇有些后悔带它跑山路了,它现在越跑越快,自己根本追不上。
眼看着鹿蜀越来越远,安随遇放弃了,决定在原地等它回来。
他看看四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前方隐隐传来水声,安随遇放慢了脚步,见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
有一个穿着白衣,与安随遇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在小溪边洗脚。
她侧对着安随遇,长发披散着,盖住了小半张脸,但安随遇还是看到了她玲珑的眉眼和小巧的鼻子,那一瞬间,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
女孩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安随遇,有些诧异地愣了愣,继而对他笑起来。
安随遇原本紧张得耳红心跳,她这么一笑,他的心情也缓和了下来。
那女孩镇定自若地穿上鞋子,依旧冲着安随遇笑,对他挥挥手道:“我叫绰衣,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随遇。”
“安、随、遇,”女孩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是随遇而安的意思吗?”
安随遇点头,道:“是我师父取的名字。”
“师父?你是六合山上的人?”
“是的。”
六合山上,安字辈的人屈指可数,安随遇原本等着绰衣问他是谁的徒弟,好在这个女孩子面前表现一番,可她偏就没有问,好像对六合山上的事情也并不熟悉。
安随遇看着绰衣,觉得怎么也无法移开眼睛,她清澈得像是一抹天地间半透明的白色。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绰衣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我的坐骑,它跑得太快,我没跟上,就在这里等它回来。”安随遇想着这里既然是六合山的禁地,她一个女孩子还是赶紧离开为好,便道,“你是怎么到这山里来的?这儿危险,还是快点走吧。”
“危险?”绰衣诧异道,“我家就在山脚下,我自小就进山来采药的。”
安随遇道:“你能上山采药?”
绰衣点头道:“是啊,以前是在半山腰,但现在那里的药材少了,我就往上走了些。”
安随遇好心提醒道:“这里是六合山的禁地,镇压着魔军的,你以后还是……别上来了。”
绰衣有些担忧,道:“可我不上来,怎么采药?我父亲是大夫,很多人找他看病的。再说了,这山是自己长在这里的,为什么你们可以来,我就不可以呢?”
安随遇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师父每天日落时分都会来这里。这样,你以后若要上来,就避开这个时间。这里除了她,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了。”
绰衣道:“谢谢你!”
二人正说着,鹿蜀回来了,喘着粗气,看来锻炼得很累了。
绰衣一见鹿蜀,惊讶道:“这就是你的坐骑吗?长得好特别啊!”
“是,它叫鹿蜀。”安随遇觉得,养了这么多年,鹿蜀终于给他长了点脸,顿觉高兴,“它很温和的,你若是喜欢,可以摸摸它的脑袋。”
绰衣刚伸手,鹿蜀就十分配合地把头伸了过去。
白色的绒毛触手生温,绰衣笑起来:“真好玩!”
安随遇道:“我们经常在这附近玩的,以后你再上来采药,说不定我们还能遇上。”
绰衣道:“一定会的!”
安随遇没意识到,之前还告诫人家这里荒僻危险,现在又说自己常来,简直漏洞百出。看着绰衣一脸欢喜的样子,他才不想去考虑这些。
年少的安随遇一连好几天都睡不好觉,他觉得自己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心情十分激动。
情绪激动之下,难免就会做出一些欠考虑的事情,比如在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宁子鄢:“师父,我能成亲吗?”
宁子鄢一口饭刚放到嘴里,莫名地看着他。
安随遇道:“我是认真的,师父。当然,成亲后我依然会孝顺你的。”
宁子鄢道:“你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没有。”安随遇笑笑,“我就是随便这么一问。”
宁子鄢道:“那就等有了再说吧。”
安随遇笑了笑,继续吃饭。
之后的几天,安随遇每天都偷偷溜去后山,希望能再次见到绰衣。但事与愿违,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再相遇。
安随遇盘腿而坐,看着身边的鹿蜀,道:“你觉得她会再出现吗?”
鹿蜀鼻子里喷着热气,看着它的主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哎,或许她没有想再见到我啊……”
安随遇长这么大,认识的女子屈指可数,乍一见绰衣,只觉得惊为天人。可是,少年心事,说过去也就过去了。几天之后,他就已经很少再想起这个人了。
安随遇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研究做菜上,尝试着各种宁子鄢也许会喜欢的口味。
他们同桌吃饭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原本,宁子鄢的饭菜都是厨房的小童做好了直接送过来的,但安随遇为了讨好宁子鄢,特意学了做菜。
开始的时候,他险些就把六合山的厨房给烧了,但久而久之,他就可以像模像样地做几道菜了,如今已经可以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宁子鄢制造一些惊喜。
当然,这惊喜只是安随遇单方面的想法,在宁子鄢看来,吃什么都一样。
安随遇提醒道:“师父,你不觉得今天这蘑菇做出了肉的味道吗?”
宁子鄢道:“我不吃肉。”
“就因为如此,我才想办法让你尝尝肉的味道啊。”安随遇夹了一块蘑菇放进自己嘴里,一脸得意洋洋道,“真是太喜欢自己的手艺了!师父,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是很好吃。”宁子鄢道,“但是你不用特意花心思在这上面,其实我吃什么都觉得差不多。”
“怎么会差不多呢?”安随遇笑,“我上回在汤里放了香菜,你一口都没有喝。”
宁子鄢道:“嗯……除了香菜。”
安随遇道:“多花心思也是好的啊,指不定以后能在山下开个小馆,就叫六合小馆好了。哦不,叫‘没有香菜’!凭我的手艺,一定能赚很多钱!”
宁子鄢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难怪你都想着要成亲了,以后找个好姑娘,安安稳稳过一生是最好不过的了。”
安随遇忽然就有些落寞了,道:“师父,你这么快就想让我走啊?我还没有出师呢,想着跟你多学仙术,日后除暴安良呢!”
宁子鄢道:“我只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遇到的人都对你好,不要有什么波折。”
安随遇看着宁子鄢,眼眶微微发热,忽然就有了这辈子不下山、不娶媳妇、永远给宁子鄢做饭的想法。
宁子鄢看他眼睛微微红了,笑道:“真是傻小子!好了,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安随遇觉得,他这也算是成功把宁子鄢逗笑了。
安随遇道:“哎师父,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可好看了!以后应该多笑笑啊!”
宁子鄢沉下脸:“吃你的饭。”
安随遇只得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