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放长线钓大鱼
过了一会儿，等沙沙声远去后，两人直起身来。
“听声音，好像是刚才我们休息的地方传过来的。”李俊小声地说道。
“嗯。”陈澈点了点头，刚才他调出了还山图，却因为距离超过两米，没有看清对方的情况。
“现在怎么办？”李俊问道，看对方鬼鬼祟祟的模样，并不像是什么好人，大概率是鞑子。
“咱们跟过去看看！”陈澈本不想再理王文的事，但回想起杜星云、张定远等同袍，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行。”李俊说道，他跟陈澈一样，虽然不齿王文，但想到同甘共苦那么久的同袍，心中还是不忍。
于是，两人再次掉转方向，顺着刚才沙沙声消失的方向，往虎爪山南边的山脊而去。
往前走了没多久，两人就在地上看到了血迹。
陈澈和李俊对视了一眼，神情更加凝重。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发现了一具尸体，头颅已被割了去，但看服饰，显然是刚才一起运粮的同袍。
他虽然已经死去，但两只手仍然紧紧地握在一起，像是在拼命抓着什么东西。
陈澈没有认出这个人，但从他的姿势来看，在临死前，他仍然在紧紧地护着粮筐。
只是，现在粮筐不见了，他也付出了生命。
陈澈只觉得一阵鼻酸，眼眶一红，眼中噙满了泪珠。
李俊仔细看了一遍，从服饰、身体等地方认出，这人就是自己的同宗李宝，泪水立刻喷涌而出。
李俊拳头紧握，低声抽泣了很久，这才强忍着哭声，声音哽咽地说道：“宝哥儿，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报仇。”
“宝哥儿？他是李宝！”听到李俊的话，陈澈吃了一惊，再也忍受不住，流下泪来。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还跪在地上替自己向王文求情的人，还帮自己包扎伤口的人，这时却已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头也被人割了去。
毫无疑问，这是鞑子干的，陈澈在无比悲痛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雄雄怒火。
“鞑子，我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前世的陈澈，因为清朝后来的腐败无能，本就对它没什么好感。
可那时也只是泛泛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还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但这时就不一样了，他心中升起了刻骨的仇恨，恨不能立刻将鞑子枭首，以慰同袍在天之灵。
李俊心中的恨意更甚，他见李宝的身上还有一把锈钝的短刀，便将短刀取了下来，捧在双手上，一边对着李宝磕头，一边道：
“宝哥儿，你放心的去，我们一定会用你的这把刀，帮你手刃仇人！”
尽管两人心中悲愤不已，但也明白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他们用树枝杂草简单地遮掩了一下李宝的尸体，踏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远，又陆续发现了几具粮兵的尸体，有的两人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很显然，都是刚才一起运粮的同袍。
他们的手，都仍然保持着紧紧地抓握姿势！
陈澈心中的无名火越来越盛，他见有的尸体上还背着弓箭，便也学着李俊，将他们身上的弓箭取了下来，决心用这些同袍手中的武器，为他们报仇。
两人像刚才一样，用树枝杂草遮掩一下这些无头尸体，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继续往前走。
两人的眼睛，都已变得通红。
此时，陈澈也开始隐隐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拼着一死也要反抗鞑子。
不共戴天，说的就是如此。
如今的陈澈，也已在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杀掉这些鞑子，为同袍报仇。
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时，前方又响起了细微的沙沙声。
两人小心地藏了起来，观察前方的动静。
只听前方大约二十米处，有一个人正在小声地向另一个人问道：
“把总，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些明贼杀了？”
那被人称作把总的人叫萧建业，是清庭平南王尚可喜手下一名最低级的军官，真正的职务是额外外委，相当于后世的副排级，距离外委把总（正排级）还差一级，按理说是不能被称为把总的。
但此人素来志向远大，且文武兼备，在军中很受他上级马新程千总的赏识，特意将他从一名小兵破格提拔为额外外委，他手下的士兵也非常佩服他，平常称呼时尊称他为把总。
“你钓过鱼吗？”萧建业一边盯着前方包围圈内的王文等人，一边反问道。
“自然钓过……我明白了，把总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把总果然足智多谋，就算是诸葛亮再世，恐怕也比不上。”
那小兵恍然大悟，随即拍起了马屁。
“嘘，小声点！”
萧建业初一听感觉这小兵说的话十分受用，但细细一想却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诸葛亮忠于汉室，明知大势不可违仍然立志北伐恢复汉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后世忠臣的典范；但他自己可是汉人，在鞑子入关后投靠了鞑子，将他比作诸葛亮，那不是讽刺么。
不过，这小兵也说对了，他在发现明贼两个哨探后，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跟着哨探回来，一个个的猎杀，将明贼逼到这个虎爪山通往长潭山的山脊处，然后团团围住，再不时地射杀一两个。
他的目的，就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他知道，这十几二十个明贼不过是王兴手下的粮兵，就算全杀了，也没什么大功劳，顶多往上升一级，成为外委把总？
好不容易给他逮到机会，就这？他自然看不上。
但若来一招围点打援，那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
现在明贼依长潭山等大山固守，拥有炮铳等重武器，且人人悍不畏死，将文安城守得固若金汤，平南王带着十万人，尽管数量远胜于明贼，也只能围而不攻，等着明贼弹尽粮绝再乘虚而入。
这条山脊连着长潭山，刚才他放过了明贼的哨探，长潭山的明贼肯定知道粮兵已经来到山脊上，明贼本就重情义，再加上城内极度缺粮，肯定会想办法来接应这些粮兵。
到时候，自己来个围点打援，伏击明贼的正规军，消灭其有生力量，这功劳就绝不会是一个外委把总的事了。
想到这里，萧建业嘴角浮起了笑意，更加热切地盯着虎爪山和长潭山中间的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