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没有过不去的坎

转眼三天元旦假期已过，后两天因方磊的腿伤还未痊愈，行程内容被缩减不少。希娴整日陪伴在旁，方磊倒是乐得其见。中间耽误的工作也匀出了时间去做。所谓美人在怀，娱乐工作两不误，大约如此吧。

只有希娴，小嘴嘟嘟，充满遗憾又不敢发作的样子，最后一天买够了手办和小玩意儿，才终于云开雾散，露出笑颜。

宁震当日受气离开了香港，却也未立即回上海，索性跨过深港大桥回自己在深圳的家住了两天。

是夜，赶到深圳湾一号，父母正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见宝贝儿子回来了，相当意外。

宁震父亲身形消瘦，衣着简单却高贵。略花白的鬓发亦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模样相当斯文。宁震身上的儒雅气质便是来自父亲的遗传，但要说骨子里的性格，倒更像母亲。

宁母家境甚好，与宁父相识于情窦初开的二八年华。起于师生间禁忌的暗恋，但因两人痴情的坚守，最终成就了一段佳缘。

宁震的祖父母是国企的老领导，虽然对两人的年龄差和师生恋颇有些微词，但终拗不过独生女儿倔强任性，何况宁父知书达理、温和包容，也不失为女儿的良配。

“儿子，前天跟你通话，人还在上海，怎么突然回来了？”打宁震一进门，父亲便看出他的异样，平时多阳光洒脱的小伙子，此刻却一言不发，目光怔怔。

宁震从客厅一隅，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元旦公司放假，也没别的地方去。”

宁母一听这言不由衷，便知儿子有心事。她的性格相当泼辣，说话方式也是单刀直入：“公司里受了委屈，工作上遇到难题了？还是说被欺负了？”

母亲的话刺激得宁震腾地转身进了房间：“别问。让我静一静。”

宁母还想进屋问个究竟，宁父抬了抬手，口型说了句“随他去”。

客厅里，两人低声絮语。

“朱迪。”宁父唤宁母的芳名，宁母全名叫朱书迪，自然是取“书本启迪智慧”的意思，唤得快了音似“朱迪”，是父母间表达亲昵的方式。但这一声“朱迪”不似往常的温柔，更添了一份忧心。

这个儿子向来无欲无求，今天生那样大的气，是前所未见。

“淼森，你说震震是不是在分公司做得不开心？”宁母坚持认为儿子是职场遇挫。

“不像。我看倒像是失恋了。”宁淼森幽幽地说。所谓知子莫若父，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时候。宁父自然是将当年对宁母的“爱而不得”带入了进去，这臭小子魂不守舍的模样，跟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

宁母小了宁父近一轮，小朱迪二八年华的时候，宁淼森已经二十六了。做了几年老师，发现志不在此，动了下海经商的念头，搞起了倒卖软件的副业。熬到朱书迪上了大学，他已积攒了两年本钱，盘下了电脑城的一间铺面。

后来又在朱书迪的鼎力支持下，开了软件公司，先做软件的进口和翻译，后至创建团队自主研发设计，最后成立了水木科创集团，中间花了二十余年。

朱书迪也是个一心一意的姑娘，认准了的人就倾尽一生去爱。宁淼森创业路上既有岳父家财力和资源支持，又有爱人的精神鼓励，终于做到了连朱父见着这位女婿也不吝赞美，夸女儿当时择偶眼光相当不错，是选到了一支潜力股。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当年小朱迪父母刚刚得知女儿早恋，也是棒打鸳鸯过的。

若不是宁淼森勤勉，朱书迪坚持，又怎么等来云开见月明。

如果真是因为恋爱不顺，宁父觉得自己倒有现身说法可以引导一番。

“朱迪，你让张嫂做点吃的，我一会进去探探他的口风。”宁淼森就是朱书迪的主心骨，既然老公心里已有了主意，她便强按下心头的焦躁，去吩咐保姆去煮宵夜。

张嫂的厨艺不错，宁父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吃了大半碗云吞面，心里也宽慰不少。都说肚子饿的时候不能谈事，容易气性大。

此刻，宁震吃好了，眉目也较先前舒展不少，正是促膝谈心的好时机。

“儿子，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无论是工作还是别的事情上遇到困难了，家永远是你的避风港。”宁父说话的语气中隐有当年为师的风范。

“爸，以前你总说我没事业心，刚才我把自己关在在房间里想通了，我想主持上海分公司的工作。”宁震目光敛聚，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宁淼森倒是意外，没想到儿子是这番说辞，突然一肚子开导失恋的话无用武之地了。

但到底是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与儿子目光交汇，沉吟不语。

片刻思忖之后，宁父拍了拍宁震的肩膀，先鼓励了一番：“有事业心是好的，我和你妈妈都盼着你早日懂事，现在你能下定决心接棒上海分公司，正是我们希望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个中缘由还是要问清楚。

“现在爸爸问问你，是什么事情让你下了这样的决心？”

宁震看着父亲，眼神中透露着伤口结痂般的坚硬和顽固：“我要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

“向一个女孩证明？”话说到这份上，后面的意思也就差一层窗户纸。

宁震沉默，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宁淼森在心里仰天大笑，不愧是我儿，创业动机也是如出一辙。

收起脸上不经意的笑容。宁父又重重拍了拍儿子的手臂，换了种亦师亦友的语气：“儿子，你做的对。女孩子永远喜欢强大的男人，你要成为一座山，她才会景仰。同时你也能够保护好她。”

宁震没想到父亲不仅不责怪自己为了儿女情长置气，也不嫌自己的出发点有些卑微，竟能如此支持自己的想法。

宁震看着宁淼森，敬佩有之、感激有之、庆幸有之。

他站起来，已高过父亲半个头，他紧紧地拥抱住父亲。

从这一天起，父子关系已然升华，打以后宁震请教宁淼森业务方面的问题，宁父也如对待一位得力干将，少有直接的帮助，更多的是提点和建议。

深夜，宁淼森和朱书迪仍在枕边絮语。朱书迪轻抚老公的额头，感叹道：“淼森，我们结婚三十年。你六十六，我五十六了。喜欢你的时候我还是个学生，如今儿子也这么大了，你说再过几年儿子完全接手集团业务，我们就去周游全国，好不好？”

宁淼森深情地看着妻子，如同当年初见。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活泼开朗、憨态可掬，小心翼翼地递了情书给自己，自己碍于老师的身份，回避着、克制着。但感情是躲不过去的，他的朱迪骨子里何其坚韧，当她蹦蹦跳跳地站在电脑城他的柜台前面的时候，他终于知道，她是他一生要守护的人。

“朱迪，儿子多像你，以前你总说震震性格温和不争，像我。可这回，我看他是越挫越勇。”宁淼森语气中充满了骄傲。

“不过，真的直接让他接管公司？这小子从小顺风顺水可没吃过苦，上上下下的人际关系就够他喝一壶了。”朱书迪和宁淼森是互补性格，女主外拓展业务，男主内稳定军心，一个泼辣直爽，一个沉稳内敛，堪称最佳组合。

“正因为他还稚嫩，才要给他压压担子。再说有了爱情的力量，恐怕比你我的说教更有用。”

丈夫的一番话逐渐打消了朱书迪的顾虑：谁在年轻的时候不是磕碰着过来的？凡事心力加持，便事半功倍了。

宁震在家逗留的两日间，父子俩伏在书房，将公司脉络了个清清楚楚，公司主要业务、人员结构、长处和短板一一提点过去，宁震也前所未有的专注刻苦。

为了不被负面情绪拖累，宁震两天里连朋友圈也未曾打开，直到回上海的前一夜，他点开希娴的头像，发现迪士尼之行后，她未曾更新。

他便将相机里的照片导出到手机上，对着手机一阵划拉，本想着将最好的几张传过去，但一张张点过去，每一张都是他的梦中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盛世美颜。

哪里选得出来，只好尽数传送给希娴。

那头，希娴正在浴室里洗澡，手机搁在床头柜，一个劲地震动。方磊正靠在床头思考明天回公司要处理的几桩事，被叮咚叮咚的声音打断，瞄到主屏幕上显示了一行字：thencoffee给你发来25条消息。

thencoffee，宁震的咖啡馆？

方磊按了按眉心：明天头等大事是赶紧让希娴来自己公司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