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眠夜
浩东和清风两人喝完整整的一桶啤酒后，便鼓着肚子各自回家了。浩东纳闷着为何自己喝了大半桶的啤酒竟然还没吐，反而越喝越清醒。他怀疑菩萨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他，不然怎么连个痛快都不施舍给他呢？夜已深，他轻轻地开了家里的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屋。虽然他的两个孩子第二天不用上学，但凌晨一点对孩子来说还是太晚了。所以，浩东尽量不弄出一丝声响，以免吵醒正睡得香的两个孩子。可当他慢慢走近屋内，却从儿子房门的缝隙里发现了隐隐的灯光。
这么晚了，难道儿子还没睡？抑或是儿子睡着了，忘记关灯而已。浩东很想推门进去看看儿子，可他又怕吵醒儿子。他悄悄地走近儿子的房门，紧紧地贴在门外，隔着那扇门在心里拥抱儿子。突然，从儿子房门的缝隙里飘出来一股烟草的味道。他知道是儿子在睡房里抽烟！他非常生气，在那么一瞬间，浩东有把门踹开的冲动。但他知道自己刚喝过酒，怕自己这怒火一发不可收拾，便转身悄然走回客厅坐下。
他此刻的心就如打碎的玻璃，扎得自己痛不欲生。自己的儿子才刚上初中一年级，怎么就学着抽起烟来了？他恨自己这些年总是这里住住，那里逛逛，飘飘然来，渺渺然去，没有陪伴好儿子。他万分自责，就在他摸出打火机“啪”的一下点燃香烟的同时，儿子睡房的灯也“啪”的一下灭了。
这晚对浩东来说注定是失眠夜。
接下来，过年的这段日子，浩东除了喝还是喝。他和亲戚喝、和老同学喝、和朋友喝，但更多的是和清风喝。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喝醉过。无数个失眠的夜晚过后，浩东好不容易在家过了个年，便和清风匆匆返回了鸡场。
他这次回去是带着要思考的问题回去的。他已经和清风商量过，不想一直呆在鸡场了。对他来说，家人比这些鸡宝贵多了。这次在家过年，他为事业和家人之间的抉择千思万量了许久。他不能让自己与妻子的爱变成往事，更不能失去儿子的爱。他希望能用更多的时间陪伴着家人，而不是这些鸡。可是，自己去年年底弄回来的那二十多亿的资产要增值并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而是需要像煲老火汤那样慢慢地熬着的。
浩东和清风回到鸡场，发现鸡场的大门是敞开的。而且，两人停好车后，发现鸡场异常的宁静。
“总感觉有点儿不对劲？”清风说道。
“过年是比较冷清的。”浩东一边说，一边点燃了一根烟。
“树下怎么连一只鸡都没见着？大门也是打开的？”清风继续问道。
“找老彭问问不就清楚了吗？”浩东说。
他说完，随即喊了起来：“老彭！老彭！”
过了一会儿，老彭才从他的房间走了出来。老彭头发蓬乱，看上去似乎刚刚才睡醒。不过，他身上穿的并不是睡觉的衣服，而是他平时干活穿的工作服。并且，老彭身上还隐隐地飘着酒味和汗酸味。
“两位老板，新年好。祝你们龙马精神，财源滚滚。”老彭说气话来有气无力，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浩东以为是老彭对他和清风两人有意见，怪他们早早就回蓬辰过年，走的时候也没给他发点奖金。
不过，对于这一点，浩东和清风两人早就想到了。他们回到鸡场之前就准备好了两大捆崭新的一百元钞票。正当浩东和清风分别一人拿出一捆钞票的时候，老彭以为他们要拿砖头敲自己的脑门。但他并没有躲，而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闭着眼睛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浩东以为老彭在开玩笑，便也幽默了起来，装模做样地厉声喝道：“快来受死！拿命来！”
岂料老彭立刻跪了下来：“老板！是我的错！是我没有通知你们！是我自作主张！我该死！该死！”
老彭说完一个劲地打自己的耳光。浩东见状便立刻拉着老彭的手，问道：“老彭，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别吓我啊！”
“你鬼上身啊？”在一旁的清风把那捆像砖头般厚的钞票放到老彭的手上，接着说：“快拿着，这是你迟来的奖金！”
老彭听了清风的话，这才慢慢地抬起头盯着手上的钱说道：“我以为你们拿的是砖头，以为你们刚刚想砸我的头。所以······”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自作主张？”浩东接着问道。
老彭依然跪着，突然又把头垂了下来；他既不敢直视浩东的眼睛，也不敢回答浩东的问题。浩东见他那样，便把自己手里的那一捆长得像块砖头似的钞票也递过给他，说道：“快说！”
老彭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你······你们回去过年以后，没多久鸡场就有好几只鸡病了。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伤风感冒，但后来我发现不是。鸡瘟！鸡瘟啊！很快，成个鸡场的鸡都中生病了。”老彭说着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什么？鸡瘟？老彭，你这个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清风笑着问道。
“不，是真的！”老彭一边呜咽一边回道。
“为什么你不立刻打电话告诉我们？”浩东说着，已经疾步飞奔过去鸡舍那头。
“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得来，就不想打扰你们两过年。是我的错，我该死！该死！”老彭说完，又用力地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当浩东冲进鸡舍的那一瞬间，他无法相信自己眼前这一切。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鸡场就这么空荡荡啦？鸡舍里连根鸡毛都没有，像刚刚洗过澡一样，非常干净！
“那些鸡去哪了？”浩东迫切地问老彭。
“全部烧毁了。”老彭说。
浩东看着干干净净的鸡舍，眼前突然一黑。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清风也跟了上来，稳稳地搀扶着他。
清风扶着浩东，在他果树下的那架钢琴旁缓缓地坐了下来。他叫老彭先去泡壶茶，自己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往浩东的脸上使劲地浇。不一会，浩东清醒过来了。
“你没事吧？”清风问道。
浩东眼神游离，瘫靠在清风那架钢琴上，没有一丝动静。他整个人就像一座蜡像一样僵在那儿。清风自己也似乎六神无主，便任由浩东自个儿瘫在那儿。清风不知道该怎么办，见眼前还有架钢琴便弹指敲了起来。他想让自己，更想让浩东渐渐地缓过神来。于是，他弹奏起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在几次的重音敲击下，浩东的眉毛跟着跳动了两下。没一会儿，浩东便被这命运的旋律惊醒了。
浩东慢慢地仰起头，看着繁星闪耀，流萤翻飞的夜空，他不敢相信这么美好的夜晚，不幸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浩东举起他的右手，使劲地朝天上竖起了中指。
“为什么我那么用心和认真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浩东举起了双手，直直地都竖起了中指。
这时，老彭端着泡好的茶过来，往钢琴上一放，便悄悄退下了。
“先喝口茶吧！”清风端起一杯茶，递过给浩东。
没想到，浩东接过清风的那杯茶就往地下倒。他倒完茶还把杯子猛地往天上一扔。
顷刻间，流萤散尽，天上的繁星也被突如其来的黑云所吞食。一记刺眼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接着响起了震耳的雷声，下起了冷冷的雨；这不是早来的春雨，而是依然死缠烂打的冰雨。那冷冷的冰雨在浩东的脸上胡乱地拍打着，眼眶里暖暖的泪水跟雨水早已混成了一块，浩东人生的色彩仿佛忽然被掩盖了。
“你先冷静一下。”清风已经停下了他正在弹琴的十根指头，无可奈何地对浩东说。
只见浩东自言自语地仰头向天乱吼。他把天上的神仙和神仙的家属都逐一问候了一遍。
清风见状，便挥了一记右勾拳，直接把浩东打晕。然后，他和老彭两人一起把浩东抬进了屋内。
那晚，若不是清风的那一记右勾拳，对于浩东来说，依然是一个失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