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而我是唯一春色02
高二的课业总是繁忙，因此一件与学习无关的事无论好坏都会被挨着传个遍：比如周朝谈恋爱。
我是暑假知道这件事的，还是他亲口跟我说，而开学之后，他谈恋爱这件事就如同发酵了一般，成为同学们课后的谈资。
蓝毛少年出现后，周朝好像没以前那样无拘无束自由的快乐了，整个人的活泼好动等级都下降了一个层次，我试图安慰他却发现找不到切口。
“怎么回事，周朝谈恋爱了？”赵珂约我到了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嘬了口奶茶问我。
我点头，“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女生是谁啊。”
“邹羽晗。”
赵珂靠着椅背，“他同班同学啊？那合理了，日久生情。”
“但我也没看到他俩在学校有走在一起过啊。”赵珂疑惑，“周朝这人，谈恋爱了尾巴不得翘天上去下一秒就会宣告全世界他谈恋爱了，啧，反常。”
我没告诉赵珂周朝家里的情况，只说周朝他可能稳重了一点吧。
可我没想到，另一件事情正在悄然蓄力，像一场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砸得人猝不及防四处逃窜。
分科之后，藜蒿和周朝还是在一二班，赵珂全文分到了六班，我全理依旧留在三十班，只不过换了教学楼，三十班到了五楼，一二班到了一楼。
我学着理化生，物理尤其吃力，但好在藜蒿了解我的情况，周六会给我补一点课，我还开玩笑说我可没钱付给他。赵珂全文学起来也有压力但比之前要好很多，唯独周朝，跟消失了一样，除了上课神出鬼没的。
我有理由相信他应该是去找那个蓝毛了，因为周五晚上那条短信来得刻意但恰到好处。
还知道挑放学后，也知道第二天是周末。
我按照短信上的地点赴了约，却没发现有人。
一墙之隔的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贴在墙边，发现根本不用贴，他们声音洪亮且清晰，像是完全不怕招来人似的。
周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来传来，“你有必要吗？”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周朝这样的语气，像极了网上的渣男试图甩掉前任的纠缠。
“你有资格说这话吗？”
我一听就是那个蓝毛少年，口气还是那样轻佻，像有人欠他百八十万一样。
“为什么你要把我朋友扯进来，她是局外人。”
“朋友？不是你女朋友吗？”蓝毛的声音骤然变了，一丝不善在语气间缠绕着钻进我的耳朵，“想保护她所以跟她撇清关系？我看她倒是很紧张，等等......所以你是暗恋？”
蓝毛的一声嗤笑，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大脑，我不禁吞咽着口水。
周朝没说话。
“那她知道你跟别人......那个了吗？”蓝毛刻意停顿了一下。
我愣在原地，班里的同学对于两性的话题总是隐晦，经常用一些代替词，我怎么可能会不懂蓝毛的意思。原来他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是想用我来拿捏周朝。
我紧张得连口水都忘记吞咽，等待着周朝的回答。
没等到周朝的回答，蓝毛又继续补充道，“还是跟男的......很羞于说出口吧。”
蓝毛调笑着，言语轻浮，语气轻蔑，甚至可以听到他嚼口香糖的咀嚼声。
此刻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脚底升起一股寒意，直冲心脏。
我转身想跑，一声“宋茭”硬生生将我定在原地，蓝毛果然是故意说给我听的，目的就是想让周朝难堪。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得转身，看见周朝的神情说不上是惊讶还是羞愧，我呆在原地，蓝毛从周朝背后出来，一副得逞的样子。
“让我来欢迎一下真嫂子，对吧周朝哥哥。”蓝毛火上浇油。
我看到周朝的眉眼逐渐低垂下去，蓝毛的神情越发张扬，心中有一股冲动迸发出来。
“周朝！”我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周朝迅速抬头看着我。
好像就是那一眼，我感受到了周朝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破碎，像只摇摇欲坠的花瓶即将变成四处炸开的碎片，即将沉睡在无尽海洋里。
“把头抬起来。”我快步向他跑去，这短短的几步，我的脚好像变得轻盈了很多，因为我知道周朝他现在需要我，需要我的肯定和力量。
我站在他身边，和蓝毛面对面。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我盯着蓝毛的眼睛，看尽他得意的神情，“你的目的达到了......”
蓝毛歪头，嘴角擎着一丝嘲弄，“你还没有那么蠢嘛我的好嫂嫂，可以这样叫你吧，嫂子，你应该也早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说完看了周朝一眼。
看着蓝毛志得意满的样子，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对他说，“弟弟，我还没说完，你的目的达到了一半。”
蓝毛凝固了笑容，直直地看着我，眼里重现第一次见面时的冷漠。
我对他一笑，“今天搞这一出，想让周朝难堪？想让我离开他？还是两者都有？”
周朝站在我身边，我感受到他向下的视线。
“那你看好了。”说着我转过身，双手捧住周朝的脸，踮起脚快速亲上周朝的嘴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此时我管不了那么多，任凭心脏一直调动我的神经，心一横亲了周朝十多秒才放开。
我稳住身形，放开周朝，转身看蓝毛难看且复杂的神情，滚烫的血液从心脏流向四肢，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我猛然间冷漠下来，“看到了吗？看到了就可以滚了。”
蓝毛愣了两秒，拍了拍手，“等着吧。”像是威胁，我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善罢甘休。
等到蓝毛拐过角，我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周朝眼疾手快想扶住却慢一步。
我眼睛愣愣地盯着前方蓝毛离去的方向，大口喘着刚才没来得及喘的气息，身体发热脑门冒汗，整个人被蒸笼蒸了一样不停往外冒热气。
“宋茭，你，你还好吗？”周朝说话有些紧张，神情慌乱说话磕磕绊绊。
我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善，“你能不能别被他牵着鼻子走啊，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周朝不说话了，末了我补了一句，“我没给他们说，只有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俩有什么讳莫如深的事，但你某种程度上不是受害者吗？凭什么他要来找你麻烦！”或许是我的语气有些冲，因为我气还没喘得过来，但又忍不住想说。
周朝陪我坐在路边，夏天的柏油路晚上正在散热，还不是特别烫屁股，除了有点硌以外甚至还有一点凉快。
“你坐下干嘛？”我气不打一处来，“不吃饭啊？”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径直走出巷子找了一家饭店，这一仗差点给我干成高血压和低血糖。
周朝和我面对面坐着，面前的饺子一口没动。
“咋，要我喂你吃？”看着面前周朝越来越红的耳根和委屈的模样，我恨铁不成钢把筷子一丢，“爱吃不吃。”
我嘴里塞满了饺子，用后槽牙狠狠地咀嚼着，别人看来像我要把周朝活吃了似的。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回去的路上，周朝一度走在我身后，我停下脚步，周朝见势也停下。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把所有事都跟我说，不准有隐瞒，更不许自己想着去解决。”
周朝等着我的下文，小心翼翼地开口，“二......呢？”
“二是绝交。”
我的语气很坚决，周朝身体一颤，“一吧，我们能不能......回我们家说。”
我轻微皱眉，“还真把我当你女朋友是吧，要么你家或者我家，什么我们家。”
周朝缓慢点头，像是卡碟了一样。
周朝家的布局我早已烂熟于心，一进去我便坐在沙发上，周朝给我倒了杯水坐在我身边。
吃完晚饭有些渴，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发现有点甜，一看杯底有块糖。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到晚上已经有了困意，我语气缓和了一些。
“亲亲吗？”周朝一句话将我的疲倦一扫而光，我转头见他十分真诚的看着我，好像我们俩真是那种刚谈恋爱的情侣。
我一巴掌挥到他的胳膊上，心里有点发虚，“你，你给我清醒一点！刚才那是我的谋略，跟草船借箭，空城计的一样，是为了震慑住敌人，你懂我......意思吗？”
“好了好了下个话题。”为了避免氛围变得尴尬我赶紧手动翻页。
夏夜在路灯下疯狂盘旋的涨水蛾，预示着将会有一场暴雨降临。这场闹剧，跟涨水蛾一样，在我和周朝心里都下了一场大暴雨，冲刷了原本清楚明白的界限，从此楚河汉界不再划为两边。
这场大雨，也让我更加深入的了解了周朝，原来笑着的人才不是真的快乐。
周朝的世界里，父母是缺位的，他卧室里那面空白的墙，曾经我第一次见到就知道那里肯定有些什么东西。从周朝的口中，那是父母，是牵绊，是荣誉，是骄傲，但自从他知道了蓝毛的存在，他的亲情、靠山、牵绊，就和那面空白的墙一样，只留下过痕迹。
父母原本以为周朝是个缺陷婴儿，在医院就想悄悄送给旁边因为孩子夭折而伤心的母亲，被他奶奶及时发现后才保下了他。
回家后周朝父母试图将他当做一个正常孩子来培养，可还没满月便检查出一颗小肿瘤，不知道由于什么导致的。
父母和医生争执了很久，决定带回家保守治疗，由于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父母收拾了行囊一同去外面打工，第二年便带回来一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二儿子。
此时在家的奶奶知道了消息后，一向大大咧咧的她一言不发带着周朝回到了老家，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带起了周朝，就这样城里父母带一个，老家奶奶带一个，硬生生带到了六岁老人寿终正寝，周朝才被接回到父母身边。
此时周朝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但他没有责怪而是选择以不知情的方式继续待在父母身边，他和那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当然见过面，只是父母换了说辞说是亲戚家的孩子，亲戚出差所以帮忙照顾一段时间，他也就心照不宣的没戳破。
这样的日子持续没多久，父亲先去了外地，说长时间出差，把弟弟带了过去，母亲在家带他一直到小学毕业，初中可以住校了，托我姨娘找了间教师公寓，一住就到现在。
长到这么大，周朝的父母或许还不知道，所谓肿瘤只不过因为当时的医生看错了X光片，看到一团造影就错说成了大肿瘤，周朝是一个身体完全健康的人。
但他弟弟就没那么幸运了，由于母亲怀孕间隔太短，二胎生产过程中脱力导致弟弟在子宫里停留太久，差点窒息，好不容易出来之后身体一直很脆弱，尤其是心脏有大问题，不能剧烈运动，甚至连爬高层楼梯都不被允许。
周朝陆陆续续知道这些事情时，一开始还责怪自己，认为是自己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后来发现，一切都是因果循环，他虽然有些心疼辛苦的父母，但这件事更像是埋下了一颗无法言说的阴影种子，一入夜就会让人格外难眠。
周朝同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平静，就好像临终的老人交代遗言一样。
“我的事情没有隐瞒的了。”周朝侧过头来看我，“所以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吗？”
周朝的眼睛里甚至有一丝恳求，好像很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看着他的眼睛，片刻，点头。
“还有一件事你不好奇吗？”周朝问。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就不听。”
周朝起身去了厕所，几分钟后出来，裸着上半身，刘海湿漉漉的支棱在额前。
“你，耍流氓是吧！”我赶紧侧过头。
“你转过来。”
“周朝，你你你先穿好衣服我再转，你好意思脱我还不好意思看呢。”
片刻，屁股下的沙发凹陷，周朝裸着上半身坐到了我旁边，我下意识转头身体往后一缩，却看到周朝背后有几条触目惊心的划痕，不深不浅，像是被人用利器刻意划伤的，很整齐。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肯定有一段时间了。
看到周朝的背脊，我一瞬间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鼻头一酸，声音略微颤抖着，“周朝……”
周朝背对着我，低着头，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他凸起的颈椎，像堆砌的远山。
“我弟弟精神有问题。”
周朝说出这话我并不惊讶，从一些草蛇灰线里可以看得出来，令我惊讶的是周朝看上去很痛苦。
“但他自己不接受，自己吃了好几年的药试图控制，有时候恍惚了会自残和意识错乱。”
我可以想到那些周朝所说的。
“上次在酒吧，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发病，他把我当成了他某一个在意的人，他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让我救他，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他只拿着小刀在我背上划了几刀之后就睡了过去。”
“醒来看见我在身边，以为我和他口中的另外一个人有什么关系，更加记恨我了。”
听着周朝的描述，我有些艰难的开口，“那你就不解释一下吗？任由他拿着刀划你？”
周朝迟钝片刻，摇头，“没用的，他不信我，我更怕他伤害自己。”
我知道周朝顾虑什么，轻叹一声，起身去电视柜下面拿了药箱。
我对邹羽晗的印象还停留在她说要了解我们的那个时候，整个人散发出神秘气息让人很想靠近了解她。
不过意外的是，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了解她。
年级的QQ群里可以说除了学习什么都能扯两句，这天不知道是谁甩了一个链接在群里，仿佛把石灰丢进水里瞬间引起了沸腾。
我点开，一张张底色各异的证件照整齐排列，标题怂恿且挑衅：CP速配！谁是你心中的一对？
我往下划了划，基本上我们年级的人都在上面。
“你看到群里那个表了吗？”赵珂给我发消息，“清一色证件照，是偷的我们入学照片吧。”
赵珂打字很快又喜欢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很快我的对话框里就出现了一堆长长短短的对话。赵珂可能觉得打字不过瘾，还没等我回复立马一个电话弹了过来。
一开口便是一句，“放证件照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美颜自拍？”
“高一和高二变化多大啊，我的丑照就这么被传出去了……”
赵柯还在不停地说着，我仔细看了那些照片，排布的那人十分用心，甚至是按照性别和拼音字母来排的。
我找到了我的照片，点进去一看，自动给我罗列出了所有男生的信息。
怪不得叫CP速配……
几天后，这个普遍的表格又变了，如果之前那一轮是筛选，现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类似投票票出来的。
“好无聊，但好刺激啊。”赵珂有点激动，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我选了你和黎蒿哟。”
黎蒿此时正坐在我对面，拿着手机估计也在看名单。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么多配对里他占了多少。”我咬牙切齿，“把我卷进去算怎么回事。”
名单里黎蒿和周朝证件照像刘星分饼一样，你这儿一对我一对。
周朝皱起眉头来，“我都不认识这些女生，谁在给我乱配啊。”
“怎么不认识，呐，邹羽晗不在这儿吗？”赵珂努嘴。
周朝看了我一眼，我没太注意，看着名单上我的照片陷入了深深的尴尬。
赵珂显然也发现了，举起我的照片，“看看我们宋儿也是有……”
赵珂话说到一半，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两人。
“黎蒿是我投的，你周朝怎么也跟宋儿在一对？”赵珂头一歪，眼睛一眯，审视般看着周朝。
周朝很淡定，“可能是有谁看着我们走得近吧就投上了，不是你为什么投黎蒿啊，而且为什么投了黎蒿不投我啊？”
周朝反客为主，赵珂直起身，“当然是我看谁配我投谁，再说大哥你都有女朋友了也。”
赵珂白他一眼，周朝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藜蒿一直没说话，我与他对视时发现他嘴角噙着笑，眼底有些得逞的意味。
“他？”我指着藜蒿，“他也谈恋爱了你不知道的嘛？”
“想让我背上道德的污点啊。”我冲赵珂说道。
“什么？！”赵珂瞪大了双眼，我有些疑惑，我记得之前说过来着，还是忘了说？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赵珂在震惊中看着对面两人，“你们俩......你们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听着怎么那么奇怪。
赵珂一屁股坐下来，神情严肃挺直了背，眼神扫视了对面，“你又跟谁谈了？不对啊，你谈了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放出来，周朝的恋爱可是人尽皆知，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种。”
周朝也将目光投向藜蒿，假装消息不是他泄露的，佯装找到了新的火力点，“你小子藏得深啊。”
藜蒿还是带着笑意，眼神突然看向了我，我感觉不妙，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研究起手机来。
“我有喜欢的人，但她还没准备好。”
头顶有一道目光，我尽可能的忽略它，这让我瞬间头有些大。
“准备什么啊，尖子生谈恋爱老师都不会管的好不好，你看那五班的谁，午休在走廊上牵手走来走去老师都当没看见。”赵珂补充道。
“宋茭。”藜蒿突然喊出我的名字，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周朝和赵珂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脸上，我坐立难安地抬起头。
“你们周六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赵珂注意力被带得很快，“可以啊，但周朝你不准带你那个女朋友，还有你，不许带着你那个我们不知道的谁谁谁。”
藜蒿点头，周朝倒是没说什么，默认了。
原本我们以为所谓的配对不过就是闹着玩玩，同学们之间学累了的茶话一样，谁知事情竟然如同滚雪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次日清晨，我刚进教室发现声音十分嘈杂，不似早读那样的疲惫，也不想讨论学习那样的正经，而且八卦横飞的澎湃。
我放下书包转向后座，“你们讨论什么呢？”
很快，一场七零八碎拼凑完整的故事呈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