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从书名来看,本书的是一本关于哲学、科学和数学的书。为什么要先说语言呢?因为无论什么知识都要通过语言来描述,如果话(语言)说不清楚,知识就谈不明白,别人也听不明白。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对古代那些政治人物而言,这里名是名义、道德等理由,以维护自己出师起兵的合法性。而对哲学而言,这个名就是概念,而概念又是语言的一部分。因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开启一门哲学思考,就先要把语言的事说清楚,尤其是要把相关概念讲清楚。现代哲学之所以被普遍认为沦落成了梦中的呓语[1],就是因为语言讲不清楚,成为了象牙塔里的游戏。
要讲哲学就不得不谈西方知识,哲学这个词本身是从西方语言翻译过来的,而现今谈论的哲学也是以西方思想为主或者至少以西方的思维方式在探讨哲学。对中国人而言,想要明白哲学,溯本求源,就要到西方文化那里去。在实际中,因为语言的隔阂,大多数中国人无法直接到达那里。中国人了解西方文化,大都是通过别人的翻译。而在翻译的过程中,西方词语的概念就容易按照中式的理解被呈现出来。因此,最终我们没能到西方文化那里去了解它们,而是它们跑到了我们这里被我们以我们的方式所了解。不先探讨语言的翻译而直接谈论哲学概念,很容易鸡同鸭讲。如果语言词汇在翻译过程中就没被理解或者存在翻译的混乱,用这些词汇描绘的知识本身也会因为缺少系统性的规范而陷入混乱,最终无法使人明白,不知其所云。因此,我们思考语言的第一步,先从中西文的翻译入手。西方语言是同源的,其中使用最普遍的是英语,我们在这里就只探讨英中文字之间的翻译,以此窥见西方文化概念在西文中译中的一些现象。
在此,我们试图建立这样一些原则,一方面,我们将以西方文化的视角作为原始视角,尝试恢复这些概念的本来面貌;另一方面,我们还将尝试以中华文化中的元素为基础建立一种新的理解方式,重新解读西方文化中的这些概念,并以此展开本书的第一篇章。
康德(Immanuel Kant)在他的哲学著作《纯粹理性批判》(《Critique of Pure Reason》)中,通过假定人们可以将“知识都必须遵照对象”转变为“对象都必须遵照我们的认识”[2],从而实现了被后世称之为“哥白尼革命”(Copernican Revolution)[3]的认识论的转向。对于西方文化概念的理解,我们也想借鉴这种方式来做一个类比,从“理解现代知识必须遵照西方的思维方式”转变到“理解西方的思维方式需要按照我们华人自己的认知方式”上来。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可能在理解西方文化的同时也重新认识我们自己的文化,并将把西方文化为主导的现代知识转化为更具普遍文化意义上的知识内容。
与当今普遍的字母文字相比,中文是一种特别的文字。中文从诞生、演化直到今天都是象形文字,几千年来的变化都有迹可循,没有过多地分裂和分演,甚至早期的很多中文文字结构到现在也几乎没有改变。文字中蕴含着古人的思维方式。如果我们从变化较少的文字中去考察一些思想的内涵,这或许是条有趣又不失有效的思路。或许有可能,这种思路不单适合于在翻译领域用中文理解西方概念,也适合于通过用西方文字自己的词源学(etymology)追溯一些概念的最初内涵,并理顺思想上的一些混乱。因此,我们可以以此为视角从尝试恢复一些词语概念的原貌开始,建立起重新理解西方现代知识的系统方法。
由翻译开始,我们将尝试在语言文字的思考中找到合适的方法,并秉持这一方法深入到物理学、数学甚至哲学的探索中,直到我们能由此走到更远的地方。
当今物理科学的艰涩停滞与混乱,可能就是科学语言的表述方式的局限引发的。尽管通常来讲科学语言是系统的和成功的,但它也越来越复杂。语言引导着人们的思维方式。二十多年前,美国人意识到了科学的停滞,一本《科学的终结》引起了广泛的争议和讨论。而在世界经济大环境呈颓势的今天,前沿物理科学的停滞几乎成了人们普遍的共识。物理科学是一门依靠数学语言堆砌起来的大厦。随着这座大厦的升高,所研究的现象越发宏大或精微,所用的工具已跟不上需求的脚步,现象背后所能呈现图景也已经不够清晰。在此种现状下,物理学更加依赖数学来解释现象。随着所用的数学越来越复杂,通过数学对现象的解读也愈发脱离人类一般理性理解事物的方式和承受能力,这使得科学在心理层面越发远离普罗大众。
那么,数学在它的发展过程中是否曾经建立过一条直接通往物理的清晰而坚固的道路而无需人们通过对现象的观察作为自己的修正者呢?对此,我深表怀疑。科学从来都是两条腿走路的,一方面离不开实验的经验观测,另一方面也需要数学化的理论计算。在实验验证之前,从数学化的理论而来的直接解读伴随着理论者们的猜测和想象,最终的验证一直都是实验观测。但在当前的很多探索领域中,实验观测的能力已显现出疲态,前沿的物理学理论对现象背后原理的解释大有挣脱缰绳、自由奔放的趋势。然而抛开权威影响力的加持,里面有多少是理论者们自由想象的成分,这是个问题。毕竟,数学在表明自己有多少物理性的道路上一直都是相当模糊的,这甚至也是一些物理学者们认为数学具有神秘性的缘由。
没有了实验观测提供的清晰图景,物理学理论就失去了观察自己的镜子。为此,我首先试图根据已知的一些现象,如侦探那般联系出一幅较为完整的物理之“像”,并猜测它可能接近物理世界真实的“象”的情景。这些已知的现象多是一些已知理论中被忽视的细节或者其背后的物理运动还没有被清晰解读的类型。物理学之所以未曾将它们联系起来,或许是因为它们之间缺乏数学的关联。而在机缘巧合之下,我自认为找到了一种描述运动的方法探究出了它们彼此之间存在的可能关联。这种方法是缺乏数学性的,也就缺少了精确性,但却可以定性地理出一个系统的思路来,树立起一面可供参考的镜子。
当然,我也知道,在物理学和其它自然科学蓬勃发展以及它们的权威牢固而不可撼动地树立的今天,试图使用运动的描述就声称绘制出了自然物理的基本图景的声明无疑是令人发笑的。但在数学所引领的物理科学已经长时间停滞的当下,我们或许多少还应该对这门古老的手艺给予些许尊重,为当下的困境的解决宽容地接纳一些其它的可能性,或许这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
虽然本书读起来像一本普通的读物,却是一本哲学书,即使它没有像以往哲学或西方哲学那样使用语言。我认为,如果哲学的初心不过是向人们阐明智慧,那就应该尽量使用大家都能听懂的话语,不必用艰涩孤傲的言语或通过修改常规语言的表述方式来使自己看上去像一门高深的学问。从今天的哲学现状看,这不仅无益于表达其思想,还容易被人们的普通理性反噬,认定其为狂人的梦语。毕竟在科学知识和科学方法普遍传播和使用的今天,多数人的思维水平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哲学那种老爷车式的说话方式早已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与其如迷语般让人猜测复杂表达方式背后的真实内涵,遮遮掩掩地显露思想中可能的智慧与可能的愚昧,避开常规语言的审视,不如尽可能具象清晰地表述出来,接受一般理性思维和科学发展的检验,从而公正地评判一种哲学思想所带来的新知、它的局限以及它可能带来的启发。如果说“我们的时代是真正批判的时代”(康德语),那么哲学语言的表达方式是否应该首先做一次自我的批判呢?
由于本书的进展过于缓慢,数学和哲学的部分尚需不定的时日才能完成,我不得不将前两篇先行发表,以期望它们能对相关邻域有所触动,在探讨中打开思路,为停滞的局面之破除提供一种有益的可能。幸好在物理篇的最后的分析部分,我们为整套运动学上的假说提供了实验思想上的检验,并由此看到了数学与物理学在接洽的过程中可能存在的某种幻象。这算是为本书的前半部分完成了适宜的总结,也为我下一步工作的开展增强了信心。
费息明
2022 年 3 月 6 日
[1]张志伟.从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说看哲学话语的困境[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 2001, (1): 40-46
[2]康德著作全集.第 3 卷:纯粹理性批判(第 2 版)[M].李秋零主编.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10-11(BⅩⅥ)
[3]Wikipedia: Copernican Revolu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