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护月儿沈浸冒凉风 请兄弟智化纵烈酒
夜轩强压内心的紧张,疯狂地想着策略,边喝着热水定心,边擦着柜台。包拯带人走进医馆,夜轩和萧泠川赶忙行礼,夜轩见卢方他们没有一起来,内心稍许慌张。包拯问道:“听说这里有卖黄杉叶和皮茶叶,可这两者都是茶叶,医馆怎么会有卖呢?”萧泠川没有多想,回道:“因为有的茶叶可以当药用,而且有专治的症状,所以我们就也备了一些。”“那最近有人来买这两样东西吗?”“有。高知县差人来买过沧澜黄杉叶,还有其他人也来买过这些东西。”包拯又问:“卢方他们可曾来买过?”萧泠川听出来包拯的语气已经是在质问,听到这里,抬头望向包拯。
夜轩一想:“账本上有收入明细,那包皮茶叶又没记在账本上,所以不能说是买的,只能说是送的。我们和高棚没有关系,没有理由直接送高棚,只能说是送卢方的。”便故作惊讶:“包知府,是不是他们请你喝皮茶叶,你觉着好喝,就来买点啊?不用,他们那些茶叶是我们送他们的,你要是觉得好喝,我们可以送你一些。”包拯眉头微皱:“是你们送他们的?”夜轩见他一脸正色,故意疑惑道:“是……是啊,怎么了?可……可能是他们害的辛瑟啊?那我们是不是也有同伙的嫌疑啊?”萧泠川知道夜轩在作假证,低着头没敢吭声。
包拯道:“他们当晚没有机会接触到皮茶叶,应该不是。但毕竟他们收到过皮茶叶,我必须询问清楚。我先问你,你是什么时候送的?”“什么时候?我算算啊,昨天,前天,三天前……”夜轩在心里想到:“他们要编借口,总得找个我们都知道的理由,我就把送高棚茶叶的情景改一改说出来。”夜轩答道:“就是他们来帮高棚买黄杉那天,我们顺道称了皮茶叶送他们。”“送了多少?”“三两二钱!”包拯一顿,夜轩迟疑间,萧泠川接过话:“按理来说,送人礼物不应该称量的,可夜轩说不能少于三两,否则面子上过不去。”夜轩这才发觉不妥,但包拯相信了萧泠川的话,又问:“你们为何要送他们?”
萧泠川笑道:“我们平日里多得他们相助,很是感激。皮茶叶有活血顺气的功效,比较适合练武的人。”包拯看着萧泠川:“你们可对他们说过什么期望之类的话吗?”萧泠川略带愧意:“瞧您说的,那不过是客套话罢了。我们又没有多少文化,说的东西也粗俗不堪,入不得耳。”萧泠川是在给自己和夜轩争取时间想答案。包拯又问:“你们说了什么?”
夜轩装作羞涩:“就……就说,让他们记着‘三人行必有我师’,平常都谦虚点,跟展大哥好好学学。还有,还有朝廷的事得管,江湖的事也不能落下,得双管齐下,齐……齐头并进。”说完抬眼看了看包拯,夜轩见他略带诧异和失落,确信自己答对了。包拯整顿表情,又道:“夜姑娘,我希望你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你可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夜轩知道,包拯说这话,是因为他没话问了,所以才威慑自己,便坚定地说道:“我确定!”包拯顿了一下:“打扰二位了。”说完转身离开。
夜轩称赞萧泠川:“泠川,你太厉害了!”萧泠川却笑不起来:“怎么回事呀?”夜轩眼神黯淡起来,叹了口气:“泠川,你觉得高棚怎么样,从他上任以来做的事来看?”萧泠川微感诧异,接着跟她谈论起来。夜轩愧疚起来:“说起来,这个高棚也不差,还那么帮百姓,却因为我们蒙冤被贬。不行,我得为他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对了,是赵爵最先告发高棚的,我动不了蒋平,还动不了赵爵吗,我干脆去他宅邸抓了他!”
谢双风尘仆仆地赶到鸿栈,进到小包间,在智化对面坐下,兴冲冲地拿出一摞纸:“我全都给问清楚了!高棚是太原府的人,十三年前首次做官,一年知县,八年知州,四年京官,总体口碑不错,还和包拯相交。他处理过的命案一共没过十件……”智化打断她:“你别跟我说这个,我现在不想管高棚,直接告诉我答案,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谢双看智化一脸正色,没敢多问,低着头说:“他在金陵查案的时候,有一个卖假药的本来就生病了,听说他要查自己,太害怕了,结果就死了,他妻子也上吊了。那个人叫蒋恰,有个儿子,当时也就,十三四岁,邻居们都说忘了他叫什么,这件事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他。”智化一脸凝重:“是冤案吗?”谢双声音变小:“化哥,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是这不是冤案,他家的药就是有问题,官府查出来了问题,乡里乡亲也说他家的药吃了不好用。”智化把水杯狠狠往桌子上一放,无奈道:“我去,这都什么事儿呀!”
谢双怯怯地说道:“我听说高棚被贬官了,可是他真得是个好官,化哥,我们要怎么办?”智化缓了缓:“我现在没工夫管高棚。谢双,你去弄两瓶烈酒,我今晚得先解决另外一件事。”谢双看了看智化,她还没见过智化这样失控无奈,他一直都是阳光自信啊,今天这是怎么了?谢双没有多问,只是叮嘱道:“化哥,你可照顾好自己啊。”智化还没回话,谢双便走了出去。
这天下午,沈浸来到兴宴茶馆拜见店长:“请店长转告王爷,我会尽力相助,只是想请王爷允许我带着月儿姑娘和她的父母一起回广州。”店长喜出望外:“只要前辈愿意相助,这又有何难?”店长赶忙来告诉赵爵,赵爵听了这个要求,却眉头一皱:“这个月儿知道我们这么多事情,肯定不能留着,沈浸没和月儿有多少接触,这么说来,他帮我们也不是因为痴迷月儿。这就好办了,你今晚把月儿骗来这里,把她解决掉。”
将近晚饭,智化约好沈仲元今晚在鸿栈吃饭后,回到鸿栈包间,开始给自己灌酒,谢双吓懵了,赶忙问他:“化哥你干什么呀,你这是什么办法,怎么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帮你想办法好不好?啊?”智化放下酒壶,缓了缓:“我也不想,但是我受够了,我要立竿见影。”说着又喝了口酒。谢双着急了,她觉得智化有些自暴自弃,便说:“化哥你酒量行吗,我酒量好,要不我替你?”智化看着谢双,笑了:“谢双,你放心吧,我有分寸。”实际上,智化知道,他这个办法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他在用自己的伤痛换对方的应允,这招确实有点傻,但是至少对沈仲元来说,这招好用。
当晚,店长来到沈浸宅邸:“前辈,月儿姑娘王爷自有安置,现在请她去府宅和父母团聚。”沈浸知道赵爵大晚上找月儿肯定没安好心,但没多问,对身边的伙计说道:“快,快去请月儿姑娘过来。”不多时,月儿前来行礼。店长说道:“月儿,现在让你去接你的父母,你可愿意吗?”月儿抬头看了看沈浸,见他没有迟疑之色,于是虽然觉得不妥,但没有拒绝:“月儿谨遵足下命令。”沈浸又道:“也好,但是毕竟是夜路,我们一起去,也多个照应。”店长忙道:“不用了,我会把他们护送回来的。”沈浸笑道:“怎么好劳烦店长呢?既然月儿是我的家仆,还是我亲自前去吧。”
四人来到王府门外,店长先进去禀报:“王爷,沈浸带着一个伙计也跟来了。”赵爵想了一下:“你先把月儿叫进来,趁他不注意把她解决掉,就骗沈浸说已经把月儿和她爹娘送到别处了。”店长走出来,抱拳道:“请月儿姑娘先进去,你父母在里面。王爷已经睡下,不方便待客,请前辈见谅。请前辈随我去别屋稍坐。”沈浸回礼道:“不敢。不麻烦了,我在这里等吧。”店长一愣,他必须引开沈浸,不然他挡在门口,自己对他说月儿已被送走,他自然不会相信,便道:“前辈,今夜秋风偏凉,月儿姑娘和父母许久不见,还有许多话要说,前辈还是到屋里坐吧。”沈浸笑道:“你不必管我,快带月儿姑娘去吧。”店长不好再说话,只能先带月儿离开。
伙计在心里抱怨:“今天这风可够阴的,凉得很,怎么就不能进屋呢?”但他没敢出声。沈浸看着窗上映着的月儿和父母的影子,没有说话。夜轩正在不远处盯着这座宅院:“这个赵爵,防范意识太强了,我根本没机会进。我就在这等着,等守卫换班的时候就溜进去。”
鸿栈。智化酒劲已经上来了,但他用手拄头,装作没有喝醉只是困的样子,心想:“我演过醉的人,还没在醉的时候演过不醉的人呢,这下好了,让我过过瘾!”沈仲元走进屋坐下。
智化装作刚醒,打了个哈欠,继续用手拄头,睡意朦胧地说:“来了?刚睡了一觉,这鸿栈好啊,真大,桌子也舒服。陈玉形真有本事,从遇见她开始你也没跟人家叙叙旧,她有进步以后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她刚出来闯的时候,受了伤没人讲是什么滋味?是,是有她哥,可她敢跟她哥说吗,她哥一气之下领她回家怎么办啊?她不敢说,还不想回去,你,你怎么能不管呢,你两句话把人弄出来你就不管了?陈玉形挺过来了,那是她运气好!”
沈仲元没看出来智化喝醉了,也就没放在心上,见桌子上有酒,便喝了一点:“你这么在乎她呀?”智化微一睁眼,带着喝醉的语气:“怎么说话呢,你以为我想管她啊?还不是有人说陈玉形状态好,跟她一起办事舒服啊!还有沈浸,他是谁你心里没数吗?你还问,还问我我们俩什么关系,是,我和他是有关系,他跟我兄弟有关系,说跟我没关系你信吗?但现在问题是只有我在这操心,好像他只跟我有关系似的!”
沈仲元也不看他,又喝了些酒,幽幽地问:“既然他是你兄弟的事,那别人的家事你瞎掺和什么?”智化大声发泄:“你还知道这是家事啊?我有什么办法,我兄弟的家事,他自己不管,等以后,他打仗打到一半,后悔了,不打了,那怎么办,我替他打啊?”智化又调回正常音量:“反正早晚都是替,快刀斩乱麻,早替早完事儿!”智化说道后面,已经吐字不清了,沈仲元见他今天乱说话,状态也不对,便问:“你怎么了?”智化头越来越沉,几乎要碰到桌子,迷迷糊糊地笑:“看出来了?我本来想多瞒你会儿,没办法,这酒酒劲太猛了。”沈仲元转而担心起来:“你跟谁喝的呀喝这么多?”
智化重新举起头:“闷酒!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你看着我酒后吐真言,让你知道我没在闹着玩。就因为你不配合,我现在在借酒消愁!”智化起身,只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恍惚间身体就往地上倒。沈仲元把他扶到床上,智化也不翻身,倒头就睡,沈仲元帮他盖好被子,看他醉得厉害,没敢离开。没两个时辰,智化猛地起身,找到盆就一顿吐,沈仲元递给他热水:“刚烧的,小心烫。”
智化涮过嘴,又躺在床上,这次跟刚刚不同,刚刚他意识不清,体会不到不舒服,现在他酒醒了一半,只觉得头痛欲裂,胃像火燎一般。智化半醉半睡地嚷嚷:“还有陈玉形,陈玉形,陈玉形她喜欢你你不知道啊!你知道当一个人把所有期望都放在你身上,而你却让她失望的时候,你给她的打击会有多大吗?啊?”沈仲元看智化不舒服,没敢怪他,反倒耐心地问:“舒服点了?连酒话说的都这么清楚?”智化哼了两声,没回话。
不一会儿,智化又猛地起身,他晚上没吃东西,这一次吐起了黄水。智化又躺下,身体还是很重,但意识越来越清楚了。沈仲元来洗水盆,陈玉形接过盆:“帮我把琴拿到智化房间。”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等沈仲元问清楚她要干什么。陈玉形和谢双进到房间,倒了碗热水,放了点糖,拿筷子搅拌。智化见她们进来,稍有笑意:“陈掌柜,还没歇息啊?”陈玉形笑道:“你是我客栈的客人,我也不能不管你啊。”沈仲元把琴拿到屋里放好,陈玉形将糖水放到智化床边,到琴旁坐下,弹起琴来,又道:“反正今天也没有客人住店,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再好好睡一觉吧。”谢双没说话,乖乖坐在一旁。
智化看着屋内,烛火通明,陈玉形光下抚琴,沈仲元在床边坐着,这情景好惬意,智化不禁叹道:“值了!”沈仲元看了看他,递过糖水。智化喝了一口,很酸,他带着醉意,忍着头痛和嘴里的酸味笑了。又吐过一次以后,智化睡沉了。沈仲元看着智化熟睡的样子,暗自无奈,但没办法,他必须做些什么了。
所谓义气,大概就是,我在世俗中努力隐藏面具下的脆弱,却在你的世界里肆意放纵。智化想让人同意自己的观点,在别人面前,靠的是演技,是说理,是用情,是故弄玄虚,但是在兄弟面前,靠的是耍无赖。没有原因,就因为我想这样,所以你得听我的。
卢方他们也一样,在外人面前,他们努力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大度不计较的人,不敢在人前议论他人,但在鸿栈二楼那个包间里,他们却可以放松到为一点点小事就怼天怼地怼神明。在一个人抱怨的时候,其他人不会劝阻,甚至不会解释,他们明白对方只是在发泄,等他说完,他自会理性地审视这一切,该做的事,他一样会做好。
智化这么拼也是有原因的。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在尽力抓住一切了,直到他遇见了白金堂。白金堂眼神里充满着倔强,他也确实在为自己的目标奋不顾身,他在不顾一切地向着光前行。智化从白金堂身上学到了很多,这一次,他也要不顾一切地抓住。他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亲情可以让他奋不顾身了,所以他才更希望,希望蒋平能想通,希望白玉堂和白金堂好好说话,希望沈仲元能摊牌,哪怕暂时留在京城也好;所以他才更希望他的战友,他的兄弟,能不留遗憾。
沈仲元回到住所,刚好赶上守卫换班,夜轩也往里走。沈仲元走到正院,见沈浸站在那里,几个人正在围观,随口问道:“他怎么来了?”一个人道:“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姑娘被叫进去了,他在等她出来呢。”有一个人道:“这人真不识趣,王爷的意思就是解决掉那姑娘,他站在这,王爷怎么动手啊?”
赵爵看沈浸还站在外面不离开,无奈地对店长道:“你先把沈浸叫进来。”店长出来对沈浸道:“前辈,月儿姑娘和父母聊天,我也在为王爷办事,不知不觉忘了时间,还请前辈恕罪。只是月儿姑娘怕已经睡了,还请前辈先回去,天亮后她自会去找前辈。”沈浸一笑:“无妨,天也快亮了,不差这一会儿,我还是再等等吧。”店长想了一下:“王爷已经醒了,请前辈跟我来。”见二人走进屋子,沈仲元也没多问,走开了。
沈浸进屋,和赵爵彼此行过礼后,赵爵厉声道:“我的确可以让月儿和你走,但她知道我们太多事,没准哪天反咬我一口。所以,我们在表面上要处在敌对关系,这样官府才不会信月儿的告发。我会请杨知州彻查你的茶庄,并派人去你的宅邸打探情况,一旦发现问题,茶庄便归我管辖。”赵爵的意思是想让沈浸允许自己解决月儿,但沈浸却道:“多谢王爷应允。”赵爵没办法,只能让他把月儿和她父母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