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枯枝
“臣查了最近的粮价,发现比往日里高上数十倍不止,导致百姓们买不起粮食,所以东市的流民才会那么多,若是不加强整顿,人数怕是只会增多不会减少,如此一来,不利于百姓休养生息,还对国家制度造成威胁。”
德光帝昨天晚上玩得不错,心情很好,对罗仲也有好脸色,问:“所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臣听闻京城西南角有一块荒地,便想着不如由臣带领着这批流民前往开荒种地,所得粮食由律例上交税收,其余的便让他们平分,以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
西南角那块地德光帝是还有些印象的,之前就有大臣一直给他递劄子,说那里风气不好,最好找人整顿整顿,但是一说由谁去,满朝文武便不做声了。
后来德光帝才知道,那块地传闻曾经是乱葬岗,因此风气才不好,那阵子这块地在民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是出了名的凶地。
用一块荒废了的土地,来整顿祸害东市的流民。
德光帝一拍大腿,对罗仲赞许道:“如此,一来可以开荒废地,二来可以整顿流民,三来可以挽救东市,甚好,你且放手去做。”
这笔买卖太过划算,导致德光帝没有太多顾忌。
罗仲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回到“罗府”急于同江无尘分享这个好消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不仅宋浩天和胡子千不在,就连春桃都不在。
罗庆在书房听见动静,披着披风出来,笑着说:“混小子,着什么急?无尘去东市了,说是去施粥了。”
“胡闹,”罗仲喊人备马,匆匆赶往东市。
东市以前是繁华街道,但是如今是什么地方?流民众多,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就凭他们几人怎么能够保证江无尘平安?
罗仲想着越发着急,又加快了骑马的速度。
当他赶到时,江无尘和春桃都带着面纱,蒙着脸,胡子千和宋浩天却都不在。但是现场井然有序,每个人拿着一个碗排队领粥,领完之后就在不碍事的地方吃饭。
没人催促,没人吵闹,没人起哄,更没有想象中的争抢。
罗仲有些纳闷,上前正准备开口问问是什么情况,却被江无尘抢先一步。
江无尘放下汤勺,让春桃在那里继续施粥,走到罗仲面前立马弯腰行了一礼,大声说道:“罗大将军,您来了,这里的百姓很感激您。”
罗仲想问问是什么情况,就听见流民哗啦啦跪倒了一片,齐声说:“多谢罗大将军,您真是个好人。”
“大家都起来吧!”罗仲有点知道江无尘是什么意思了,大喊了一声,就像是又回到了边疆,面对忠于自己的战士们一样。
地方不大,站不下三个人,江无尘本来是想让春桃去休息的,但是春桃不肯,倒是和罗仲一起把自己赶到了一边。
知道他们是不想让自己太辛苦,江无尘便在罗仲骑来的马旁边守着。马儿似乎还记得中秋佳节那天的事,每次都对江无尘相当的不屑。
江无尘见它又这样,笑着上手摸它脑袋,说:“你倒是有灵性得很。”
“姑娘,在下从外地赶路至此,方才见姑娘在那里一齐施粥,所以冒昧问一下,不知可否讨些水喝?”
江无尘听见声音回头,看见了一个头戴巾帽的男子,收了笑,问:“公子莫要说笑了,我看您可不像是从外地赶来的。”
纵使他身上穿的衣服是糙麻制成的,说话也带着些别的地方的口音,但是嘴唇湿润,面颊红润,皮肤很好,肤色白皙,足以证明他在说谎。
公子也没有再次欺瞒,哈哈大笑道:“姑娘好眼力,在下想和姑娘交一个朋友,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江无尘不答反问:“公子叫什么名字?”
“马泽远。”
江无尘听罗仲提过这个名字,见他说的这么熟练,应该不会错,便悄悄记下了这个人的长相,不过为了防止出差错还是顺口多说了一句:“公子莫要再次诓骗我。”
马泽远深觉自己很有诚意,就问:“为何会这样觉得?”
“方才公子可不就是骗了我吗?名字这东西我可无从查证。”江无尘解释的有理有据。
“名字是父亲特意起的,我可不会拿这来诓骗人。”马泽远眉眼弯弯,一双狐狸眼着实漂亮,“而且我真是从外地来的,只是来了有一段时间罢了。”
正在施粥的罗仲看到这边的情况,黑着脸让春桃去喊江无尘过去。
春桃跑到江无尘面前,故意挡在马泽远前面,一把拉过江无尘的手,说:“轮到我休息了,你去帮大将军施粥。”
江无尘往罗仲那边看了一眼,回过头对马泽远行了一礼表示告退。
春桃见马泽远还不走,赶人道:“这位公子在看什么?快走。”
马泽远还惦记着问江无尘的名字,温柔问道:“姑娘,方才那位叫什么?”
“我看你不像好人,快走,休要在这里捣乱。”春桃说完就不再搭理马泽远了,任凭他再怎么问,都不回一字。
马泽远离开途中,一直在心里问自己:我的魅力何时下降到这种地步,长得不好看了吗?还是南边的水养人,这才入京多久,这张脸便不讨喜了。
早上江无尘同罗庆说她要去东市施粥,罗庆本来是想帮帮她的,但是江无尘担心罗庆的身体,说外面风寒太大,她带些人帮着就行,罗庆便只能出份粮食上的力,打开了“罗府”的仓房,让府内下人把米粥煮熟后,抬上车,由江无尘带人施粥。
孟明秀和孟祥卫走得匆忙,设立的粥棚没拆,江无尘把写有“罗府施粥棚”的字条用竹竿挑起,立在了一旁。
流民太多,导致太忙,江无尘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向罗仲解释,因此一直到天黑,罗仲的脸色都还没有缓过来。
河道边还是要去盯着,江无尘、春桃和宋浩天三人坐马车回府,罗仲和胡子千骑马赶往河道。
夜色幽深暗沉,天边的尽头似乎是一个沼泽,一不小心掉落进去的人死命挣扎,露在外面的双手就像是枯枝。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不断地下坠,不一会儿,惊慌的救命声便转变成“呜呜”声。
罗仲和胡子千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现场就已经乱了套。
今晚的灯火比昨晚多上许多,不再是零零星星几点,而是大片大片地照在冷瑟的空气上,促使周围泛起与秋风相斥的暖意。
周平昌站在岸边,指挥着在水里的官差,道:“都找仔细了,把人都捞上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罗仲下马独自过去,站在周平昌的身边问:“周大人怎么来了,是想明白了?”
周平昌今早被罗仲气个半死,一连喝了三杯茶都没有缓神儿过来,现在只想一脚把罗仲这小子踹进河里。
“你也不用说我办事不利,事先说好,孟祥卫没抓到,只抓到了年轻些的,应该就是你说的马泽远,”周平昌顿了顿,生怕再被罗仲这个晚辈嘲笑办事不利,“至于那五个人,我带人来的时候就只见着了求救的双手。”
对于孟祥卫来说,的确是握在手里的银子比旁人的性命宝贝,所以既然他们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且还知道得太多,怎么安排似乎都不怎么保险。
死人的嘴巴闭的最严,而且还不浪费粮食。
因此,就毫不犹豫地迅速舍弃了他们。
罗仲沉闷闷地说:“尽力找吧!”
临近十一月份,此时的河水已经冰凉刺骨,在河水里打捞人的官差们已经逐渐开始受不住,嘴唇逐渐开始变白,浑身颤抖。
“大人,”有一个官差扶着自己的同伴,说,“他体力不支昏倒了。”
“扶他去休息。”周平昌嘱咐完这边,叮嘱还在忙碌的官差们,“大家都小心一点。”
罗仲看了看,还差一个人,便也跳进了河里帮着找人。他这一跳,把周平昌吓得一惊,即便再怎么想把这孩子踹进河里,在看见人跳进去后也是不放心,喊了几声让罗仲回来都没得到回应。
罗仲心心念念早点找完早点回家,他还等着江无尘给他解释白天是什么情况,心里的火气一直没能消。
凭借着回家的念头,罗仲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一口气硬生生游到官差们所在地,耗时两刻钟,终于把第五个人找到了。
周平昌上手去扶罗仲,被罗仲制止,独自上岸后,罗仲一边拧衣服上的水,一边说:“天黑风大,周大人年迈能来是尽职尽责,晚辈本就是糙人,这点既不伤筋也不动骨,大人无需担心。”
周平昌一生没有孩子,他自嘲是不得缘分,罗仲百日宴时周平昌去了,看见这孩子便立马夸赞长大后定能成才,因为和罗庆有些交情,也算是看着罗仲长大的,之后是因为不在京中没办法。
官场上的利益往来着实不好把握,周平昌心里那张“圆滑处事,不得罪人”信条让他和如今成为了“大将军”的罗仲关系没能一直好下去,但是周平昌不觉得可惜,或许这样对谁都好。
“周大人对晚辈的关心晚辈记得,家父也看在眼里,”罗仲规规矩矩向周平昌行了一礼,“时间不早了,周大人辛苦,那个男子的确是昨晚我所见到的人,叫‘马泽远’,后序便有劳大人了,晚辈先行告退。”
周平昌看着罗仲走远,内心不由得一阵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