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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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独蒂生花(中)

漫天的晚霞映在湖面上,折射出旖旎的波光。琉璃美人廊蜿蜒的铺在湖面之上,长廊在绚烂的光彩中穿梭,宛若一条发光的游龙。幢幢灯影围绕着靡靡之音,光影斑驳,与水面上生出的水雾铺陈辉映。湖面上早已铺满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船只,簇拥在游龙的周围,流光溢彩的船坊首尾相接成十里皮影。

客人们倾酒而醉,口哼歌谣,任香醇浓烈的酒水沿着下巴、脖颈肆意的淌下来,旁若无人地享受着此刻的美好。数不清的女子穿着姹紫嫣红的花衫,嬉笑着走出家门,如花丛般争奇斗艳。

岸边酒楼的迎宾也在大肆揽客,“母油船鸭、碧螺虾仁、松鼠桂鱼、雪花蟹斗、腌笃鲜……应有尽有。”

在游龙的爪间有三个高台,像三面大鼓漂浮在湖面之上。这就是花魁斗舞的主战场。

云漠光从未见过这等万人迷醉的夜景,灯火悉数倒映在眼眸里,映得她明眸似火、熠彩昭然。

金银烟花在空中升起,丝竹管弦随之而鸣,在中央的高台上,一名女子长衫阔裙,缓歌慢舞,开始了表演。

“是去年的花魁白千玉。”人群里开始喧闹。

“白千玉?”云漠光随着人群向前,她没死?

高台上的白千雨腰肢一摆,纤腿在空中一荡,飘扬的裙带翻飞,如同昙花绽放。响乐放缓时,她飘然回转、轻如浮雪,响乐激荡时,她穿梭跳跃、绽若游龙。

另外一面巨鼓也在此时声弦大作,两位女子头插红苕,脚戴铃铛,身穿淡紫轻罗上衣,下身层叠紫花白纱裙,手中各持了一柄花剑。铮铮鼓声乍起,两人以剑为介,剑剑对抗,挽出剑花,激发了观众的好奇之心、胜负之欲。

新曲一至,第三面巨鼓迎来了主人。一名身穿华丽服饰的苗族少女出现在高台之上,大笑声中充满了邪气。她腰上系着小鼓,手上握着一双鼓棰,她的舞蹈欢快,边跳边击打着小鼓,令人沉浸其中,同感欢悦。

三舞鼎立。

云漠光置身琳琅盛景,如坠梦境,不知不觉走到了闻空福祉门外,却忘记了进去。

蓝衣学徒见云漠光呆立门外,不由问道:“姑娘取点什么药?”

被人一唤,她方回过神来,取出提前写好的一张药单,递给他。

学徒挠挠头,“姑娘的这贴药单,恕在下看不明白。”药单上的文字方方正正,同汉字很像,可他竟然一个字也不认识,奇怪。

云漠光露出一副可怜无助的表情,说着拗口的汉语,“这是西夏文,我不会写汉字,柳姑娘在不在?她认得。”

“柳姑娘?”学徒明显迟疑,但见来人生的美貌,不像找茬之客,便回复道:“劳烦姑娘在此等候片刻,在下去去便来。”

半柱香后,学徒才疾步返回,“柳姑娘让在下告诉姑娘,此刻不便会客,还等月上高楼。”

云漠光扯出感激的笑容,“多谢你。”

云漠光绕着闻空福祉一圈又一圈的走,直到夜色更深之时,从闻空福祉后侧跳上了屋顶。她虽然受伤,可步伐依旧轻快,几步翩跹便附在宝塔的窗外。熟练地从头上拔下发簪,从缝隙里扎进窗闩,将窗户打开。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毫不迟疑的跳了进去,不慌不忙的取出火折子吹了吹,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个人的脸。

光影之下,柳白樱唇边的笑意寒冷摄人,“云大小姐,你何必掺和进来,自讨苦吃呢?”

“檀枞在不在这儿?”

“上来就问我的心上人,你也不知道避讳。”

“他在吗?”

“不在。”

云漠光暗暗舒了一口气,虽想见他但也不愿意在狼狈之时相见,问道:“郭元盛是不是你杀的?”

“是我。”柳白樱边得意笑着边盯着她的脸,希望看到她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没想到落了空。

云漠光不解道:“你杀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主谋。”

柳白樱小声呢喃道:“孤军作战、力量有限,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去找谢京瞻、孟千山报仇啊,只能将他们的势力一点一点瓦解。”

“像郭元盛这样的左膀右臂,谢璞院和乾元山庄要多少有多少,杀他一个有什么用。”

“说的你好像有更好的办法一样。”

劝她撤离恐怕要费些口舌,云漠光索性熄灭火折子,找桌子坐下来,问道:“所以你投靠了美人廊坊主?你不是说,供人驱使犹如奴颜婢膝,这一辈子势不低头。”

“那时年轻,不懂得审时度势,此一时、彼一时了。自由是建立在权力之上的,所以我稍微调整了策略。”

云漠光轻叹,“柳姐姐,你复仇有理有据,但我希望你选择正当的手段,切莫误伤无辜。”

“一旦成为乾元山庄和谢璞院的敌人,即便使用正当的手段又能如何?也会被视为罪恶之辈。累及无辜并非本意,但有人天生命苦,可人毕竟不是我杀的,你该去质问谢思玄才是。”

两人的争论无异于言语博弈,云漠光道:“质问谢思玄做什么,我关心的是你的下场。”

“你关心我?呵,那你抢我的心上人做什么。别假惺惺的,你我不管谁死了都对对方有利多了。”

“是,难怪有众多美人廊的舞姬开始无缘无故刺杀我,是你从中作梗吧。你生怕琉璃美人廊与闻空福祉的关系不够明显,是么?”

柳白樱心虚,便去找来随身之剑擦拭,道:“是我的提议。她们的劣势越明显,我的优势才更耀眼。让坊主看到我的能力,我才能脱颖而出。况且,你从祁连山跳下来的那刻算起,本来就是个死人了,对吧?”

一时之间,双目对峙,暗潮涌动。

“死的是伯宁枫,不是现在的我。”云漠光被点到痛处,悲伤不已。

“那你说檀枞喜欢的是伯宁枫还是云漠光呢?”

云漠光微微一笑,转而问道:“高伯帆真是个靠不住的合作对象,临死前还不忘泄露坊主的真实身份求得原谅。我本生疑高伯帆的说辞,但见向来多疑的你迫不及待投奔到此,才明白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薛荻,当年没有死。”

柳白樱颇感意外,竟不知行动上已落下风,便反问道:“薛荻可是檀枞的亲姑姑,你不会要帮孟松承吧?”

云漠光不予作答,继续追问道:“薛荻因身份特殊必是隐姓埋名多年,她若不表明身份,你不会有机会知道。可你们到底如何认出对方的呢?啊,对了,就是谢老夫人被毒杀的那天,你就是替她打掩护,对吧?”

柳脸色面如灰土,急于攻击道:“你跳崖之后便传来西夏小王爷李弗哲意外身亡的死讯,跟你有关系吧?”

云漠光丝毫不示弱道:“要想猜出薛荻现在的身份其实不难,孟千山的寿宴上,前来赴宴的女客里有哪些年龄相仿之人……并不是很多,若是挨个调查,必有结果。”

没想到云漠光是有备而来,柳白樱稍显心神不定,冷言威胁道:“漠光,不要跟我作对,否则我公布你的身份,令你在大宋无法立足。”

云漠光一笑置之,“柳姐姐,是你自己说的,伯宁枫早就是个死人了。就算你平白去说,有什么证据,能奈我何?”

“薛荻是檀枞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做事之前好好掂量下后果。”

“无极门的声誉不容任何人连累,再伤及无辜,别怪我以师门之名铲除你这个祸害。若是他们再追杀我,下次我可不会手软。”云漠光撑开窗户,临别提醒道,“我若是你,便放下复仇的执念,安心陪伴在檀枞身边。”

“放心,我们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你。”

“你们……”

柳白樱将食指放在唇边,邪魅一笑,“嘘,别说出来,说出来你也是帮凶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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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亥时,喧闹热闹的湖面才恢复平静,围观的船只零落散去。

美人廊最宽敞的房间里,白千玉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和脚掌,合眼靠在靠垫软糯的藤椅上。贴身丫头青儿在门口轻声汇报道:“姑娘,有位公子执意要见你。”

又来一个登徒浪子!

白千玉不耐烦地挥挥手,“青儿,帮我打发了吧,我累了。”

青儿轻柔婉拒道:“蒋公子,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下一刻,白千玉光着脚站在了门前,令青儿一时楞在当场,“姑娘……”

“你没死。”

“白姑娘不也还健在。”

满腹的担忧在见到这双耀如清晖的目光后,被直接抛在了脑后。五年前,繁花似锦的四月天里,是蒋术奇多次出现在栈桥上,瞬目扬眉,破颜而笑,扰乱了她的心。

白千玉取出柜子里一坛珍藏的女儿红,浅笑碎步迎上前为他斟酒,“请坐,就当回家不必客气。”然后俯身将杯盏推到他面前。怕意境不够,白千玉落座不远处的琴案前,和声细语道:“千玉想为昨晚的鲁莽致歉,弹首曲子给公子听吧。”

“白姑娘至少有两副面孔吧,是如何能转换自如的。”

琴声清韵,白千玉陶醉在指尖下的音符里,“来了美人廊的都是客人,我混迹风尘多年如何不懂得行里的规矩。”

“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白姑娘不觉得后怕吗?”

白千玉想起昨晚的呛水,鼻子和喉咙都开始不舒服,“当然害怕,所以要对公子更好些。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不做得寸进尺、害人害已之事,恳请公子也宽容大量饶恕我一回。”

放长线钓大鱼是商量好的策略,蒋术奇自然不会在今日为难她,“实不相瞒,我来是为了打听一个人。”

“哦,是哪位女子令公子上了心。”

“柳白樱。”

白千玉颇感惊讶,“公子找她是何事?”

蒋术奇装作无可奈何地叹道:“说来奇怪,我从未得罪过这位姑娘,却听闻她要杀我,以为……你会认识她。”

白千玉唇边的笑意僵住,“怎么会,我们没有接到要杀你的命令,昨晚不过是意外。”

“你认识她?”

白千玉尴尬得摇摇头,“不熟,只是听闻此人要参加花魁斗舞,打听过一二。若是公子不放心,何不先下手为强呢?”

“杀了她?”

“是呀。”

蒋术奇目光凌厉,“你们对于杀人一事都处理的这么草率吗?”

“我差点忘了,蒋公子同我们这些江湖草芥不一样。江湖草芥的命向来都是不值钱的。”

“你是把别人的性命看得轻,可未必会轻视自己的性命。若你不说清楚杀漠光的原因,梧桐谷定不会让姑娘过的太逍遥。”

白千玉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回忆起月初之时坊主的命令。那日坊主当面为众人引荐柳白樱,并要求每人在骰池里挑一粒骰子,每个骰子里藏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一个名字。坊主那时说,“你们抽选到的每个名字都不无辜,都是我们复仇计划里重要的一环。谁能杀死抽中的人,下一任的坊主就是谁的。”

“蒋公子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怎么会糊涂到自己往刀口去撞。要想替云漠光解开死局,建议公子趁早将杀害郭庄主的凶手抓住,还她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