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幕间 绯山的巫师们

众所周知，世界的运行方式跟生命一样，总是不停地循环往复，而自然魔力则贯穿这个过程的始终。

从古代流传的十二神信仰中，人类构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年历。后来，人类自东南的流漪三角洲登陆艾欧大陆，在艾欧大陆发展出强大的文明。人类带来的“年节历”也逐渐取代精灵的“循环历”，成为大陆通用的日历。

值得一提的是，正如魔力的循环存在八个节点，精灵们的“循环历”也以八个节日来划分一年。这八个节日构成一个完整的轮回，每过一轮，恰好便是一年。

而精灵的节日文化也深深影响了人类，进而逐步融合到人类的年节历中。其中就包括至今为人熟知的四大节日：象征“新生与萌芽”的迎春节，指代“成长与开花”的五月节，预示“成熟与丰收”的收获节，对应“枯萎与凋零”的万圣节。

另外，还有四个人类和精灵的历法都提到的节日：两个至日，即冬至日和夏至日，以及两个分日——春分日和秋分日。它们和上述四个节日一起，将一年分成八个部分，成为艾欧大陆如今最普遍的历法。

正如上方所述，这些日子之所以与众不同，原因在于魔法。

在这八个日子中，无论昼夜，自然魔力都会极其活跃，空气中的魔法灵光也会异常强烈。而这已经不算是秘密了。每年的这些日子，尤其是两个至日与两个分日，总会发生一些魔法现象和神秘事件。所有人也都习惯了这些，很少会因之大惊小怪。

唯独今年——新纪元的1339年——却与往常有所不同。这一年的冬雪初融之时，魔法灵光就已然开始躁动，只是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到了八大节日，魔力的悦动就更是如此。而相较于普罗大众，远在南境东部、绯山的巫师们对此的感知则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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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节就要到了啊。”

塞勒斯·兹都靠在窗口，眺望着绯山下灵火镇的万家灯火。他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质朴的灰羊毛长衣，面貌英俊，同时有着三十余岁男人的稳重和充沛的精力，以及作为巫师的年轻。

刚刚才双脚落地的男女两人对视了一眼。传送门在他们的背后缓缓闭合。

“你们远道而来，却没有先休息整备，而是直接来见我。对此我要向你们二人于我的信任献上敬意。”他转过身，向两位术士行巫师行内的礼节。“尽管我能猜到你们着急的原因，还是由二位先开口吧。在去‘小厅’赴宴前，我们还有不少交谈的时间。”

“艾戈德里克，你已经知道瑟尔曼正逃难往东的事情吧？”

率先开口的是来客中的女性。女术士的仪容颇具智慧与威严，可以看出她并不喜欢过于瞩目地打扮自己：她只随意地涂了些口红，画了较淡的妆；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长裙，以青绿色的束带简单地衬托；她柔顺的深棕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白皙的脖颈和耳垂上佩戴着珍珠、珊瑚和琥珀的饰品。

“当然，莫瑟缇娜。三天前我就收到了渡鸦的消息，乌彻利亚的流亡者们已经抵达波特维亚。”塞勒斯笑了笑。很少有人知道，艾戈德里克是这位颇具威望的法师的本名。“从诺泽凯亚人登陆艾欧大陆开始，我就曾给巫师会和南境诸国提过一份建议——或者说警告。可惜的是，当时并没有人听进去。”

“乌彻利亚沦陷是必然的。”两位来客中的男巫师如此附和，“瑟尔曼不希望魔法在他的国度里产生太大的影响力。我听说，就连在乌彻利亚的首都喀瑞，所有行政单位里也只有星月之塔设置了唯一一个巫师席位。没有巫师的帮助，势单力薄的乌彻利亚不可能抵抗诺泽凯亚的术士和大军。”

与莫瑟缇娜·安·范思特劳伦所展现的雍容的气质不同，他身材矮小，目光阴郁而尖利，语气则充满讽刺和傲气。莫瑟缇娜微微地撇过头去，矮小巫师身上正传来某些气息，让她很不舒服。

“弗利尔的分析很对。”塞勒斯肯定了他的说法，续道，“瑟尔曼自大骄纵、蔑视魔法，现在他尝到自己所做所为的恶果了。但我想，我们今天这场小会要讨论的议题并非对年老愚昧的老国王的批判。摆在我们眼前的还有一个更现实，也更迫在眉睫的问题：该如何处理南境诸国与诺泽凯亚的关系。”

莫瑟缇娜和弗利尔都点点头。

“对我们来说，维护国家间势力的平衡、同时扩散魔法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是我们首先需要考虑的事情。各位应该没有忘记：巫师会成立的初衷，便是管理和约束艾欧大陆上术士的行为，在培养魔法人才的同时，努力维护魔法在世界上的地位。我们不能轻易地卷入世俗的争端中，否则将会引火烧身。”

“我们的人监视到，国王们正准备在私下召开议会。”莫瑟缇娜严肃地说，“尽管这次会面不那么正式，但他们还是聚起来了：波特维亚，布莱恩尼亚，坎特诺尔，宾眠，柯达斯……乌彻利亚作为南境西部最强盛的国家，首都喀瑞却没能在诺泽凯亚人的攻势下撑过哪怕三天。有迹象指出，在喀瑞覆灭前，城内曾出现大量的魔物……”

“显然，诺泽凯亚，或者说艾恩群岛的术士并没有禁止使用黑魔法的戒律。”塞勒斯笑笑，“虽然我们早在数百年前就将其禁用……”

“诺泽凯亚来自艾恩群岛，不会受我们管束。”弗利尔说。

“所以，国王们感觉到了威胁。他们正密谋着反击，准备将诺泽凯亚人赶回西海里？”

“我们必须知道自己应该在这场即将爆发的战争中扮演的角色。”莫瑟缇娜说，“这也是我们今天来找你一同前往‘小厅’的原因。”

高贵英俊的巫师缓缓点头。所谓“小厅”，是术士们对巫师会中的高阶术士间进行的会议“菲尼克斯议会”所举办的地点——赫泽玛宫的称呼。这座建在绯山的凰学院、以十二神中司掌“太阳与审判”之神赫泽玛所命名的宫殿中，经常会诞生对巫师群体乃至整个世界都影响深刻的决策，而这也是他们等下即将进行会议的场所。

“巫师会的意见是什么？”

“首先，”弗利尔说，“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塞勒斯。”

“我？”塞勒斯一脸惊奇的样子。莫瑟缇娜微微眯眼：众所周知，塞勒斯极其擅长伪装。尽管他看上去受宠若惊，但莫瑟缇娜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肯定已经料到他们来这的目的了。

“好吧，艾戈德里克，”莫瑟缇娜开口道，“你对国王们的会面有何看法？亨格米迪尔和维多利亚让我们来，是为了解你的观点。当然，弗利尔和我也很感兴趣。‘菲尼克斯议会’希望所有成员在这件事上立场一致。如果展开行动，我们也希望所有的巫师行动一致。所以，你有什么建议？”

“在这件事上，菲尼克斯议会竟然唯我马首是瞻，”塞勒斯颔首笑道，“这真叫人不禁想洋洋自得起来了。”

“没人这么说。”弗利尔语气低沉，“等巫师会召开会议时，我们会集体决策。但我们由衷希望每个人都能事先说出自己的想法，方便我们作出参考和决定。今天的菲尼克斯议会就是为此举行的。因此，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么说，”年轻巫师接过他的话，“巫师会正为如何应对国王们的会面而烦心？要我说，这根本毫无必要。只要忽略他们的计划就好。”

“抱歉，你说什么？”弗利尔愣了愣，“我没听错吧？你要我们什么都不做？任由……”

“已经这样了。”塞勒斯语气肯定地打断他，“任何一位国王都没征求我们的许可，而那些在君王身边任职的术士也没阻止他们。我重复一遍：我们应该假装对这次君王们计划的私下会面一无所知。这是唯一合理的做法。”

“他们的计划可能引发战争，还是大规模战争。”

“是啊。也许诺泽凯亚帝国对艾欧大陆来说是威胁，但具体到国家上，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已经变成南境诸国的邻国了。”莫瑟缇娜皱眉。“国王们的会面必然是针对诺泽凯亚的。如果放任不管，很可能会让艾欧大陆陷入持续的战火。”

“即使是真的，他们的计划也还在规划阶段，而这个阶段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就算真到下一个阶段……哦，我们到时再做应对也不迟。”

“你是说，”弗利尔慢慢地说，“我们配合他们，把这场戏演下去？”

“对，弗利尔。”塞勒斯看着他，双眼精光闪现，“你们要和着他们的节拍，把这场交际舞跳下去。不然就得离开舞台。因为管弦乐队的指挥台太高了，你们没法爬上去告诉乐师换首曲子。这已经是主旋律了，记住这一点。国王虽然愚蠢，但他们也是君王。人类诸国的君王。我们没法明着反对他们。”

巫师会将按他的指示去做。莫瑟缇娜·安·范思特劳伦低着眉，暗自心想。当然了，指示伪装成了建议。我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塞勒斯的实力日益增长，他的光辉令我们失色，让我们变成了附着于他的绿叶。我们会成为他的马前卒，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为他行动。

而这棋局的规则，我们一无所知。

女术士微微侧目，看着凰学院壁砖上的狮鹫图案。

“但你知道，这样只会导致我们巫师在王宫的地位降低。”她缓缓地说，“在布莱恩尼亚，巫师已经失去所有席位，魔法也不再受欢迎；‘圣域’的圣法教会的教士们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反对混沌魔法，坚称这是所有邪恶和瘟疫的灾害之源，还俘获了相当多民众的支持；在波特维亚和柯达斯，战争已经变成了军民共用的口号里的常驻词汇，从士兵到平民，皆枕戈待旦……而你要我们转告亨格米迪尔和维多利亚：你希望我们对国王们的安排袖手旁观、坐视不理？装作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私下会面，”塞勒斯移开了目光。他抬起头，好像在看着天花板上的壁画，“只是私下会面而已，莫瑟缇娜。国王们不缺密探，我们知道的事情，他们肯定也知道——我指的是喀瑞出现大量魔物的事。他们最终会询问我们的意见，但不是在私下会面，而是在秋季举办的‘南境峰会’上。我们只有在那时才能给出建议。如果你们觉得还有别的解决方法，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时的我们，”莫瑟缇娜冷冷地说，“我们巫师，会成为会议上唯一的局外人。”

塞勒斯扭头看向她。你该改变计划了，莫瑟缇娜心想。我了解你，塞勒斯。你是个赌徒，你能听到骰子在桌上转动的声音……你会改变策略的。你会收回刚才的指示。

塞勒斯直视着她的双眼。他的目光就像一只狐狸，女术士忍不住想道。

“你说得对。”他干脆地说，“说得对，莫瑟缇娜。这跟与诺泽凯亚人的战争不同，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魔法的地位衰弱却坐视不管。嗯……我建议，召开一次巫师大会，所有燕级及以上的术士和学徒都要参加，包括已经在各个王室议会任职的那些。在大会上，我们会说服他们，命令他们管住各自的君主。”

“我赞同。”弗利尔说，“让我们召开一次大会，提醒那些术士们最优先效忠的对象应该是谁。不过要记住，‘斯芬克斯议会’的许多成员如今也是国王的顾问。唔……”

阴郁的巫师思考着，掰动着手指：“光是我记得的，为国王效命的就包括：萝瑟妮·希尔、特丽丝塔娜·安诺、希诺雅·夏雷克亚、蕾沫·爱卡斯特、维古斯塔·海格威、莱德里夫·雷顿、艾莫瑞克·森塔尔……”

其中，弗利尔念叨的最后一个名字触动了塞勒斯的思绪。作为“不死鸟级”的高阶女术士，莫瑟缇娜·安·范思特劳伦很敏锐地感知到了这点。那股思绪从年轻巫师的身上传出，传到他放在某个工作室中的几本古籍上。摆在最上面的那本书叫做《Aǝn Próisas》——大名鼎鼎的精灵贤者艾尼维娅·卡尔维森所著的、关于“魔女”的预言集。

此外，还有一部分金属、水晶和宝石搭建的魔法器械。但那些东西都隐形了，被魔法遮蔽。女术士集中思绪，想穿透魔法屏障，却无功而返。

水晶和宝石……这些都是用于进行魔力感应的魔法素材。艾戈德里克，你在搜寻着某个巫师吗？你想偷偷寻找的那个术士是谁？

那名术士和“魔女”又是什么关系？塞勒斯·兹都……你到底在暗自谋划什么？

“我们会把你的意见告诉给亨格米迪尔和维多利亚的。”弗列尔转过头，“莫瑟缇娜？你怎么看？”

“我赞同。”女术士调整一下脖颈上的珍珠项链，“我赞同塞勒斯的方案。召开大会吧，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