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鱼已在旧木味的屋内,呆了很久……
久到忘记了曾经栽下的紫藤。那紫藤花在哪个角落盛开,那紫藤又枯萎在了哪个角落……
鱼往雨渍斑驳的窗户望去,寻见两截被伐砍的藤茎、成了鸡圈的一角;还剩一支最粗壮的,除了遗落在前冬的叶,仍旧是没有花开……
鱼缩进暖余的棉被,被是紫色的,是紫藤开花的颜色,深深浅浅的紫,鱼宛如藏身盛放的紫藤花,还有那一墙呈飞鸟的蔷薇花丛……
帘外的光微微亮。
也许清晨,也许黄昏,甚至可能是黑夜中那走马灯的喧嚣……
鱼懵懂中听到一声一声呼喊,似冰凉铁管中、饿鬼发出的哀求……
上了锁的门叮叮当当战栗,应着厉呵与哀求……
在意识到二层住客前,鱼率先紧绷起胸腔。于是,名为害怕的情绪逐渐压缩,似挤压膨大的气球,最后在胸前的那一凹点压缩,再也看不见,再也不被看见……
只是、只是鱼、无法拒绝……
鱼想象自己动了动嘴唇,却因为长久闭塞,发不出一个音节……
恍惚间,鱼看到榻边的钢琴在哭泣,在黑色的星期天……
那门的哀鸣,似黑键白键分明,鱼裸着赤眼看不清边界,只知道视野中黑点白点来回跳跃……
在哀嚎也会循环的昏暗中,鱼更加辨不清时间,驳窗外的光透过深深浅浅的布帘,那么冰冷,那么冷漠……
被窝是暖的,汲取着鱼的热量,让脚那么冰,那么凉,那么似凛冬的枯木……
已是春天了吧,应是春天了吧,鱼偶然听二层的住客谈起过……
是了,是了,那窗外传来的鸡鸣中,夹着一声声鸟鸣,那么明亮,那么清脆……
嘤鸣被飞驰的摩托划破,又被马路的绵绵哀鸣覆盖……
鱼回忆起来了,明晃晃的青空下,山丘的哀鸣……
窗外的山丘死了,被明黄色的装甲,一刀一刀剐去身上的皮肉,染了猩红……
鱼想不出千刀万剐的滋味,那是切肤的痛。只在虚幻中疼痛的鱼,无法感同身受。
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听不见的痛,在那山丘的哀嚎前,在那染血的大地前,在那晃眼的青空前,那么单薄,那么虚假……
门依旧在哀鸣,那松垮的锁的每一个部件都在用力颤抖,激荡老门土黄的木纹,激荡锈木味的空气,激荡鱼胸前那绷不住的惶恐……
床榻开始抖动,窗框开始抖动,接着书架也开始颤抖,矮桌、台灯、水壶、铅笔……
视野中,小小的,暖暖的,惹人怜爱的旧屋开始崩塌,埋藏了雪白钢琴,埋葬了止不住抖动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