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家有悍妇
五月初五，端午。
桐山府一年一度最热闹的祈福节。
宛烟一早就被小姐妹拉着来到横山寺。
教坊司的女孩子每年只有这一天可以不用演出，不用练习。
所以姐妹们早早计划，结伴去不同的地方看风景。
宛烟与两个姐妹相约来横山寺，她想给爹爹求一盏长明灯。
马车行进这一路，小姐妹叽叽喳喳，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
“宛烟，你快看，那只小狗多可爱。”
“宛烟，那个姑娘穿的诃子裙居然绣着山水图！”
“宛烟，我闻到烙饼的香味，一会到了横山寺，我们尝尝？”
两个小姐妹，分坐马车两侧，右手撩着马车帘子，不管看到什么，都会大呼小叫一番。
宛烟心情雀跃，这样的日子难能可贵。
下了马车，三个人结伴往山上走。
一路香客不断。
走至半山凉亭，小姐妹张罗着休息休息。
凉亭里，此时已经坐了不少歇脚的香客。
三个人不急不缓，寻了凉亭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来。
宛烟擦擦汗，低声感叹：“想不到山上竟然这么凉快，可惜平日我们很少出门，我走这几步浑身酸痛，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
小姐妹也有同感，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俯在宛烟耳边轻声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这阵子我在偷偷锻炼身体，不过今天爬山才知道，一点用处也没有。”
清风徐来，三个小姑娘笑作一团。
“噗，什么破玩意？怎么是热的？你想烫死老娘？”
宛烟只觉脚面一热，发现坐在她旁边的女人把葫芦里的水全都泼到凉亭地上。
女人三十七八岁，身材壮，比一般女子个子要高。
皮肤晒得黝黑，手腹有粗茧，头发很长时间没有打理，结了好几处硬结，汗水沾在发梢，乱七八糟地贴在前额上。
女人三角眼，看人的时候瞪着眼睛像要打架，众人看到，不约而同噤了声。
热水落地，水花溅起，灰土地上飘出一丝白烟。
这个弧度，使得大部分水喷溅到坐在女人身边的香客身上，宛烟就是其中之一。
几名香客想说话，看到女人身材高大壮硕，怒气和不满又咽了回去。
宛烟看到她的金丝绣鞋鞋面湿了一片，并且沾染上泥土，想理论，被女人强大的气场吓退，也只好作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姑娘默默缩回脚。
女人的举动，让凉亭里的人都看着她。
女人见大家都看着她，更来了精神，对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人怒目而视。
“老娘一口也不喝，你个杀千刀的臭男人，烫死老娘了。”
女人说完又向地上啐了两口。
三个小姑娘缓缓向旁边挪了挪，远离凶煞。
女人似乎还不满意，抢过男人背在身上的包裹，三下五除二打开。
宛烟看过去，里面有烤饼，黄瓜，还有两个西红柿。
烤饼不大，用油毡纸包着，女人打开来，一阵烤饼的香味扑进宛烟鼻腔。
小姐妹在旁边嘀咕：“还挺好闻。”
女人不顾大家的目光，扯开饼送入口中，吃一口又啐到地上：“什么破玩意，这么硬，老娘怎么吃？”
说完把剩下的大半块饼直接塞到男人嘴里：“吃吃吃，都给你吃，烦死了，什么事都做不好，哪里像个老爷们。”
男人默默承受着，瘦小的身子在颤抖，烤饼堵在嗓子眼，憋得满脸通红。
女人更加用力，烤饼的碎末纷纷掉落，男人挥舞着双臂，呜呜告饶。
宛烟看着这场面，吓得脸色苍白，她怕再等一会，男人会死在这里。
女人终于消气，踹了男人两脚，停止手里的动作，怒气冲冲地拿过包裹离开凉亭。
男人吐掉嘴里的东西，这才大口喘着气，嘴里还在呼唤：“娘子，你等等我。”
只是男人刚才被女人一脚踢中膝盖，他试了几次，也没能动。
男人抱歉地对大家笑笑：“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我替娘子说声抱歉。”
宛烟看得心惊肉跳。
男人挨打，她还是第一次见。
众人纷纷摇头。
一位老者走上前，扶住男人：“你怎么样？”
男人笑了一下，伸手扶住凉亭栏杆，直摇头：“没事没事，打扰大家了。”
说着频频冲众人点头。
男人十分矮小，尖下颌，大眼睛，宽额头，带着灰色头巾，显得人越发瘦弱。
身上穿着灰色布衣，裤子上有许多补丁，宽大的衣袍后身还破了一个洞，衣料呼扇着，看起来十分落魄。
他缓了一会，发现众人已经移开目光，无人再理会他，便寻着女人离开的方向，走出凉亭。
三个小姑娘一直似有似无地看着男人，见他走远，小姐妹长吁一口气：“我的天啊，世间还有这样的男人。”
宛烟也觉稀奇：“他娘子这么厉害，他还这么对待她，也真让人理解不了。”
“除了有点窝囊，如果有个人能这样把我放在手心里护着，我肯定要加倍对他好。”
姑娘们的窃窃私语，被旁边的香客听到，大家也纷纷加入讨论的行列。
“他们是城外牛庄的人，这媳妇是村里有名的恶婆娘，听说打相公是家常便饭。”
旁边的老者插话：“就是刚才那个女人？真是恶妇，居然把烤饼直接塞到他嘴里，我看刚才他差点背过气去。”
“我经常到牛庄跑商，见过这男的。肯定不能认错，我听说这悍妇不高兴，随手抄起什么用什么，把男人打得满村跑。”
有个男人实在气不过：“他怎么能这么窝囊呢？这种媳妇就该休了，还留着过年吗？”
小姐妹暗笑，凑到宛烟耳边：“这个人现在站出来，刚才怎么不出来拉架。”
宛烟察觉到脚面越来越湿，把小脚伸出来，小姐妹看到，惊叫一声：“天啊，宛烟，你的脚面都烫红了。”
宛烟急急拍拍小姐妹：“小点声，没事没事！”
刚才坐在女人身边的几位香客听到声音，都开始抱怨：“真是的，刚才热水也泼到我身上了，看她是个女人，饶了她而已。”
宛烟听闻笑笑，拉起小姐妹：“行了，我们上路吧，到山顶还得有一段时间，我们慢慢走。”
她们走出凉亭的时候，宛烟听到身后的人还在议论，都说这样的恶婆娘应该被休，被打服。
不然男人早晚会被她折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