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PE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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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四.下潜,迎战

我总觉得这些日子里等级考的倒计时就像生命的流逝一样让我慌张,每过去一天,我心里的恐慌就越深。我记得上周刚刚考完靖桉区的生物和地理的二模,考完以后同学们都觉得特别简单,我也觉得特别简单,但是我心里总有一种想法,就是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就算是他们觉得简单,我觉得得心应手的,我也能考得比他们都好,但是这场二模得出的结果却狠狠的撕碎了我的幻想。

也不能说考的有多差。只是离我的预期远远不足而已。话说江小姐生物得了99分,离满分只有一分差距,一定是一位稳稳的A+,A+就相当于是满分。那天报成绩的时候,我们的教导主任也来了,也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她抱着一沓卷子,脸色凝重的站在教室门口,对我们说:“分数,我也都全都看到了,该优秀的同学依旧是优秀的,也有些同学,我想提醒你们:侬想组撒?四艾读伐?(申海话)马上还有十天,就是等级考了,你们教科书看了吗?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说了,等会儿你们的班主任会把你们的成绩私发,给你们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可能你们有所不了解我们的教导主任,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带着一副眼镜,挺着一个啤酒肚无比死板的那种教导主任。她是一个思想比较开放,博览群书但不怒自威的女王范儿教导主任。她虽然看起来很凶,其实我们班作为她唯一教语文的一个班,基本没有被她大声怒吼过,她如果真的这样说,我们其实就说明我们真的过分了,她真的生气了。在平常的日子里,有很多学生跟她顶嘴,她也不生气,而是笑着和我们互怼。

我背着自己的书包坐在椅子上,但是我的心是很沉重的。我总觉得这个椅子承受不了我的当时心的重量,我总觉得自己在往下坠,而小腿肚也开始发麻了,这种酥麻的感觉慢慢的散到全身去,我开始感到无端的恐惧。我开始愣愣的盯着我们教导主任的方向,我忘记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想:她说的那些不务正业的同学肯定不是我,但是我配成为她口中那个优秀的同学依然是优秀的吗?我本来应该鼓励自己的,毕竟我还没有看到成绩,但是我心里的声音已经告诉了我:我不配。然后我就开始悔恨起来,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在考试前不再努力一些,但是其实反过来想,我在考试前已经尽自己所能的努力了,于是我又开始自责,痛苦,迷惘和后悔。

我走在放学的路上,等待着自己私信响起的那一刻。然后我看到晏铭辉骑着他的小蓝车从我面前一掠而过,这次他的车好像出了点问题,于是就停在了我的旁边,这一次好像真的是触手可及的位置。

但那时我却毫无兴致,甚至对他的出现一点也没有感到欣喜,完全不想注意他。我才意识到,我的学习还有自己的能力对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我有多么的重视它。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我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自己曾经许过的那些宏图大志,但是又看着现在束手无策的我。我总觉得浑身都起不上劲儿,就在这样无端的希望中,总觉得自己已经看到瘫坐在地上,成为一个废物的自己。

然后我又想到了江小姐,回忆起了她看到自己99分以后还有些悔恨的样子,我总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我现在对于她已经没有任何可说的了,我曾经从来都不承认我比她差,现在我也不想承认我比她差,我只是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我觉得我和江小姐之间也出现了断层,我不想再去理睬世界,不想再去和任何一个人讲话,我只想一个人听着耳机里的音乐,然后就这样一直走着,走到生命的结束。

然后,我听到了私信发来的声音。

生物 84 B

地理 71 B-

我是释然似的放下了手,果然,生活从来都没有给我任何惊喜可言,这个生活就是这样无聊,就是这样绝情,就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我的努力,生活真的烂透了。

然后我又想起那样高傲的我,曾经那个靖桉区前5%的我,因为中考失利而考进了这样一个区重点,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哭的都睡不着觉,然后那天以后的很多个晚上我都哭的难以入眠。然后过了一年,过了两年,我何韶就是在这样一个学校里面依然不是最优秀的,不是被金金压着,就是被江小姐压着,我从来都没有获得过自己想要的东西,我的生活永远是那样的倒霉,从来从来都没有给过任何一丝惊喜,从来都只有绝望还有痛苦。生活就是想要剥夺我所有最珍爱的东西,然后他才能满意。然后我何韶混到今天,都成B档了。

然后走在路上,在那样敞亮的天光下,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委屈,我的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我想到了为了我而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铁人的母亲。我那样在江南长大柔柔弱弱的母亲,为了我,为了我的未来,为了撑起这个单亲的家,她义无反顾的投入了科研项目中。我现在那位大教授母亲,受人尊重的母亲,却有一个这样没有出息的女儿,那样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法律大教授却只有一个在区重点念书,还只能拿B的孩子。且不说我的梦想,我的母亲为了我在那么狡诈的大学法律系里面和那些奸诈小人斗智斗勇,有抢功劳的,有没本事只会讨好领导的,还有会陷害别人的。我的母亲是多么的招人心疼,我曾经立下誓言,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然后把自己学成一个学富五车的人,然后带她走,带她到我和她共同梦想的德国明斯特去,然后再也不回来。我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右脸一巴掌,我觉得自己还不够痛,我就应该把自己拨筋拆骨,才能缓解我心中的万分之一的愧疚和恨意。

国际大教授怎么就生了我这样一个废物!

何韶,你不要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妈妈,我对不起自己,我对不起一切爱我的人,我对不起一切那样支持我的人,他们从来没有给我过任何一丝压力,但是我却这样对他们,我就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好呢。

我就这样的想着,泪水从眼眶里面滚落下来,我感受到它润湿了我的脸颊。然后我就没有再走路,把耳机里的音乐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就定定的站在街角。也不知道在些什么。

电话铃突然急促的响了起来。

是妈妈。

“肉乖乖,你在哪里呀?我看到你们发布的成绩了。”

我尽量压低声线,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亮的痛苦:“妈妈,我在回家路上,对不起。”

“何韶,这只是一次模考,你为什么这样伤心?你如果还在回家路上,你多注意一下车子,小心走路,妈妈还有家里人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这些,你要安全回家,无论你考的怎么样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因为我们知道你尽力了。好好回家。”

我在电话那头顿住了,没有讲任何话,拿下了手机,按下了挂断键。

我的双唇微启,听到母亲的声音,我总是感到一种安全感,而刚刚那些迸发而出的糟糕情绪也被收拢了不少,于是我又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我突然不再想去思考自己是否能够达到A档或者A+的成绩,不想再去思考我的竞争对手有多么的优秀,我只想自己好好的沉浸在生物书和地理书里书里,然后自己所能的把自己所能学的学好,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或许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想到这里,我就知道自己的理智又回来了。

我何韶做不了玫瑰花,也不屑于当月季。我想我应该做田园里面的洋桔梗,自信且真诚。

我想在这最后几天里面奋力一搏。

我有点疲倦了,但是我总还有勇气,在狗一样的生活里面做出像神仙一样的事。

反正一切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嘛。

那些天,我特别喜欢一首歌叫《下潜》。

在后面的十天日子里,我一直在单曲循环这首歌。

然后我每天四点半起看生物书,写生物题,然后在B站上找生物的资源,势必把每一个问题都弄清楚。

我挂上了船帆,他们在篝火边围观,闭上眼下潜最痛快。

然后我在每节课间,每个中午一定会无数次的跑去生物老师和地理老师的办公室去问他们问题。

我不在与那些同学厮混,我不想再跟他们聊天,不想与他们说些有的没的,我一有空就拿起书本在嘈杂的教室里努力的阅读,一有空就拿起试卷努力的去观察每一道题型的解题规律,然后每天精疲力尽的回家,再拿出书本继续看。继续写,继续背。

那些天,我谁都没有想起,谁都没有思念,也没有任何人让我有感而发,更别说晏铭辉了。

我扬起帆,封闭六感,下坠。

那天把太阳把世界照得亮堂堂的,我记得那天我带好手表,穿好那一身改好的青色校服衬衫,这个校服的袖子短了一截,能更方便我写字,然后座在母亲的开着空调的车上,看着车水马龙,还有密匝匝的人群朝着一个方向走着。那个校门非常宽敞,门口还拉着大大的横幅:申海市等级性统一考试市南考点。

市南,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