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董方佳的选择
油城学院外，“堕落一条街”的蓝树林餐厅内，李小墨和陈宇冰在角落的一间隔间里，相对而坐。这间餐厅的装潢明显比其他路边馆子高级不少，每个位置之间都用帘子或是屏风隔开，还有穿着统一、保持微笑的服务生随叫随到。
这时，一个服务生端上来最后一盘菜，毕恭毕敬地说：“二位，菜齐了，请慢用。”
李小墨点点头，殷勤地对陈宇冰说：“宇冰学长，趁热吃吧。我听佳佳说，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说到“佳佳”的时候，她故意加重了一下语气。
陈宇冰笑着说：“看来你还提前做了功课啊，这顿饭请得确实有诚意。”
“那是自然。毕竟我腿被烫伤的那段时间，麻烦了你很多次呢。”
陈宇冰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蚝油牛肉，李小墨一直关注着他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别看着我啊，你也尝尝。”
在陈宇冰的催促下，李小墨只好也吃了几口菜，但明显有些心猿意马，食不知味。
“小墨，既然是你请我吃饭，那咱们就先好好地把这顿饭吃完，然后再说别的，可以吗？”
李小墨尴尬地笑了笑，不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来表现自己确实是在认真吃饭。
原本这餐饭是她想请董方佳和陈宇冰一起吃的，但谁知董方佳和陈宇冰闹了别扭，董方佳就委派她来当说客，说服陈宇冰先低头认错，乖乖回去向自己道歉。
可李小墨怼人在行，劝人就一般了，何况这还是人家的“家务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要不是董方佳软弄硬泡，说她跟陈宇冰一日不和好，她就一天不离开李小墨的寝室，李小墨是说什么也不想来蹚这浑水的。
就在她愁眉苦脸地想着要怎么劝说陈宇冰时，陈宇冰却先说话了。
“小墨，如果不说佳佳的事，你就没有其他事可以跟我聊了吗？我可真是太伤心了。”
陈宇冰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李小墨一时竟分不清他这句话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没……没有啊……”李小墨说着低头吃了一口米饭，同时脑中快速思考着要如何构思一个能跟陈宇冰聊的话题，然而她越急，脑子里就越是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出来。
“你还记得吗？”陈宇冰突然问道。
“什么？”
“佳佳过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李小墨笑了一下，说：“记得，你当时那个惊讶的表情还挺搞笑的。”
“不得不说，那一次让我对你有些刮目相看。”
“就因为我穿了裙子，留了长头发？”
“算是一方面吧，你穿裙子确实好看，很美也很有气质，但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在很多地方很相似……”
“你是说我们都喜欢文学吧？在你追求佳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给他念诗、念散文、念小说，我还听过磁带呢。”李小墨努力把话题往董方佳的身上带。
“你觉得，我念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字正腔圆，情绪饱满，普通话也很标准。”
“那以后我可以当面念给你听，你不是喜欢席慕蓉、舒婷她们的诗歌吗，我也——”
“宇冰学长，”李小墨打断了陈宇冰的话，她实在觉得这对话不能再照这个方向继续下去了，“我觉得你应该继续念给佳佳听，她那时候经常向我和林周炫耀说你多有才华，而且每天都要听着你的磁带才能睡着呢。”
“她？呵呵。”陈宇冰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水，又道：“你真认为她听得懂吗？她理解得了诗里的含义吗？”
“诗歌这种东西还有什么标准意义上的‘含义’吗？不就是因为每个人读诗的感受不同，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才迷人吗？”
“对，‘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她是绝说不出这句话来的。”
李小墨听到这里，也放下了筷子，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悦了。
“学长，你们吵架归吵架，有必要这样贬低佳佳吗？我承认她是有些小姐脾气，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可这些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你们都谈了这么久了，不会到现在你才说你其实接受不了她这些缺点吧？”
“当初刚在一起时是甜蜜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哪怕是她的缺点看起来也都是可爱的，可时间久了，两个人之间被忽略掉的那些原本就存在的问题便会凸显出来，毕竟爱是会慢慢减少的，而她的缺点却从来不会为我改变分毫，所以当我对她的爱不足以掩盖她的缺点时，矛盾便产生了。小墨，你要知道我是一个男人，不可能永远都像个孙子一样去跪求她行行好，别生气。”
“呵，男人，不是应该更大气，应该更好地呵护自己的女朋友吗？你绕了这么多弯，无非就是想说你移情别恋了呗，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是，我移情别恋了，我喜欢上了另一个更适合我的女孩。”
陈宇冰的直白让李小墨一下愣在了当场，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问“那个女孩是谁？”，可有一种下意识的恐惧和紧张令她根本开不了口。
“你怎么不追问我了？”陈宇冰饶有兴趣地盯着李小墨。
李小墨心虚地喝了一口茶，说：“我不感兴趣，我只需要把你变心的消息告诉佳佳就够了。”
“你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是不是？我喜欢的是你呀，李小墨。”
李小墨握住杯子的手一紧，原来自己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并不是自作多情，可终究自己还是没能阻止陈宇冰说出这句话。她仿佛一个快要溺水的人，用尽全力才将头钻出水面，却发现那久违的空气竟然如此稀薄。
终于，她鼓起勇气看向对面，却没想到陈宇冰收起了刚才戏谑的表情，变得一脸严肃，甚至还有些微的紧张。
“学长，我想你可能忘了，我有男朋友，而且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你男朋友？你是说那个从你的腿被烫伤到痊愈都没出现过的人吗？你这样跟没有男朋友有什么区别？”陈宇冰的语气有些急促，停顿片刻，又道：“你说你不可能喜欢我，是因为佳佳吗？我可以去跟她解释……”
“不，有没有她，我都不可能喜欢你。”
“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你很好，很优秀，但并不是每个优秀美好的人，我都要去喜欢啊。”
陈宇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李小墨的手，说道：“小墨，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比你男朋友对你更好，更适合你。最关键的是，我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啊，我——”
“你放开！”李小墨努力挣脱开陈宇冰的手，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疯了？亏佳佳还一直在等着你跟她和好呢，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
“我根本也没打算要跟她和好，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要两情相悦的，难道她喜欢我，我不喜欢她，就叫做‘我对不起她’？那要这样说的话，你是不是也对不起我呢？”
“我跟你当然不一样！我从来没有给过你希望，也没有制造假象让你越陷越深！”李小墨反驳道。
“假象？不，最开始我确实是喜欢她的，我对她的那些好也都是发自肺腑的，但我现在不爱她了也是事实，谁能保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可以永远不变呢？同样地，你对我的吸引力也不是你说了算，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一直在喜欢你的这条路上越陷越深。”
“够了，别说了。”看着陈宇冰那近乎疯魔的眼神，李小墨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这顿饭说好我请的，我会买单，但等我回去了，我也会立马告诉佳佳你变心了，让她不要再对你抱有任何幻想和期待，你好自为之吧。”
李小墨说着起身要走，陈宇冰却低低地笑了一声，道：“你打算怎么说？说我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你？你觉得她无法原谅的是你，还是我？
李小墨停住脚步，顿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向收银台，买单离开了。
陈宇冰说的话，确实让李小墨有过一丝犹豫。但最终她还是选择相信董方佳，相信自己跟她这么多年来的深厚情谊，而且她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姐妹被渣男欺骗感情。
于是，当董方佳兴冲冲地来问她结果如何时，她已下定决心要和盘托出。
塑胶跑道上，李小墨拉董方佳一圈圈走着。董方佳迫不及待地说：“小墨，别走了，我腿都酸了。他到底怎么说啊，什么时候来找我复合？”
“陈宇冰他……可能不会来找你复合了。”
“什么？你大点儿声，再说一遍？”
“我说，他移情别恋了，你不要等他了。”
“小墨，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们只是吵了一架而已，他怎么可能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移情别恋？你快别逗我了！”董方佳完全不相信李小墨所说的话。
“如果真的只是吵了一架这么简单，那他为什么迟迟不来找你？”
“也许……也许他这次想让我去哄他吧，真没办法，那本小姐就——”
“佳佳，你真的觉得你们之间单单只有这次吵架的问题吗？”
“不然还有什么？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难道你和陈诺从来不吵架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明明是让你去帮我劝他跟我道歉，找我复合的，你却跟我说他移情别恋了，不用等他了，你到底想干嘛，劝我们分手吗？”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这种人不分手，留着过年吗？”
“好，那你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移情别恋了？”
“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面对董方佳咄咄逼人的气势，李小墨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又吞了回去。
“是他亲口说的，这还不够吗？”
“那也可能是他的气话啊，他就是为了逼我主动服软，才说这种话来激我，对，肯定是这样。”董方佳边说边自顾自地点点头，似乎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
“佳佳，你不要……”
“小墨，别说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今晚我回寝室睡了，不去挤你的小床了，拜拜。”董方佳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了。
李小墨看着董方佳的背影，不断在内心告诉自己应该追上去，把陈宇冰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统统告诉她，但最终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双脚就像被一股力量牢牢地吸在地上，一步也迈不开。
她终究还是胆怯了，她担心董方佳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她凭什么能跟从小到大都是校花的董方佳比？说陈宇冰因为喜欢上了自己，而要甩掉董方佳——这话说出来真是连鬼都不信。
虽然她桀骜，她特立独行，但她还是会被她认为最美好的事物所吸引。试问哪个女孩没有偷偷嫉妒过董方佳的美貌呢？即便是李小墨，也曾因为和董方佳站在一起而自惭形秽。她甚至觉得她读过的那些诗句，不过都是为了赞美像董方佳这种绝对的美丽，而存在于世的。
所以，还是点到为止，让董方佳自己去发现吧，沉浸在爱情中的她又哪能仅凭外人的几句忠告就醍醐灌顶呢？
李小墨本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陈诺，商量一下对策，但转念一想要是把陈宇冰对自己告白的事说出来，恐怕又会弄巧成拙，惹得陈诺也多心，到时就更麻烦了。于是一番纠结之后，她还是决定默默等待，等着董方佳主动来找自己，不管到时她是兴师问罪，还是痛不欲生，自己就随机应变好了。
然而，令李小墨没有想到的是，当再一次看到董方佳时，她竟然在食堂里亲昵地挽着陈宇冰的胳膊，和他有说有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看到李小墨，都热情地上前同她打招呼，李小墨表情僵硬地点头回应，同时将目光落在陈宇冰的脸上，而陈宇冰竟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李小墨，那一举一动简直自然到令李小墨不禁怀疑之前在蓝树林和陈宇冰吃饭可能只是她的一段臆想。
董方佳笑嘻嘻地说：“小墨，你中午跟我们一起吃吧，我刚充了饭卡，可以请你吃最贵的菜。”
李小墨正想拒绝，董方佳又转头对陈宇冰说：“老公，你带小墨去占位置，我去打菜。”说完她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打菜窗口走去。
陈宇冰也不跟李小墨多说，直接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李小墨见状，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她在陈宇冰对面坐下，还未开口，陈宇冰就率先说道：“想问我为什么没有跟她分手？”
李小墨冷冷说道：“别告诉我你是回心转意了。”
陈宇冰笑道：“不不，我并没有回心转意，我这么做有两个原因吧，一是佳佳实在舍不得我，哭着喊着不想跟我分手，我就有些心软了，毕竟谈了这么久，还是有点感情基础的，二么……”
他说着看了一眼李小墨，身体微微朝她的方向前倾，压低声音又继续说道：“二是为了报复你呀，我陈宇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拒绝呢，曾经为我反目的闺蜜也有不少，怎么我那么有诚意的告白就打动不了你呢？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让佳佳陷得更深一些，然后再抽离了，反正她有你这个好姐妹，就算到时候失恋了，也不怕没人安慰，对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李小墨气到几乎要拍案而起。
“你可以再大声一点，最好让她听到，这样我就不用继续假装还喜欢她了，要知道假装喜欢一个人也是很累的。”
陈宇冰嘴上说着如此冷酷无情的话，脸上却带着淡定自若的微笑，冲排在打菜队伍中的董方佳招了招手。董方佳见了，立刻也笑着挥手回应他。
李小墨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强压怒气说道：“你要想报复，就直接冲我来，佳佳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冲你来？骂你几句，还是打你一顿？你不喜欢我，那我就伤害不了你，但你喜欢佳佳，佳佳又喜欢我，所以我只要伤害了她，就能间接伤害到你，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李小墨的语气终于软下来，哀求道：“宇冰学长，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求你放过我和佳佳，我保证不会向外人讲你一句坏话的。”
“李小墨，明明是你偷走了我的心，怎么变成了让我放过你呢？”
李小墨抓狂地看着陈宇冰，问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跟你男朋友分手，然后跟我在一起，我能为你做的，就是尽量把对佳佳的伤害降到最低，当然，为了安抚她，我们一开始也可以搞地下恋情……”
“够了，别说了！”陈宇冰说的一字一句在李小墨听来都是如此滑稽可笑，她从来没想过以自己的性格居然可以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听对面那个渣男讲这么久的鬼话。
“小墨，你知道的，我可以用一百种方法让佳佳痛不欲生却又离不开我，而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李小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但这并不是在回应陈宇冰，而是她已下定决心要向他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