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倒悬之急（上）
漆黑的山坳里，穿林之风声如鹤唳。夏日的蝉声裹在风声里，像是碾碎了的锯末飘散在空气里。
疾风一停，一个身穿黑袍的妇人出现在废弃山庄的门口。美人廊的众姐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坊主薛荻回来了！
今夜是白千玉值夜，清冷的月光铺了白色衣衫满身。她坐在破旧不堪的台阶上，目光追随着飞舞的莹虫，忽明忽灭。薛荻的出现让她眼睛一亮，边整裙摆边上前迎接，“坊主，你总算是回来了。”
她内心太过兴奋，以至于都没注意薛荻带了另外一个人回来。
“这儿的情形如何？”薛荻离开了五日，很是关心众姐妹的安危。
“我们来时小心谨慎，刻意避开了人群，走小路绕到曹山山后，按照您的指示进入山庄，一切安好。就是……就是陶思不见了。”白千玉犹疑着禀告坊主。
“什么时候的事？”
“您前脚离开，她后脚便消失了。最初，众姐妹也想出去寻她，一直搜索到崇翠峰，但过了崇翠峰便遇上很多武林人士驻守扎营，我们担心打草惊蛇，便退了回来。”
“你们都辛苦了，当前来了多少人？”
“永济河河面的船只已满，不下两百人。坊主，千玉斗胆想问一句，前方人数十倍之甚，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怎样才能穿过前方的龙潭虎穴，到达天机紫微宫呢？”
“我们不走大路，走暗道。”
“暗道？”
“不要操之过急，谜底最后都会揭晓的。”
夷姜也听到动静，披着月光出现，“坊主。”
“伤养好了没有？”
夷姜站在风口，风吹起飘逸的长发，“好多了，坊主不必忧心我。就是陶思……陶思不见了。”
“千玉已经同我讲了此事。我大概能猜出她去哪里了。”
夷姜最关心复仇成败，急道：“还请坊主明示。”
“陶思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在江宁。让她碰碰壁也好，省得总认为爱情大过天。她不想想，等那男子高中，怎么会娶舞姬做夫人。”
夷姜苦笑道：“那男子就不能是个痴心人吗？”
薛荻道：“我自然是调查过的，但外人的话陶思听不进去，必须眼见为实她才会信。”
夷姜终于抛出在内心隐藏已久的疑问，问道：“坊主，在郭庄主中毒之前，来到美人廊向我求证，回去就中毒身亡了，是不是因为我告诉了他实情？”
“不怪你，夫君心思通透，最后怎么也瞒不住他了。那天，祠堂起火，回到房中，桌子上的杯盏移了两寸。我猜出茶有问题，但没有立即阻止，慢了一步。心里想的是他一死，我就安全了，再不会有人阻止我了。”
“您不恨柳白樱吗？”
“不知者无罪，将心比心，我没办法怪罪她。况且，郭元盛是救了我，但杀了不少山庄的无辜之人，他的手上也沾着血啊。我为仇人生儿育女，早已偿还了他的情。”
白千玉感叹道：“柳白樱落难，坊主不惜冒险去救柳白樱。我计划不周，导致损失了高伯帆这个马前卒，坊主也未责怪，实在是令人感佩。可以说自父亲走后，千玉人生里的所有温暖都是坊主给的。”
“傻孩子，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灰心。这次若是一切顺利，你父亲的仇我们能一并报了。”
白千玉目光盈盈，“是，多亏了坊主，没有您恐怕连复仇的希望都看不到。”
十六年前，济州振威镖局接到乾元山庄的镖，要求镖师白雪堂前往已是废墟的闻空山庄去押解一块碑石。这块碑石立在祠堂院前，因侵略的刀剑和滔天的火势变得残破不堪，实在看不出有任何运送的价值。
但一个人前来此处执行任务，连疑问都只能吞回肚子里。
漫漫长路，白雪堂押解这块碑石上了路。先是用牛车运送，把牛累死了后，找了几匹骡子来拉。
寒冬的天气，别样的冷。就在临近杭州城的五十里处的酒铺里，他将车停在一旁，准备喝口热酒歇歇脚。忽有一人道：“你车上的那块碑石裂了。”
“什么？这还得了。”他匆忙去骡车旁去看，发现碑石下半身果然裂了，连忙用手一扶，竟彻底坠了下来。
碑石裂成了两半，正愁不知如何交差，可定睛一看，碑石大身里竟掉落出一个扁扁的木盒。木盒上有几个字——敬祖先，用吾之心血。
当下，白雪堂即了悟，这才是乾元山庄真正想要的东西。鉴于职业操守，白雪堂并没有将木盒打开来看，而是规规矩矩的递交到孟千山本人手上。
白雪堂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白千玉浅啜道：“父亲的冤魂有灵，也应当保佑我大仇得报。”
“不日之后，檀枞、白樱都会赶到闻空山庄与我们汇合，白樱身负重伤，不利于行，多半是参与不了行动了。但有了檀枞，就算孟千山亲自来，也无需惧怕。还有，云漠光将成为我们的盟友，任何人都不要再对她动手。关于毒药，她可比我有研究多了。”
“云漠光？她不会怪我？”白千玉和夷姜想到了一处。
“有檀枞在，我相信她会理解的。”
夷姜这才发现黑暗立着一位纤弱的姑娘。这位姑娘套着一身黑色衣袍，嘴巴里塞着一团布，模样陌生，目光怨怼，眉目阴沉，“这是？”
白千玉饶有兴致地奔上前去，近在咫尺的打量一番，见她相貌毫不出众，便贬低的扫了几眼。
“这样平平无奇的姑娘，连当花菇都不够格呢。坊主找此人来，要做什么？”
眼见白千玉的眼神对自己不敬，卫天雪稍微有些耐不住性子。可惜的是卫天雪空有一副姿态，想要说出的凌厉之词不过又是一团浆糊，不由悻悻。
“这是卫天雪，有她当做筹码，卫苑投鼠忌器，不会下死手，方便我们集中精力对付孟千山。但因为她身份特殊，需要严密监视，就安排她住在我的房间里。你们二人轮流看管，避免引起其他姐妹的注意，切记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