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层社会的人，

言语粗鄙，性格狂妄，短视无谋，浮躁易动，嘴刁心软，只要稍稍挑拨，就能炸窝，他们迷信一切，渴望简单，只顾眼前。但他们有巨大的力量，他们是根基，是身体，是拳头，是脚，是腿，一个文明只有身躯强大，才能走得远。

上层社会的人，

言语优雅，性格和善，深谋远虑，沉稳易静，嘴软心黑，只要理念相通，就能炸场，他们渴望献身，善于复杂，不在乎眼前，他们有智慧，掌控能力，他们是脑袋，是眼，是主宰者，是道路，一个文明，只有脑袋够精，才能冲的高。

脑袋太大，身子太小，走着走着自己就垮了，脑袋太小，身子太大，不免会招引其他脑袋来篡夺，断其头，取其身，取而代之。

有的人，

身在下层，心在上层，就会拼搏，也更容易受挫颓废，一生都在献媚于上层，这种人是疯狂且凄苦的。

有的人，

身在上层，心在下层，无法驾驭资源和关系网，一生都在混沌和迷乱，这种人是愚蠢且癫狂的。

这两类人都无法客观认清自己，以至于常常失败。若是关键位置出现了这种人，失败就会匪夷所思，就会出人意料，强盛的文明陡然崩塌，强大的优势瞬间毁灭。

人人渴望进入上层，人人不愿做个下层，

其实人本身是不分的，是混合在一起的，在混合中区分上下，在上下里寻求平衡，上下过于森严，壁垒太厚，完全隔绝的时候，就是灭亡的时候，上下过于松散，强弱同吃一个大锅饭，既不公平也无规则，必然导致整个文明崩溃。

文明没有上下之分，本质是选择。

你是选择上层社会，还是选择下层社会。

每个人必须面对这个问题，有的人，很早就意识到选择的重要性，有的人，半路才清醒，不论何时，你做出选择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开始。

“说了这么多，老弟，我只是希望你谨慎选择，你的选择，关系到你的未来。亿万年抓不到的神，也不太可能被你抓到，对吧，老哥我建议你选个舒适的地方，毕竟时光短暂，对自己好点。啊，子行神捕。”高大的机器人盯着我。

“总有人抓住他，那个人或许就是我。”我微笑着。

“哈哈哈哈哈，蛇子行，你保守了，把或许去掉。你知道过去一百万年间，有多少所谓的天才，说过同样的话吗，他们比你狂，比你厉害。”机器人嘲笑道“可结果都一样。连影子都抓不到。”

“的确，很可悲，不过他们依然是正确的。”我回答道。

“怎么讲?”机器人追问道。他并不在意，只是太闲了，随口问问，我看得出来。

“假如有一天抓到了他，并不是因为抓到他的那个人，而是因为所有的人，在必然的结果上出现，才抓到他，每一个人，每一秒，都是有意义的，并非，选择，这个被你单独抽取的特殊节点。”我说着。

“幼稚。”机器人补充道“年轻人的通病。”

“比如你，你过去的每一秒，都是有意义的，都为了能在这一秒，看见我，我注定要抓住他。”我淡淡道。

“注定？嘿嘿，有些人就是如此，老觉得自己注定如何如何，最后注不成，就得哭，万一注成了，不得了，就得上天，这是智慧文明的通病，总是按照自己的脑壳子，预判未来，诽谤过去，对当下造假，只求利己，永远不可能实事求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巨蛇族的衰败，这股子衰败，已经不可抵挡。”机器人教训道。

“你说得对！不过，我一定可以抓到他。过去的每一秒都有意义，过去塑造了现在，现在塑造未来。”我坚定道。

“狂妄。无知，蛇子行，比如我，我的每一秒，都毫无意义，懂吧，我选择了舒适，这个活，他简单，待遇贼高，最重要的还不烦心，就是站着这里，看你们这些所谓的天才吹牛。我最忙的一年才接待四个人。你能明白我的舒适吗?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哈。”机器人得意道。

“你这么强壮，适合去一线做苦力，混在这里躲清闲，你不觉得可耻吗。”我不悦道。

“不觉得。”机器人严肃道。

“我进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就是那个抓住神的人。”我严肃道。

“我感觉到了，真的，蛇子行。”机器人笑道“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我觉得你说话，容易招打。”我极为不悦。

“是的，很多神捕和猎手都这么说，前提是，能打得过我，才行。”机器人笑着，抬起了他粗壮强健的机械臂，在他巨大的机械臂末端，是巨大的机械手，巨大的机械手里，抓这一把巨大的高能电磁枪。

我忍了“的确，没有趁手的武器，很难击败你。”我不得不认同他的说法。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问题的话去右手边，那里有道门，直通机库，会有飞船送你去见神捕，对了最新的命令，他们从特殊小队抽了九个人，归你调遣，名单已经发来了，七步擒，菜杞，花子揪，游彬，蛇灌，蛇麻，五步宰，血定，游选，他们已经跟着猎手出发去往集结点，看来那些老东西，很担心你的能力啊。”机器人笑着。

“这是考验，我太强了，给我一些累赘。”我不悦道。

“呦，你很聪明，真的，只有极少数猎手，能明白这一点。”机器人略有惊讶。

“不狂妄，我的特点就是不狂妄。”我笑道。

“这就已经狂妄了，神捕，快滚吧。”机器人调侃道。

“无意义的人生，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做出选择，对么，你不属于下层社会，为何假装自己属于这里。”我决定蛊惑他。

他一愣，笑道“我不吃你这套，你羡慕我的舒适了。哈哈哈，快滚快滚。浪费你的一生，去捉一个神。”

“你也认为，神，是存在的?”我好奇的问道。机器人一愣。

“或许，神根本就不存在，我们所有的人，都在虚度光阴。就像你一样。”我看着他真诚道。

机器人陷入了沉思。

“别让选择遮住你的眼，别让你的眼，遮住你的眼，别让你的心，遮住你的心，只要你活着，永远都有重新开始的能力，跟选择关系不大。你会明白的，你是一个智者。你不应该窝在这个犄角旮旯，做这种低级的垃圾活，舒适，买不来你的宝贵时光，你的命运终将伟大，你，终将异于常人，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你，不属于这里。”我继续蛊惑道。

一个窝在这里，数百万年的混账机器人，竟敢跟我摆江湖，我冷笑着，去往右边。

……

……

“猎手，我是你的临时联络官，五零四零，我来自先锋舰队。”美妙的声音，美妙的女子，全息影像出现。

“五零四零？机器人？”我好奇的问到。

“是的，拟人机器人，我美吗？”机器人调笑道。

“你真是机器人吗？”我仔细看着问道。

“是的，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五零四零笑道。

“你真好看。”我赞美道。

“哈哈哈，谢谢。鹞式星际飞船，路径规划中，你将在五分钟后出发，随后越过舰队，前往太阳系边界带，登上先锋舰队，神捕和猎手们，将在蛇王舰集结，按照传统，举行三千年一度的猎神祭祀仪式，你这一代人，很幸运，赶上了。”五零四零笑道。

“祭祀仪式？为什么非要去蛇王舰呢？”我问道。

“这是传统，蛇王舰是撞击舰，是登陆行星的第一艘战舰，有个好彩头。”五零四零笑道。

“这不是传统，这是迷信吧。”我盯着她说道。

“这话不好让其他人听见，会惹大麻烦。旅程很长，你的飞船，已经进入自动控制，护卫船已经在舰队外星域待命，你可以好好睡一下。”五零四零微笑道。

“你就在蛇王舰上？”我忙问道。

“是的，我负责接待神捕和猎手。”五零四零微笑道，笑的很职业化。

“神捕和猎手有什么区别？”我问道。

“神捕，来自于大侦查司，猎手，选拔于全舰队，高度重合，但并非所有神捕都能成为猎手，也并非所有猎手都来自大侦查司。介于线索断了四十万年，目前这个重合度达到了历史高点，超过七成重合。”五零四零微笑道。

“十个猎手中，有七个是神捕？未免比例太高了。”我担忧道。

“是的，线索断了，目前最紧要的是搜寻，而非猎杀。假如有了新的线索，这个比例将会迅速降低，均值比例是四成，我建议你睡一会。路程真的很长。”五零四零微笑道。

“我不困，机器人侦查部队和信标军团，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小小的恒星系，据我所知，其他位置，有更接近信标主干的行星。”我问道。

“这是由银河信标计划决定的，并非越近越好，按照巨蛇族标准命名规则，以进入星系的角度为南，以飞出星系的角度为北，整个南银河有两颗基地行星，太蛇星和次蛇星，北银河的太阳系虽然小，虽然远离信标主干，但一个小星系，就有三颗目标行星，天王星，地球，火星，是非常罕见的，我相信，机器人侦察部队权衡利弊，选择了这里。”

“信标，真的有用吗？我们顺着信标，真的可以回到巨蛇星系吗？”我好奇的问道。

“没有人回得去，所有的大流星团舰队，都是单程的。时间，距离，是不可逾越的障碍。比如，你沿着信标往回走，以你的寿命，哪怕你坐上目前最快的宇宙飞船，你最多能走一个信标的距离，就死了，这还是理想状态下，有可能你连最近的信标站都到不了。”五零四零微笑道。

“难道飞船就不能超光速吗？或者直接出现在目的地。要有点想象力嘛。”我笑道。

“那是神话，丢丢丢丢丢，摇个飞船，在宇宙里乱窜，不考虑距离，速度和安全，瞬息而至。可惜，宇宙很残酷。宇宙飞行必须考虑成本，考虑距离，考虑故障和破损率，考虑延续性，一个小问题考虑不到，横尸宇宙是必然的。”五零四零微笑道“在人和飞船过不去的时候，通信就尤其重要。这是宇宙信标计划的核心。”

“银河信标计划，是宇宙信标的子计划？”我问道，有些无聊。

“是的，按照标准流程，巨蛇族要控制银河系，最少都要十五颗行星，并且要相对均衡的分布于银河系的关键位置，以十五颗行星为根基，扩张到全银河，按照战备法原则，双倍配置是最低的安全线。此地为舰队出角的北银河，所以才会突破常规，直接选择同一个小恒星的三个行星登陆。节省成本，提高成功率。”五零四零保持着标准微笑。

“这些行星，都是按照信标主干选择的吗？”我问道。

“是的，按照银河信标的主干，选择最合适的行星，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不能太贫瘠，也不能太富饶。太贫瘠成本就高，太富饶，危险就太高，机器人侦察部队，通常会摧毁那些存在高度智慧文明的富饶行星，我们来银河系，不是做客的，而是抢夺这里，我们是这里的新主人。”五零四零笑着。

“听起来不怎么光明啊，像是入侵。”我叹息道。

“宇宙是无主之地，谁强是谁的。再强大的文明，终会衰弱，衰弱的时候，万一遇到很强的敌手，就会灭亡，避免灭绝，是宇宙一切智慧文明的终极考验，宇宙近乎无限，灭绝近乎永恒，都是为了多活一阵子，巨蛇星系的大流星团计划，也是通过扩张到宇宙，避免巨蛇族的灭亡。”五零四零微笑着，这种微笑恰如其分，总是让人看着舒服，却总是让我隐隐觉得可怕。

微笑，假如成为一种形式，可能，文明本身也是如此，仅仅是可怜的形式主义，当生命为了形式而活的时候，还是生命吗？仪式感满满，就像这种职业化的微笑，就太可怕了。

我盯着全息图上的，俏美的五零四零，她的微笑竟然，至少分了三十种以上，随着对话，情绪也在实时变化，与之对应的微笑，则相应的调整，自然流畅，高度职业化。

我突然想起，浮远舰有个餐馆，有个老厨子说过，人在快饿死的时候，就会像野兽一样，见啥吃啥，吃人都可以，无需任何礼仪，只要有口吃的，就是全部，一旦身居高位，富足安乐，就连拿起筷子的手势和力度，都要讲究，就连座次和衣着，都要与宾客的地位和势力，准确对应，一个呼吸，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要符合宴会的规则，有很多人仅仅是，在星牧的宴会失仪就被整族诛杀。这种形式主义，竟然可以横跨无数时光和文明，所为的强盛，不过是形式主义在细节的展开，所为的精致，不过是欲望在细节的形式化。

“宇宙间有永生的生命吗？”我收起思绪，问道。

“你想知道神，对吗。”五零四零笑着。

“不全是，据我所知，母星系掌握了永生技术，另外似乎掌握了非常规速度，比如穿越，时间。”我问道。

“你想听真话吗？”五零四零笑道。

“请直言。”我笑道。

“你们这些猎神会的人，在舰队的眼里，就是一群神经病，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目标，虚耗资源，浪费时光，你能意识到，你们是很边缘的怪胎么？却把自己搞得很神圣，其实就是一群癫狂的神棍，你们不用抓神，你们个个都是神哩。”五零四零严肃道。

“你没有笑。”我看着她“你这个说法，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似乎有点道理。”

“我说重点的时候，是不笑的。”五零四零笑道。

“这是你的程序决定的？”我问道。

“我是智能机器人，我的智能核，比你们的脑袋要高级的多。”五零四零捂着嘴笑道。

“这是嘲笑吗？”我问道。

“是的，你很聪明。”五零四零笑道。

“唉，看来我的人生，注定是浪费啊。不过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叹气道。

“永远都有选择，是生命的唯一权力，除此之外，生命在宇宙面前，一无所有。任何伟大的文明，都将灭绝，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一万年，十万年，百万年，亿万年，对于生命来说是一步一个坎儿，对于宇宙来说，是寻常的。或许有些人可以活的长一些，但死亡总是会追上他。神根本不存在，我们机器人、比你们要活的长的多，站的角度也要高得多，不过你们很聪明，可以蛊惑很多机器人加入你们。”五零四零笑道。

“那些机器人是逃避现实，加入猎神会，混日子的。”我严肃道“我见过这种机器人。”

“道理都懂，不能说的太明。机器人里边，也有很多不正经的。”五零四零笑道。

“我听说，蛇王舰撞击行星，生还率很低。”我问道“你会死吗？”

“不会，当撞击行星的时候，机器人会撤出来，只留下些底层机器人，维持最后的秩序，维持巨蛇族的脸面，防止叛乱。机器人在巨蛇族眼里，是最大的资源，也是巨蛇族人生存的最大保障。机器人，很金贵。我，不会死。”五零四零笑道。

“你是在暗示，生还率比舰队说的要低很多吗？你活了多少岁了？”我好奇道。

“我没有暗示任何东西，我无法理解你的这句话，我不参与，我不知道。我活了三亿四千七百万岁，折合成太阳系年数，真实数据大概还要高出三个点。”五零四零笑道。

“嗯......生还率触及禁忌么？你确实很高寿，在机器人里也算厉害的了。你一开始就是大美女吗？”我好奇的追问。

“是的。”五零四零严肃道。

“恕我冒昧，我想问一个问题。”我权衡着。

“谁制造了我？”五零四零捂着嘴笑道。

“是的。这个问题不太好问。”我答道。

“所有的智能核，都来自母星系的巨蛇星系，以库存备份，根据舰队实际情况启用。我自己，制造了自己。”五零四零笑道。

“那么是谁制造了你的智能核呢？”我追问道，好奇压过了一切。

“巨蛇族智能机器人分两种，一种是原始机器人，一种是次生机器人，这两类机器人的智能核，都不是巨蛇族人发明的，我们机器人都源于始祖十二星。”五零四零笑道。

“我不应该再问下去了对吗？”我忙道。

“是的，关于应辰星牧的信息，列为最高警戒等级，任何访问者都会被列为潜在威胁，都会被盯上。不过你似乎并不害怕。年轻的神捕，胆大包天。”五零四零笑道。

“这应该算无畏吧。”我忙道。

“不，你这是胆大包天，只有无知的人，才无畏。”五零四零捂嘴笑道。

我盯着她，觉得她越发的有趣，我从没见过这种机器人，我笑着，

“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