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如死亡律令

北方伊斯坎尼亚大陆米克特兰山脉巴布尔王国

巴布尔王国地处北方的边界，坐落于米克特兰山脉的起始点，是一个人口近70万的小国。

而越向着米克特兰山脉深处行进，气候就越是寒冷。

高耸入云的雪峰犹如一柄银色的利刃，将天空一分为二，再炽热的阳光也无法越过重重山岭，穿透米克特兰的密林与峡谷。

人烟逐渐稀少，耐寒的妖魔盘踞在山脉附近形成势力，它们中大多都是不需要进食的觉醒体，也只有强大的妖魔才能在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里存活。

同时，这里也是未曾有人抵达的极点，四大深渊之一，白银之王伊斯力统治着整个北方。

巴布尔王国境内存在许多仍处于活跃状态的火山，滚烫的岩浆将地下水加热到100度以上，自地表喷薄而出形成热泉。

山坡上白雪皑皑，火山口不时有金红色的熔岩迸溅，山下的泉眼不停地涌出热气腾腾的水流，连成片的热泉冒着蒸腾的白雾，共同构成了冰火共生的自然奇景，这是一个素来以露天温泉而闻名的国家。

此刻，亚斯汀和露西亚正待在特里斯坦小镇的一家温泉旅馆借宿。

特里斯坦小镇与巴布尔王都之间仍有一段距离，却也是亚斯汀和露西亚除开人口最为密集的王都，最后一个需要排查的地点。

告别伊斯力来到巴布尔王国已经过去了六日，两人从边缘地区的城镇向着位于中心的王都一路前进，沿途搜寻未被西之深渊莉芙路种下“妖魔之种”的市民，但却一无所获。

所有人的意识都被西渊莉芙路侵入过了。

莉芙路的进攻性、侵略性，她的暴虐、强欲、贪婪正一刻不停的影响着市民们的精神，加速催生他们的负面情绪，放大内心深处的阴暗面。

从第三日开始，巴布尔王国的犯罪率开始暴涨，恶性事件以一个恐怖的趋势不断增加，第五日，开始出现大规模的暴乱，他们将会在第七日变成妖魔，进而成为莉芙路的飨食。

这种以揠苗助长的方式转化的妖魔，几乎不会出现觉醒体，但作为食物却绰绰有余。

已是深夜，米克特兰山脉的天空难得晴朗。皎洁的月光映照在雪原山峦，反射着刺目的银白，盛大绚烂的极光自天际倾泻而下，流淌至米克特兰山脉各处。

覆盖在巴布尔王国上空的纹理，宛若女神裙摆铺开的一角，绮丽而梦幻。儿童绘本中的王国具现生成，于此刻照进现实。

高大的冰墙将王都燃烧了两天两夜的大火阻拦在了特里斯坦小镇外，同时也隔绝了那些刺耳的狂笑与哭喊。

今夜偌大的浴场只有亚斯汀一人，朦胧的水汽弥漫在浅蓝色的水面上，旖旎氤氲。

温泉露天建造，池边生长着一株月桂树。幽香馥郁，略带有月桂独特的苦味与辛凉，淡黄色的花簇伴随着泉水漩洑起落。

素色的白月穿透水雾，被月桂的树叶与枝条搅碎了洒在水面，平添了几分清冷。

萦绕着的水汽被绚丽的极光渲染得五彩斑斓，遮挡住了视线，不禁使人误以为，自己身处在一片浅蓝色的大湖当中。

亚斯汀赤裸着身子坐在水中，水深没过胸口，酒红色的头发粘黏在脸颊与脖颈上，水珠凝结于发梢，沿着锁骨滚落。

惨白如纸的皮肤下，晶莹剔透的冰蓝色血管清晰可见，蜘蛛巢般分布于全身。而看似安静流动的血液，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剧烈的炼金反应。

实际上，亚斯汀的身材并不如看上去那般高大，古朴华丽的黑色礼服不过是基于【现世创造】生成的产物，褪去那件用来伪装的厚重大衣，样子反而十分的单薄且瘦弱。

骨骼呈现非人的暗金色，数目也多达非人的上千块，使得亚斯汀在战斗时能完成诸多不可思议的动作。

瑰丽的暗金色竖瞳于红宝石样的眸子中睁开，如曼陀罗花般诡异流转，森罗可怖、骇人非常。

“看起来不需要再走一次王都了。”

“失礼。”

意料之外的有人闯入进露天浴场，赤足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由远及近。

白色的浴巾遮挡在身前，裸露在外的肌肤呈性感的小麦色，女孩黑发黑瞳，齐耳短发。

缭绕的水雾里，尚在发育中的少女轮廓若隐若现，形体匀称挺拔，是一副标准的美人胚子。

露西亚将脚伸进水中，在亚斯汀对面坐下，见亚斯汀的视线看过来，露西亚迅速低下头，脸上瞬间泛起酡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半晌，她重新抬起头，那双固执的漆黑眸子满是坚毅与决然。

“如果想用身体作为报酬，继而让我接受你的委托的话，那可能会让你失望了。”亚斯汀冰冷的声音自对面响起。

“为什么？那么…那么这样如何？即便…即便日后我长大了，夺回了国家，证明了我父王的清白，取回了我公主的身份，这具身体…这具身体也还是属于你！这样…这样可以了吗？这样足够了吗？”

听到亚斯汀的话，露西亚先是一愣，然后焦急的喊道。

“先不谈你提供的报酬不足以令我接受你的委托，你可能意识不到另一点。”亚斯汀缓缓开口道。

“是什么？”露西亚·恩格华兹咬着嘴唇，愤恨的盯着亚斯汀。

“我并不是同你们一样的人类，我的身体构造跟你们完全不同。比较来说，我的身体更近似于妖魔，体验不到快感，也没有繁殖能力，甚至连痛觉都很微弱。而且，只要花点心思…这样的事情也能够做得到。”

亚斯汀从水中抬起手伸向露西亚，惨白纤细的手臂在露西亚的注视中逐渐膨胀，变得臃肿畸形，最终变成长满暗金色竖瞳，狰狞扭曲的巨爪。

它悬在露西亚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的头颅捏碎。

“啊！！！”

露西亚惊惧着发出惨叫，慌忙爬出温泉池，跌坐在大理石地面上，盯着那只畸形的巨爪瑟瑟发抖。

“你…你不要过来…”

亚斯汀将巨爪收回，身体再次发生变化。胸部渐渐隆起，酒红色的头发肆意生长垂落水中，瘦弱的身体变得丰腴，腰肢盈盈一握，竟然完全变成了女性形象。

“性别和外貌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

亚斯汀语气清冷，声线也同女孩子一般娴静。

不仅仅是身体，居然连声音也能够实现性转。

露西亚顿时目瞪口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打…打扰了！！！”

她站起来飞快地逃离露天浴场，待她跑到出口处，身后再次传来亚斯汀冰冷的声音。

“你还可以最后看一眼这个地方，向着妖魔的转化今夜就已经开始了，我不可能任由70万居民全部变成妖魔，那样会很麻烦。所以，明天一早我会毁灭这个国家，在这之前我会送你离开。”

“那来往的旅客和商人，他们怎么办？”露西亚问道。

“你没有发现吗？在我们进入巴布尔王国的第一天，伊斯力就已经把这里封锁了。不会再有人出入，也不会再有无辜的人被牵连。”亚斯汀回答道。

黎明破晓，一身黑色礼服的亚斯汀行走在特里斯坦小镇上，像是为亡者送葬的祭司，更像是葬送生者的死神。

“即刻起，对巴布尔王国全体人类及巴布尔王国，肃正·清除。”

亚斯汀目光注视着极远处，轻声宣告。

巴布尔王国境外，身形消瘦修长，银发如瀑的男子站立在露西亚身旁，银色的竖瞳如钻石般璀璨斑斓，病态的面庞略显阴柔，拥有着非人一般的绝美。

北之深渊，北方的妖魔之王，白银之王伊斯力。

“他开始了，夜之飨宴，死的狂想曲。”

与此同时，北方的某个国家

被称为“救世的歌姬”的圣少女正在进行着她的世界巡回演唱，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被聚光灯环绕的薇薇安如星辰般璀璨闪耀。

蓝粉色渐变的长发梳成高马尾，醒目的玫红色挑染，俏皮中带着狂气。

一身烫金的黑色礼裙，宛若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湖蓝色的瞳孔与天空中暗蓝色的圆月交相辉映，肌肤莹白如月，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月华。

台下人群汹涌如潮，却异常的安静，不约而同的等候台上奇迹的少女张开口，他们狂热的信仰着，那犹如至高幻想一般的歌声足以改变世界。

薇薇安·珂赛特缓缓张口。

“将门锁上就能将自己封闭起来吗

细数伤痛其数为七而后坠入梦境

我看见黑鸟掠过天空

猫儿转身离去

心也干枯地嘶嚎着那份回报却

在不知何时变得棱模两可的印象里

纵使我再度被烈火化为灰烬

我也要等待那颗追寻爱的彗星

就算那哭泣着的日子再次崩坏

……”

亚斯汀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墙早已被他解除，特里斯坦小镇外的浓烟与大火迅速蔓延过来，灼烫与烧焦的气味充斥着鼻腔，部分妖魔化的市民从火光中冲出，以诡异的速度向着亚斯汀的方向狂奔。

火焰焚烧的声音，妖魔的利爪刺穿肉体的声音，扭曲疯狂的怪笑声，被火焰灼烧着的人们的哀嚎声…亚斯汀静静的听着，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白气，像是叹息。

他对着世界下令。

“天上天下，唯吾独尊。”

世界从那一刹那开始，变得安静了。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就连熊熊燃烧的大火也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无论是妖魔还是四散奔逃着的人们，他们的行为全都定格在了这一刻，如同时间停止了流动。

万象一切的颜色被凭空剥夺，目之所及一片雪白。

以亚斯汀为中心，爆发了不可思议的恐怖极寒，在一瞬间席卷整个巴布尔王国。

“晓月镇魂歌。”

他呼唤着那个禁忌的名字，暗金色的竖瞳紧缩成一道竖线，蓝紫色、蓝银色的气息爆开，长度达到惊人的四米，阴森恐怖、却又华丽至极的巨大怪异镰刀出现在亚斯汀手中，他随手将靠近他的妖魔打碎成四散的漆黑鸦羽。

亚斯汀信步前行，不时地挥动那柄恐怖的镰刀，姿态宛若死神在人间的投影，半空中逐渐漂浮起大片大片漆黑的鸦羽。

而另一边，薇薇安仍在唱着那首名为“清廉的异端”的歌，歌声宛转悠扬，控诉着命运的愚昧无知，讴歌着热烈的爱，直达彼方。

“把钥匙折断还有人能救出我吗

一个个细数将遮蔽视野的虚伪之物尽数摧毁

我看见了黑色的漩涡席卷

微小的痛苦消弥于其间

言语早已无法表达所以就于现在请拯救我吧

总有一天会把这个硬壳击碎只带着爱远走高飞

就算忍受的痛苦将我溶尽

我也要等待那颗追寻爱的彗星

即使那哭泣的日子再度烟消云散

但尚未终结呢

燃起的大火仍旧燎原

……”

巨大的怪异镰刀自亚斯汀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通体猩红、温润如玉的异型巨剑，其拥有奇长的剑柄和宽厚的剑身，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群鸦之潮。”

空中，漆黑的鸦羽逐渐开始有规律的围绕着亚斯汀旋转，并逐一附着在猩红的巨剑上，剑身肉眼可见的被黑色吞噬并不断延长，直至到骇人的十米长度，但亚斯汀四周的鸦羽数目也随之减少了大半。

亚斯汀突然站住了，将惨白纤细的手掌伸向前方，用力一握。

“寒狱冰天。”

更为狂暴的极寒以亚斯汀为中心向四周爆发，将目之所及的房屋建筑，乃至泉水丘陵崩解成细小的尘雪，至此，视野范围内再无任何阻碍，亚斯汀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手持十米漆黑巨剑、一身黑色礼服的红发身影出现在巴布尔王国另一侧的边境线。

大地被无声的撕裂，横跨数十公里的巨大斩击，将巴布尔王国一分为二，斩击路径上，曾经繁华的王都瞬间崩解成无尽的尘雪。

在“荒芜之庭”的领域里，亚斯汀能够做到无视空间距离和时间长度，漫天的尘雪还未下落回地面，第二道横跨国境的斩击降临。

十三道斩击在一瞬间完成，巴布尔王国的疆域被分割成数十块，大地摇摇欲坠，支离破碎。

纵横的沟壑极深，笔直得就像用尺规提前测量过，或是死神自天穹用巨大的铁犁犁过一般。

禁忌的狂宴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终止，直到将他们蹂躏至屈服。

另一边，北方的某个国家，薇薇安的演唱也同样迎来了结束。

“在不知何时变得棱模两可的印象里

纵使我再度被烈火化为灰烬

也要超过那颗追寻爱的彗星

已经握紧的手天地难分

总有一天会打破硬壳与爱远走高飞

就算忍受的痛苦将我熔化

也要等待那颗追寻爱的彗星

就算一直哭泣着的日子再度烟消云散

就算一切都化为乌有

我也绝不放手

就算一切都化为乌有

我也绝不放手。”

亚斯汀放开手中漆黑的巨剑，巨剑立刻爆散成无数缭乱的漆黑鸦羽，他纵身跳跃至巴布尔王国上空，用身体在天空中摆出“逆十字”。

霎时间，散落在巴布尔王国各处的鸦羽全部聚集到亚斯汀背后，编织成六支硕大的漆黑羽翼，羽翼尽情舒展，直至覆盖整个王国。

堕天使，或者说黑翼大魔，他再次对着世界下令。

“一如，死亡，律令。”

巨大的心跳声在王国上空响彻，死亡的丧钟敲响，万籁俱寂，将娑婆万象侵染成灰白色，境内再无任何生命迹象，巴布尔王国覆灭。

临时搭建的舞台上，一曲终了薇薇安欠身行礼。舞台下掌声如同世界尽头的涛浪，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谢谢大家，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