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嫁
本来罗仲担忧父亲的身体状况,有些不太想说的,可是听这话的意思,他大概可能已经知道了,那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
随即,罗仲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并没有急着回话,先是伸了一只手摸了摸放在石桌上的陶瓷小茶壶,感觉里面的水凉了,就招呼来一个小厮换一壶热茶水。
见小厮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瓷小茶壶跑远了,罗仲这才压低声音开口,说:“难怪父亲从未问过我朝堂之事,原来是安插的有眼线呀!父亲这也真是的,连带着把我都给瞒住了。”
罗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有所暴露,便也不再遮掩,爽朗地笑了笑,伸手拍着罗仲的一侧肩膀,欣慰地说:“你终于察觉到了,可算是变聪明了。”
罗仲在罗庆面前一点也不谦虚,道:“父亲的儿子自然是极聪明的。”
小厮捧着一壶热茶过来,正要帮忙倒茶,却被罗庆摆了摆手阻止了,小厮见状立马自觉去忙别的了。
罗庆指着那个素雅的陶瓷小茶壶,一阵感叹,他说:“这个小茶壶,当年还是外交使者进贡来的,使者前脚刚走出城门,先皇后脚就把它赏赐给了我,说我护国有功。”
罗仲不太明白父亲在说什么,就没接话,静静地听罗庆接着往下说。
“你知道这个小茶壶叫什么吗?它叫白釉竹影壶。”
罗仲看着面前的陶瓷小茶壶,盯了一会儿终是陷入了沉思。
小茶壶上面有一副翠绿色的画像,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一片竹林,小茶壶的把手中间有几个竹子的小节,看起来就像是一株压弯了腰的竹子。
竹子代表的是淡泊、正直,以及节节高,但是这副画是模糊着的,所以先皇是在暗示罗庆无论何时,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要淡泊名利,做一个正人君子。
说难听一些,就是――你别以为你爬的越来越高了,在我面前容不得你半点放肆。
罗仲收回思绪,说:“得了这么一个旁人都以为是恩宠的赏赐,在当时,怕是无论何时国家有了危难,父亲都应该放下一切首当其冲。”
罗庆倒了两杯茶,拿了一杯放在罗仲面前,教导他说道:“我们是一个战士,本就应该为国捐躯的,只是一心爱国情怀却被君主误解,难免会寒心。”
既然上了战场,马革尸还也是一种荣耀。
这些道理,罗仲自然是懂得的,可是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就像……就像你的忠心始终不被理解,始终被人提防。
见罗仲走神,罗庆慢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杯茶后,才语重心长地继续对罗仲说道:“只要边疆南部地区的这个军权还在‘罗家’人的手里,皇上就不会掉以轻心,这点是肯定的,不过既然皇上都当着众臣的面下了令,你只管去做,那些宵小之辈也没什么好怕的。”
罗仲正色道:“是。”
忙碌了一上午,到正午的时候所有的一切总算全部都准备就绪了。罗庆去吃饭,罗仲把下人全部遣散,独自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铺天盖地的红色,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如今京城人人都在讨论“江家”和“罗家”明日的婚事,惹得江无尘这个话题中心之一的人物上街一趟还要避着人群,稍不留意就会被一群人围起来问个不停。
江无尘一边感叹自己知名度大幅度提高的同时,一边忍痛不能出“江府”的大门,所以干脆就向江诗夏借了几本书呆在房间里面看。
一天下来,除了吃饭,其余的时间林丹华是一次也没见着江无尘,就以为她又偷跑出去玩了,正想着去门口等着,就见江无尘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林丹华很是惊讶,要知道江无尘往日里可是从来不碰书的,这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她正在心里瞎琢磨,江无尘自己却主动往这边走了过来,很是开心地凑过来打招呼,说:“姨母好,你这是要去找我姐姐吗?”
林丹华看见江无尘手上的书只觉得不可思议,又想起这几日江无尘确实不太对劲,不说别的,就那张嘴巴变得简直想甜死人,就像是泡在了蜜罐子里刚拿出来装上一样。
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林丹华才开口问:“江无尘,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是不是欠人家钱了?”
江无尘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姨母会突然这么说,极为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问:“怎么了姨母,是有人上门来要债了吗?”
林丹华一把抓住江无尘的后衣领就把人往房间里面拽,边走边说:“你这死丫头,我就知道你是遇见什么事了,要不然嘴巴不可能那么会讨好别人,中秋节那天我就听说你当街拦下罗仲同他聊天,我不问,你不说,你是不是就以为我不会知道。我问你,你毫不犹豫就同意嫁进‘罗家’,是不是就因为要还债?”
江无尘被林丹华的雷厉风行搞糊涂了,直到林丹华关上屋门,把手指头都戳到了她的眉心上,她才反应过来,更加无辜地否认。
“姨母,疼,我没有惹祸,真的没有。”
林丹华收回手指,转身在凳子上坐下,问:“那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跑出去疯玩了?居然还知道看书了,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江无尘看着手里的那本书,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难道自己以前真的就那么差劲吗?
“姨母,我就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你们对我好,我不应该眼瞎看不见的,那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嫁给罗仲,是因为真的有情分在那里放着,我也知道‘罗家’的政敌多,所以这才收敛了性子想看看书,总不能嫁过去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整日里只知道胡闹乱跑着玩吧!”
林丹华的怒气向来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见江无尘如此认真的解释,也觉得这次是自己的不对,但还是拉不开脸主动去道歉。
“你真的已经想明白了?”
“嗯!”江无尘重重地点了点头。
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是什么想不明白的?以游魂的姿态看着躺在棺材里的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得透透的了。
晚间江无尘去还江诗夏书的时候,江诗夏还在一个劲儿叮嘱她,道:“明日成婚,大喜的日子,妹妹你可千万不要有压力。”
江无尘又不理解了,心里一直在想:我又怎么了?
“姐姐,我没有压力呀!你看我从头到尾哪儿像是有压力的样子,我这个人就不可能会有压力的,成个婚而已,虽然是大事,但是平常心就行。”
江诗夏没再争辩,心里却依旧不相信,像是认准了江无尘有压力一样。不然向来喜欢出去玩的妹妹怎么可能会安安分分呆在房间里看书呢?一定是她太紧张,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江无尘回去睡觉的时候觉得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没想到稍微改变一下会让大家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躺在床上,江无尘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明天要嫁人一样,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起来,不由得抱怨道:“罗仲,都怨你,要不是为了帮你解决政敌,我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儿?”
真的是,连带着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不过,她也不算是绝对的大公无私,江无尘还想利用“罗家”的势力为自己报仇,顺带查查父母去世的真相,这些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自从江诗夏和罗仲给江无尘说了一些往事,江无尘已经可以隐隐约约能够想起一些以前忘记的事情了。其中,就包括她和罗仲相识的场景,这真的多亏了那个奇怪的梦。
江无尘睡着之前喃喃自语地说道:“原来,小时候的承诺不光真的有人能记这久,还真的有人会努力把承诺变成现实呀!”
真的有人能够不远千里去把承诺兑现的,所以我们要安心地等着。
在“罗府”激动到半夜都没有入眠的罗仲,这会儿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睡意,就被两个喷嚏给打没了,刚翻了个身,又打了一个。
月亮和太阳交换了位置,远处的公鸡也打起了鸣。
今日江无尘特意起了个大早,此时,正身穿刺绣华丽的大红婚服,端坐在梳妆台前上胭脂。
末了,她拿起篦子又放下,目光有些呆呆地看着镂空铜镜中的人影,半晌,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是热的。
她心里无比清楚现在百姓们都在讨论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不过她觉得不过都是些流言蜚语罢了,无所谓。
时间易老,相较之下,她只想要保护对自己好的人。
江无尘刚收回思绪,就有人前来敲门,她应了一声,来人得了应允才推开门,只见林丹华身上穿的是一件前几天才买的新衣裳,上面绣着几朵硕大的红花,很是喜庆,在她的身后,跟着满眼不舍的江诗夏。
江诗夏看了一眼乖乖坐着的江无尘,对林丹华说:“娘,我都说不急的,让你慢点还不听,险些把脚崴了,你还偏说来迟了,你看,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嘛!”
林丹华详装生气,故意不去理会江诗夏,笑着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木梳子,嘴里对江无尘念叨,说:“平日里你起的那般晚,我还在想你能不能起这么早呢!”
江无尘笑了,说:“姨母,原来我平日里在你的心目中如此差劲。”
“再差劲也是‘江家’的人,还能怎么着?”林丹华说着伸出手指去点江无尘的额角。
江无尘抬眼通过镂空铜镜去看在身后摆弄她头发的林丹华,内心感触颇多,嘴上却不言一字。
林丹华聊了几句便不再唠叨,拿起篦子为江无尘梳发,边梳嘴里边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子孙满堂……”
盖上红盖头之后,林丹华这才往江无尘手里塞了一个小锦囊。江无尘任由人扶着出门,外面的鞭炮声中夹杂着人声鼎沸,她攥着那个小锦囊的手又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