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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和日丽

在巴黎待了三天,几乎去了所有知名建筑“打卡”之后,钟闻一行人准备起程去南法,第一站是尼斯。因为对路况估计不准,到达巴黎奥利机场时距离登机时间就剩半个多小时了,包括钟闻在内的几个男生只想找地方瘫一瘫,女生却争分夺秒地要进免税店。

“喂!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啊!免税店哪里都有,你们不能走一路买一路啊!”钟闻双手揣着兜,无所事事地看着机场的涂鸦壁画,儿童画一样略带扭曲的笔触画出了机场的分布与动态,不远处的化妆品店里,纪小雨拿篮子买东西,他忍不住提醒,“再说了,要买也回程再买,背着多重啊!”

“你别废话了,快过来帮我排队!”

对购物上头的女生实在听不进去劝,纪小雨拼命朝钟闻招手,他翻了个白眼,还是拖着懒散的步子走了过去,剩下的男生发出鄙视的嗤笑。

这次来法国旅行的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大多是大学同学,只是不见得同专业同级,其中像钟闻一样已经毕业的占大多数,也不知是谁组的局。反正钟闻是被纪小雨忽悠来的,认识的人中不乏认为他和纪小雨是一对的,他也懒得解释什么。只要他和纪小雨心里清楚他们只是“兄弟”就成,平日里就是互相嫌弃,说话没好气。不过该帮的忙钟闻还是会帮的,谦让女生,助人为乐嘛,这是他的美好品德。

“别买了!你的信用卡还分着期呢!”从纪小雨手里接过篮子,钟闻也不清楚这堆东西价值几何,但想来总不会很便宜。

“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唆……知道啦,知道啦,你先去排队,我去找瓶香水就过去。”

“你在这儿买什么香水啊!我们之后不是要去格拉斯和普罗旺斯吗,那边有的是香水,还便宜!”

纪小雨用嘴撕着指甲上的毛刺,嘟囔着:“是啊……”

“小雨,小雨……”

有女生在后面的货架旁边召唤她,她忙不迭地跑过去,对钟闻摆手,说:“快去吧,我们马上来!”

钟闻无奈,只得提着篮子去排队,结账的队伍也不算太长,但速度有点慢,他向来讨厌等待,不停按亮手机屏幕看时间。好不容易等到纪小雨和其他女生回来,钟闻对纪小雨使了个眼色,径直绕到了第一顺位的面前。那是个白人女士,四十多岁,钟闻用蹩脚的英文手舞足蹈地说:“这位美丽的女士,我和朋友快要误机了,能不能让我们先结一下?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拜托了。”

他长着一双puppy eyes(小狗眼睛),平时就水汪汪的,装起可怜来更是不得了,加上他那对哪怕不笑稍稍绷劲就会显出来的酒窝,让他一直都是“长辈杀手”。果不其然,对方非常友善地让出了位置,钟闻甜甜地说:“谢谢姐姐。”

纪小雨努力控制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心说:姐姐?明明比你妈妈小不了几岁吧!

但多亏了钟闻的“美男计”,他成功卡到了最前面。正在结账的是一个亚洲美女,头发是现在已经很少见的“黑长直”,中分,秀发垂在两侧,又因为低着头,脸被挡了个七七八八,不过钟闻还是对她挺翘的鼻子记忆深刻。等待期间,钟闻将篮子放在柜台边缘借力,手机也随手倒扣在了柜台上,女生结完账之后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了位置,他就把篮子蹭到了中间,下意识地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右手边,这是习惯。

等他们结完账,其他旅客都已经登机了,他们一路小跑着上了飞机,落座后就差不多该关舱门了。钟闻这才算松了口气,想给纪小雨发条信息,警告她以后如果再这样,就干脆让她自己改签下一班,结果手机提示他指纹识别不正确。

钟闻愣了愣,并没有急着试,因为他已经发现手机桌面是一张非常古典的插花图,显然不是他的手机。但跟他的手机型号、颜色是一样的,也都没套保护壳,不过仔细看,这个比他那个用得精心,他记忆里的几处划痕和磕瘪都没有了。

他仔细回想了可能和别人拿错手机的场合,就只有刚刚在免税店里,虽然他当时没有注意那个女生有没有把手机放在柜台上,但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时两个手机离得近,女生顺手拿了他的。

这可怎么办啊……飞机开始滑行,肯定是回不去了,再说人海茫茫,他到底要去哪儿找那个女生?钟闻又试了两次密码,当然是没成功,最后无奈地关了机,把手机扔回了口袋。

他的手机里倒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用了一年多,大不了换一个。但不知道这个女生的手机里有没有要紧的东西,要是能换回来就好了。钟闻下意识抬手蹭了蹭鼻子,突然闻到一丝轻微得如同幻觉的味道。

他仔细闻了闻自己的手指,确实有一种香味在,具体是什么味道说不上来,但应该是植物的味道,发甜的花香里混着草木的清新。虽然他能闻出来,但其实这味道对其他人来说根本就淡得不存在。钟闻又掏出手机,凑近闻了闻,味道果然来源于手机。

应该没人会往手机上喷香水,再说这味道也过于清幽了,想来是日常沾染到的气息。钟闻又想起那个女生闪闪发光的黑发,以及一身浅色的套装,香味在他大脑的嗅觉中枢里飘来荡去,竟然令他觉得愉悦,丢失手机的丧气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然而同样在飞机上的陈觅双可没有钟闻那么心大,自从发现拿错了手机,她就陷进了无尽的焦虑中。她的时间很紧,回到尼斯就要和一家酒店的宴会负责人见面,谈宴会花艺设计的合同,而且对方不是总有时间,不然她也不会前一天还在巴黎做婚礼现场,后一天就飞回来。这种时候丢手机简直不能再糟了,万一对方打她的电话打不通,很可能就去找别人了。

合同成不成不要紧,但陈觅双不想因为这点事影响自己的信誉。更重要的是,她讨厌不确定因素,讨厌事情脱离掌控。

这个手机的桌面是一件球衣,陈觅双对此一窍不通,只能猜测是个男生的。她隐约记得当时在免税店,旁边有个年轻的亚洲男孩,但她没有特别留意。手机的语言系统是中文,印证了她的猜测,可她反而更担忧了,万一对方是要回国,怕是联系不上了。

陈觅双并不知道,此刻她的手机就在她身后十步以内。她和钟闻在同一架飞往尼斯的飞机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仅仅是商务舱和经济舱之间的距离。可惜的是,无论是下飞机还是拿行李,他们都没有看到对方。

下了飞机,钟闻一行人打车去酒店,一辆车坐不开,就连拦了两辆,七手八脚地把行李往后备厢里塞。他们中大多数人出国经历有限,又基本不会法语,初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举手投足都带着莫名的紧张急切,生怕自己动作慢了招人烦。然而就在钟闻已经坐进出租车后座,马上就要关门时,他口袋里下飞机后重新开机的手机响了。

他惊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打着稍等的手势,站到了车外。

飞机停稳后,钟闻就打开了手机,怕机主联系,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接起电话,一时组织不好语言,连用什么语种都茫然,最后只好傻乎乎地说了声:“Hello(你好)?”

“你好,我是你手里手机的主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手机也在我这里。”陈觅双下飞机后找工作人员借了电话,打给自己的手机。接起来之后对方的发音让她一听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干脆直接讲了中文。

“噢噢噢!”也不知是因为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还是因为听到对方说中文,反正钟闻突然就激动起来,“你在哪里呀?”

“我现在在尼斯的蔚蓝海岸机场。”

“哎?真的假的啊?”

陈觅双心说这人说话语气词怎么这么多,我骗你这个有什么意义:“真的,你在哪儿?”

“我也在这个机场啊,我在T2出口的出租车点,你来找我吧。”

这对陈觅双来说倒是意外之喜,她赶紧就往出口跑。钟闻对催个不停的纪小雨摆手说:“这样,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纪小雨有点不放心:“要不我留下陪你吧?”

“不用,不用!快走吧!”他甩上车门,弯腰对司机说,“抱歉,出发吧。”

出租车刚刚开走,钟闻就看见眼熟的“黑长直”朝自己走来。那女生实在太显眼,明明是最简单的打扮,却能在机场外形形色色的人中脱颖而出,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就好像是五彩斑斓的世界里一抹纯净的白,反而瞩目,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虽然矫情一些,但钟闻还是想到了——气质卓然。

“这里!”钟闻抬起手臂摆了摆,露出了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陈觅双估摸不出他的年纪,总之肯定比自己小就是了,看着像是国产青春片里白净清瘦的男主角。对于比自己小的人,陈觅双一向都是当孩子看待,态度更加温和,却也更加敷衍。她按亮手机屏幕给钟闻看:“是你的吧?”

“是我的。”钟闻也和她一样按亮了屏幕。

“抱歉,应该是我拿错了。”

“没关系,‘机缘巧合’的‘缘’是缘分的意思啊。”钟闻作势要把手机还回去,却又猛地抽回了手,“对了,你叫什么?万一我还错了人,也得留个底啊。”

“我叫陈觅双。”陈觅双勉强笑笑,她知道男孩在耍滑头,却也没有当回事,只是急着交换了手机。风从他俩中间穿过,钟闻再度闻到了那股香味,这次更加清晰。他这才确定这味道来自陈觅双身上,应该不是香水,而是原始的花香,只是他对植物没有研究。从陈觅双身上发散出来的香味,比手机上沾染的更明显,也更甜一点,不过其他人应该还是很难注意到。

“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

拿到自己的手机后,陈觅双立刻打算转身离开。电光石火间,钟闻做了一个决定,他唐突地按住了陈觅双的行李箱:“等一下!”

陈觅双转回头,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但表情仍旧很冷。

“我好像有一张便笺黏在你手机上了,给我看一眼。”

这是个蹩脚的谎言,但一时间钟闻只能想到这种,陈觅双举起手机,来回翻看:“没有啊……”

就在这时,钟闻一把将手机从她手里夺下,顺带揪住了她的手指,另一只手顺势掏出了刚刚在口袋里偷偷摘下笔帽的中性笔,直接就在陈觅双的手心上写起了字。

陈觅双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抽手,掌心立刻被画上了很长一道黑色印记。但钟闻没放开,仍然继续写,她顷刻间也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看出了那是串电话号码。

钟闻在陈觅双的掌心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和名字,才心满意足地将笔帽扣出清脆的“啪”的一声,狡黠地笑着说:“我叫钟闻。我要在南法待好几天,有空打给我。”

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啊……陈觅双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钟闻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打车去和伙伴们会合。

他何尝不知陈觅双联络他的概率几乎为零,可是他很希望能再见到她,为了这点希望,他总得做点什么。他一向是这种性格,想到就去做,就算注定失败也要争取一下,反正又不要钱。

就算要钱,钟闻也舍得为了一个冲动千金散尽,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这样的自己。

但走远了的陈觅双只是着急忙慌地从背包里翻出湿巾,把手仔细擦了一遍,又去使劲蹭中性笔的印记,硬是擦得不太能看出来才踏实。

相比巴黎的喧嚣灿烂,处处宏大雄伟,随便说出一个建筑都举世瞩目,尼斯就显得低调很多,村庄与城市没有明确的分界线,生活节奏很慢,处处透着和煦宁静的氛围,法式风情却更加浓郁。在巴黎总是马不停蹄地赶时间,而在这里,却可以悠闲地走一走,在蔚蓝海岸上瘫着。

钟闻到了旅馆和大家会合后,已经是下午了,他们在旅馆吃了点路上买的面包,有男生跟钟闻打趣:“怎样,是美女不?”

钟闻撕着咬不动的面包,点了点头。

“真的假的啊,早知道我们也留下看看了!”

“听他胡扯,是个女的他都叫美女。”纪小雨不以为意地说。

“谁说的!我就没叫过你!”

纪小雨气得上前踹他,钟闻灵活地跳起来躲开,眉飞色舞地说:“这次是真的,气质美女。”

“说气质就是脸长得不好看呗……”纪小雨小声嘟囔。

“你一个跟气质完全不搭边的人就别掺和了。”

钟闻毫不客气地怼她,继续和男生们描述陈觅双,几个人兴高采烈,谁都没注意到纪小雨的脸耷拉老长,始终噘着嘴。她当然知道钟闻就是嘴欠,也不是真心的,这几年他们都是这种互损模式。但最近她好像愈加小心眼起来,听钟闻猛夸别的女人,却独独挖苦她,她心里就是不爽。

吃过东西,一群人出去游荡,有人不想走远,就想在他们住的老城区逛逛,有人却想去看看城堡山,干脆就分成了两拨。纪小雨是很想去看城堡山的,但最后还是留下来跟钟闻一起闲逛。好在老城区的景色也很别致,房屋错落有致,外墙颜色大多数是暖暖的姜黄色,但深浅不一。房子很高,巷子却很窄,走在其中只能看见一扇扇推开的窄窗,有的刷着绿漆,有的刷着黑漆,都已经斑驳褪色了,弥漫着古朴的情调。一转弯,视野陡然开阔了,许许多多瓜果摊子摆在一起,非常热闹。他们买了几串葡萄,直接吃起来。

空气里始终弥漫着花香,老城区花草很多,周边花店也很多,加之外国人的香水用得浓,那些香味混在一起,对钟闻来说过于冲了。他不由得又想起陈觅双身上的香味,那种香味对他来说正好,能让他感受到香味的美好,而不是第一时间被熏得头晕。

“喂,想什么呢?”纪小雨发觉钟闻在走神,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钟闻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这次回去,家里得疯吧?”

“那又如何,反正都已经成定局了。”

“那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不知道。”钟闻走路时把胳膊甩得很高,“走一步看一步呗。”

“要不你考研吧,至少能大大方方地再混两年。”纪小雨眨了眨眼。

结果钟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要!你以为我多爱读书啊!”

纪小雨偷偷撇了撇嘴,无法再说下去。她也不爱读书,但假如钟闻愿意,她就有勇气考研。因为她知道两个人步入社会后身边总会出现更多的人,稍不留神就会渐行渐远,只有回到学校,才能顺理成章地天天在一起。

可惜她永远搞不清楚钟闻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她改变不了钟闻的任何决定。想到这里,纪小雨出声地叹了口气。

但钟闻并没有留意到,他在想自己的事。大话谁都会说,实际上他也为自己的未来发愁。他毕业于知名大学的化工系,按理说文凭也够硬,只是当初选择这个专业并非出于自己的喜欢,他对将来要做什么工作全然没有考虑。毕业后也是听家里安排,直接进了一家上市的食品企业做食品质检,专业算对口,工资也不低。

然而被安排好了的顺风顺水的生活过了半年,钟闻就受不了了。一是工厂里的气味、机器的气味、食物各个阶段的气味、塑料纸浆包装的气味,都让他感到煎熬;二是生活沉闷无聊,工厂里的日子就像生产线的履带,行走的进程永远不会有变化,终点就在一眼看得到的地方。他才二十三岁,不想过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在长辈眼里,这就是任性、天真、不踏实,钟闻也不想辩驳,但他还是瞒着家里辞了职。之后纪小雨他们嚷嚷着法国行,他就拿着那半年的工资跟着一起来了,也是因为暂时不想听父母唠叨。但钟闻知道,父母终究拗不过他,他也算是被溺爱着长大的。

可是他不想啃老,主要是自己没有经济来源,就会受制于人,他是个喜欢自由的人,并不想一直待在父母的保护伞下。他暗暗决定,回国之后就得努力找份工作了。

虽然毕业已经快一年了,但钟闻是拿这趟旅行当成自己的毕业旅行的,回去之后就要尽可能做个像样的大人了。

尽可能,等于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晚一些时候,去城堡山的人回来了,宝石一样璀璨的夕阳也渐渐被夜色吞没。他们出去觅食,法餐又贵又不合胃口,规矩又多,主要是他们中没一个会法语,英语口语能力也有限,进正式的餐厅总有些发怵,所以更偏向于小店。

灯火亮起后的尼斯老城区,所有的喧嚣都被包裹在温暖与静谧里,就像被包裹在水晶球里的一簇花火。路上遇到一家酒吧,吸引了包括钟闻在内的几个男生的注意,酒吧内部装潢非常雅致,看起来不是那种特别混乱的地方,关键是有天台,上面似乎有很多人在开派对。

征求了女生的意见,大家觉得来都来了,不进去喝一杯岂不是遗憾,于是就一起推开了酒吧的门。他们一群亚洲游客很是显眼,一进去就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他们有点不自在,拼命往角落溜。好在酒吧里人来人往,很快人们的注意力就不在他们身上了。他们点了几杯度数低的酒饮料,好奇地打量着酒吧里的人和装饰。

有点唱机,可以花钱点歌,舞台上有个小乐队,不过没看到表演的人。常有穿着奇装异服、戴着面具的人从楼上下来,钟闻忍不住找酒保打听,问可不可以上天台。酒保说可以,但天台上在开化装舞会,最好还是打扮好再上去。

他们自然是来不及变装,也觉得自己融入不进去,但那些人真的很热闹,有扮猫女的、扮魅影的、扮吸血鬼的,甚至还有扮某种物件的……以前这种事只能从电视里看到,他们都特别想表现得淡定,但眼睛里闪烁的好奇的光,还是显得他们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走走走……”纪小雨实在耐不住,拽着钟闻往楼梯去,走到一半,仰头看着天台,上面有很多白色的沙发、长长的桌子,点着蜡烛,栏杆上系着气球,气氛十分浪漫。纪小雨面露羡慕,不停给钟闻飞眼神:“我们上去看看,就一下,也不会有人赶我们的。”

确实没人在意他们,上下楼的人从他们身旁经过,只要他们不挡路,就不会刻意看他们,只是钟闻确实没什么兴致。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乐队演奏的声音,他趁机说:“我去看看。”挣脱开纪小雨,转身跑下了楼。

楼下舞台上几个乐手就位了,鼓手、贝斯、键盘,很齐备。钟闻在离舞台近的地方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一个女生突然从舞台侧面跳上了台。那是个打扮极夸张的女孩,一头粉红色的头发,一面短到脸颊,一面长过肩,应该是假发,嘴唇画得发紫,脸上戴着遮眼睛的面具,但从空洞能看出她带闪光的大烟熏眼妆。衣服是朋克风的,黑色印花的吊带衫加上黑皮裙,脖子上、手上都戴着黑色皮饰。乍一看是个亚洲人,但因为有面具,钟闻也不太能确定。

女孩熟练地掌控了麦架,前奏响起,是皇后乐队的Killer Queen(《杀手女王》)。这是钟闻很熟的歌,他很快跟着摇摆起来。女孩的声音清淡慵懒,唱得说不上完美,但台风很自然,看得出来她自己很享受。

……

Caviar and cigarettes(鱼子酱和香烟)

Well versed in etiquette(诗意的礼节)

Extraordinarily nice(格外迷人)

She's a killer queen(她是个杀手女王)

Gunpowder,gelatine(火力强劲)

Dynamite with a laser beam(像带激光束的弹药)

Guaranteed to blow your mind(保证让你意乱情迷)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女孩真称得上“杀手”,拥有狙击人心的能力。间奏时有人热情地喊她的名字,钟闻听着好像是“Amber”,看来还是个熟脸。

虽然有那么几个瞬间,钟闻觉得女孩的眼神扫向他,但他都当作幻觉。他对于这种类型的女孩,只敢敬而远之。还想着能再听一首,谁知Blackout(《熄灯》)的旋律刚起,女孩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有些匆忙地跳下了台。她刻意迂回到了一侧,企图将身影隐藏在交错的人影里,快步朝酒吧门口走去。

只有在经过钟闻的桌前时,因为空间狭促,和对面一个人交错不开,女孩被迫停了停。只有一两秒,空调口的风吹下来,让钟闻忽然闻见了跟陈觅双身上一样的香味。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女孩却只留了背影给他。

钟闻其实有点恍惚,与其说是相信自己的鼻子,不如说是受内心驱使,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已经晃晃悠悠追了上去。

所幸女孩没走成,虽然躲了半天,还是在门口被不想见的人拦住。一个人高马大的欧洲男人拉住她的胳膊,还摘下了她脸上的面具。钟闻赶上前,终于看清了女孩的脸,眼影化得很重,眼尾一道蓝色长长地荡开,像孔雀一样。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钟闻也不傻,见这架势也知道是男男女女那点事。讲真心话,出门在外不该多管闲事,可他没法置之不理,于是笨拙地卡在男女之间,一时情急竟说出了母语。

钟闻背对着Amber,所以没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的诧异。

钟闻并不矮,也不算孱弱,但和面前这男人一比,还是瘦小一圈,任谁都觉得他会吃亏。男人也没把他当回事,伸手拨他的肩膀,还想去拽Amber。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男孩,钟闻也不想在女孩面前丢了面子,他梗着脖子,再度挡在男人面前。男人喝了酒,再加上沟通不顺的烦躁,伸手揪起钟闻的脖领,薄薄的T恤皱成一团,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钟闻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做好了要大闹一场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一道黑影伴随着疾风呼啸而来,男人突然弯下腰去,爆出一声惨叫,里面夹杂着骂人的话,揪着钟闻的手也松开了。

“走啊,傻愣着干什么!”在酒吧还未散尽的惊叫声里,Amber牵起了钟闻的手,推开门跑到了街上。

到这时钟闻才看清,Amber的胳膊下夹着一块长板,刚刚她应该是拿长板抡了那个男人。想到这儿,钟闻有点想笑,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黏在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更多的是一种极其新鲜的好奇感,他不自觉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Amber把板子踩在脚下,对钟闻使了个眼神,急急道:“快上来。”

钟闻完全不会玩滑板,以一种非常的姿势蹲在了上面,回头看时发现被打的男人已经捂着脸追了出来,后面好像还跟着其他人。隐约间,钟闻好似还看见了纪小雨。

他总算是想起了自己还有朋友在,但滑板已经向前移动了,Amber拖着他,起步有些艰难,他非常识时务地用手撑着地,帮了点忙。风在耳畔变得更疾更凉,滑板带着他们往更幽静的巷子深处而去。等到钟闻再回头时,身后并没有人,也不知是那些人根本没追他们,还是他们真的逃掉了。

可钟闻还是感觉他们在逃,逃离与其他人有关的世界,飞奔向一个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寂静的月亮。

“哟!”钟闻逐渐兴奋起来,就像滑板的主人是自己一样振臂高呼。

Amber在他前面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是不是傻。

这一路根本算不得潇洒,反而很狼狈,地面坑洼不平,很多鹅卵石和碎石子混在里面,虽然阻碍不了长板滑行,但确实颠得很。她一个自认身量轻盈的操纵者尚且觉得勉强心累,天知道这一个大男人缩在板子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好笑,他有什么可兴奋的。

“喂,你差不多了吧……”

Amber快要没力气了,放任板子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忍不住出声催钟闻下来。钟闻这才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了起来,他没想到滑板会晃得这么厉害,突然张牙舞爪掌握不了平衡。Amber下意识跳下板子,想像往常一样踩住,谁料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陡坡。

渐缓的坡度连接着蜿蜒的窄路,一直延伸到很远,直到被朝向混乱的几栋房子阻隔,略显昏暗的暖黄色的光打在房屋颜色各异的外墙上,照不穿夜色,却突显了错落。坡顶会是个拍照的好位置,能得到相对完美的构图,以及类似凡·高画作中的南法标志性的景致。可惜钟闻停不下来,滑板的前轮刚一陷落,本就位置靠前的他就因惯性被朝前丢了出去,他在路人和Amber的注视下非常滑稽地滚了下去。

虽然钟闻凭本能抱住了头,但还是磕得够呛,到了坡段一半左右的位置才停住。他坐在地上,还维持着双臂抱头的姿势,有些轻微耳鸣,半天缓不过神来。

“还好吗?”Amber先去追了板子,又折返回来看他,有点担心。

刚刚事发突然,她没踩住板子,再想拉钟闻也来不及了。虽然钟闻滚下去的样子过于好笑,但毕竟他会搅进来是因为她,该负的责任她还是得负。

钟闻缓缓放下手臂,抬头看着她,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于是傻傻地“啊”了一声。

“先起来,动一动。”

Amber扯着他的袖子,钟闻就跟着站了起来,动动胳膊,动动腿,骨头没事,就是到处都破了皮。

他咧嘴笑了:“看我,福大命大。”

“头晕不晕?”Amber心说,我看你就是心大。她伸出手指在他额角上碰了碰,钟闻立刻“哎哟”一声,自己抬手一摸,一个硬包。

“我成独角兽了?”钟闻反而来了精神,一双大眼睛在夜里闪闪发光。

Amber被他的脑回路惊呆了,终于没忍住,露出了一个略带嫌弃的笑容。

能博美人一笑,哪里还在乎这点疼,钟闻摇头晃脑起来,用吹牛似的语气说:“这点小伤,没事!”

“既然没事,回去吧,拜拜。”

说罢,Amber就把长板丢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眼看着就要走。钟闻哪儿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情急之下去踩板尾,害得Amber一个踉跄,抓住翘起的长板的同时也后退撞到了他身上。

钟闻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腰,为了稳住彼此,他们离得前所未有地近,他又清晰地闻见了那股香味。

“你还要干什么?”Amber旋了个身,离他远了点。

“不要那么冷漠嘛!我们一天遇见了三次,也是缘分啊!”

“谁跟你遇见三次。”Amber翻了个白眼,钟闻看见她的双眼皮贴,“我根本没见过你。”

她再度转身,钟闻却再度挡在她面前,歪头说:“你就不要不承认了嘛,虽然你变装很厉害,可我已经认出你了,就没必要再装了嘛,陈觅双。”

此时的陈觅双一个头两个大,她是真没想到会再遇见钟闻,也没想到会被认出来。她在尼斯生活了快四年,从来没有人在这种状态下认出她是陈觅双。因为她平时的样子和现在就是两个极端,丹凤眼变双眼皮,用修容术改变了鼻子的形状,故意将口红涂得很艳。在夜里,她从来都只是Amber,一个爱唱歌、跳舞、和陌生人说话的疯丫头罢了。

久而久之,连陈觅双自己都当那是两个人,拥有两个人生,两个世界。她不想混淆,不想让自己失去一个避风港。

这个钟闻是不是她的克星啊……陈觅双刚刚在台上看见钟闻时就有不祥的预感,当时还劝自己说只是巧合。结果已经很久没出现的狗皮膏药居然又出现了,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陈觅双纵有一时的紧张,但更多的是觉得意外和麻烦,并不慌乱。钟闻一看就是个背包客,很快就会离开,随他怎么说,自己不搭理就完了。这样想着,陈觅双冷冷地别过脸,打定主意赶紧离开。

“啊,疼疼疼疼疼……”

谁料钟闻突然像树袋熊一样抱住了她的胳膊,比她高一头的个子,宁可屈着膝盖,也要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夸张地叫着:“头疼,头晕,你得对我负责啊。”

“你放开。”陈觅双拼命想把胳膊抽出来,奈何拗不过他的力气,“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耍无赖?”

“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不承认自己是谁呢!”

陈觅双气结,钟闻却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撩着眼皮瞅她:“没话说了吧!”

“行,我负责。我送你去医院,治疗费我出,行了吧?”

“不用去医院,听说国外看病可贵呢,你给我上点药就行。”

“我上哪儿给你找药去?”

钟闻一脸无辜地嘬腮,露出两个很深的酒窝:“不知道。反正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说完胳膊夹得更紧了。

这是哪儿来的熊孩子啊!最关键的是,真小孩至少好糊弄,这个二十岁左右的熊孩子实在是软硬不吃。无论她拿出什么态度,钟闻都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死不松手。

陈觅双其实极其讨厌和人有非必要的肢体接触,尤其是异性,刚刚出酒吧时有这种接触是因为情况紧急,而且那时她是Amber。现在她变回了陈觅双,只觉得浑身别扭,但时间长了,她居然也渐渐习惯了。怎么说呢,钟闻和她遇见的其他男人给她的感觉不同,他的纠缠并没有给她明显的性别上的施压,仅仅是撒娇而已。

天知道她为什么要接受一个就见过三次面,其中一次还根本没看清长相的男人的撒娇,陈觅双在心里对自己狂翻白眼,可她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习惯了。

维持着这种看起来亲亲热热,实则更像是“劫持”的姿势,两个人走了很远的路,最后绕到了一侧挨着马路的宽阔街区,停在了一栋外墙是橙红色的三层小楼的侧面。

“放手,我要拿钥匙。”陈觅双抖了抖已经快麻了的胳膊。

钟闻这才乖乖地松手站好,抬头左顾右盼:“这是你家啊?”

陈觅双没说话,掏出钥匙打开了楼侧的小门,一条很窄的旋转楼梯直通三楼。因为格局问题,三楼的使用空间很小,看摆设是纯私人的空间,有单人床、沙发和小桌子。她朝钟闻抬了抬下巴,指向角落的小门:“去冲一冲伤口。”

里面是个淋浴间,不过钟闻没脱衣服,只是用洗手池的水龙头冲了冲。他注意到淋浴间令人惊愕的洁净,而且没有任何香氛类的东西,也没有一丝异味,干净得如同新房子。

他对着镜子左右照自己的脸,心想幸亏没破相,不过要是没摔那跤就好了。但他转念又觉得,要是没摔跤也没法来这儿,所以还是值得的。

陈觅双不知道他在里面琢磨什么,从床头小柜子里把药箱提出来,等到钟闻一出来,就直接丢给他:“自己擦,擦完赶紧走。”

“别急嘛……”

钟闻翻着药箱,把里面的东西挨个拧开盖子看看,又拧回去,眼睛滴溜溜乱转:“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啊?楼下是干吗的?”

“你自己来的吗?没有朋友在等你吗?”

“哦,对,有……”钟闻这才想起看手机,果不其然,信息和电话都已经爆了,他随便挑了个人回了一条“没事,不用管我”,转头继续和陈觅双说话,“你就不好奇我怎么认出你的吗?”

陈觅双好奇,可不想问。

但即便如此,她也制止不了钟闻继续说下去:“你带我下去看看,我就告诉你。”

我完全不想知道好不好!陈觅双扶了下额头,什么也没说出来,如果她现在还是Amber,就可以直接把钟闻赶出去。可她被认出是陈觅双,即便还戴着假发,心却被上了锁。

她从床边站起来走过去,弯腰从药箱里掏出纱布和消炎药水,故意往高处抛。但钟闻还是像猫一样抬手接住了,她叹了口气说:“擦完我带你下去。”

钟闻闻言赶紧胡乱地给自己擦了点药,分分钟就合上了药箱,还求奖励似的双手举给了陈觅双。陈觅双把药箱放回原处,忍不住问:“你多大啊?”

“刚过完二十三岁生日。”

那就是比她小四岁。陈觅双暗暗回想四年前的自己,该不会在别人眼里也是这么幼稚吧?

从一旁的另一个木质楼梯下去,二楼是很敞亮的工作间,基本上能打通的区间都打通了,看起来一览无余。长长的桌案,上面摆着很多剪刀之类的工具,墙上有大块幕布,房间的主色调是白色,只有角落的一束束花点缀着。

各种式样的容器中插着各种式样的花,看起来都很精巧,对钟闻来说香气有些混杂,不过不难闻,青草味居多。一般家庭摆鲜花,顶多一两瓶,她这里太多了,看起来就不寻常了,可是钟闻一时想不起这应该叫什么,结巴着说:“你是……你是……花,搞花的?”

陈觅双没忍住笑了一声:“我是做花艺的。”

“噢,对对对……”钟闻猛点头,“那是做什么的?”

陈觅双白了他一眼。

又下了一层,这层分两个区域,靠里的地方像是会客室,摆着温馨的沙发和小桌子。用一块帘子隔着的面向马路那面的屋子里,摆满了花瓶和筒,还放着不少鲜花,气味非常浓郁,突然冲得钟闻有点头疼。

不过他算是搞清楚陈觅双是做什么的了,楼下是个对外的花店,楼上是花艺工作室,反正就是跟花花草草有关的。大概就是因为陈觅双经年侍弄种类繁杂的花草,又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香味才逐渐累积在她身上,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

全天下独一无二的香味,钟闻希望只有自己能闻得到。

“好吧,我说话算话。因为你身上的香味,我才认出你的。”钟闻说。

陈觅双皱了皱眉,不确定他是不是胡说八道。因为她从不喷香水,她不想香水的味道掩盖花香,不然会影响她的感觉。

“我没乱说,你身上真的有一种香味,连手机上都有,我拿你手机时就闻到了。你自己可能闻不出来,别人应该也闻不到,这是我的特长,我鼻子好。”

“能有多好,乱说。”

“我说真的!”

换作往常,钟闻并不爱显摆自己的鼻子,有段时间他甚至因此而心烦。但在陈觅双面前,他却迫切地想要被相信、被夸奖,因为这是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他必须得让陈觅双看到:“这样,我证明给你看!”

他突然抓起陈觅双的手又往楼上跑,他只是太急,想到楼上有可以用的东西,不像楼下的花都是分门别类的。陈觅双被突如其来的牵手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甩开,钟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回到二楼,钟闻把手盖在眼睛上,对陈觅双说:“你随便拿一盆花过来,我不清楚花的名字,但我能闻出来有多少种。”

“你这样还是会偷看的。”事已至此,陈觅双也知道不配合他就糊弄不过去了,既然如此,就要严谨一点。

陈觅双找了张干净的方巾,折了两折系在了钟闻的眼睛上,钟闻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自己的头发里摩擦,心上突然像有什么爬过一样,痒痒的。

五感相同,遮住眼睛,嗅觉反而更敏感。陈觅双举着一瓶插花到他面前,那些在普通人闻起来只是混作一团的轻微的气味,对钟闻来说却清晰到具象的程度,他好似能在黑暗中看到一缕缕不同颜色的烟雾。

“七……不对,八种……有一种塑料的味道,我不太确定是不是活的。”

钟闻回答完,半天都没听见动静,他伸手往前摸,差点打到陈觅双的鼻子。陈觅双向后躲闪,这才回过神来:“好了,摘下来吧。”

讲真心话,陈觅双挺意外的,这小子看着那么不靠谱,谁知还真的天赋异禀。这瓶插花里一共有七种花材,还有一种是做过处理的干花,外层有包浆。可以说,钟闻完全答对了。

陈觅双忍不住闻了闻自己的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闻见了一点香味。

钟闻扯下眼睛上蒙的布,正好看到她的反应,立刻笑开了:“这回你信我了吧!”

“信了,信了……有这个天赋就去想想自己能干什么,别浪费了。”

“能干什么呀,没用。”钟闻满不在乎,“连在厕所里和人打架都不占优势。”

陈觅双哭笑不得,这孩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行了,快走吧,你朋友该等急了。”

钟闻也知道自己不能耗在这儿了,别人在等他是一回事,主要是再死皮赖脸下去,他怕陈觅双觉得他图谋不轨。他挠了挠后脑勺,撇着嘴说:“好吧……”

于是他走到了一楼大门口面朝马路的那处,陈觅双从里面开了门放他出去,两只手拽着门框,一副赶客的架势。钟闻回身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我走了……”

“快走。别和别人说今天的事,江湖不见。”

说完不等钟闻回应,陈觅双双手拍上了门,同时关掉了一楼的灯。钟闻脑门贴在玻璃上往里望,再也看不见陈觅双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看到花店外面的法语招牌,他拿手机查了一下,意思是“美丽际遇”。

他和陈觅双的相识,对他而言倒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美丽际遇。想到这儿,钟闻忍不住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脚步也轻快起来。

陈觅双站在楼上的窗前,摘下头上粉色的假发,捋顺自己黑色的长发,目视着钟闻的背影消失,突然长出了一口气。对陈觅双而言,两个世界的隔板被打破,个人领地被强行入侵,她是止不住惊慌的。

好在并不讨厌,她意外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并不讨厌。

只是,还是再也不见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