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镐京
六十五、镐京
西周的镐京城，在当年崇国国都丰京的基础上，沿着沣水两岸不断地扩大规模。与大周朝的很多基础工程一样，镐京的营造也是周公姬旦一手主持的。他邀请到了天才的造城大家——商高负责营造。
这位崇国人是周公占领朝歌后的一个重要战利品，他出生于造城世家，家传有大禹治水的工程图谱，自幼从父亲学习造城建筑之法。正当青年时，就被崇侯虎推荐给纣王营造朝歌新城和鹿台宫，修葺殷商宗庙。甚至，也曾为殷商太祝伊颂营造过冶铜工坊。因为造鹿台宫有功，纣王特赐其“子”姓，所以大家就称他为“商高”。
在秘密营造子午坛城的时候，喜欢研究百科的周公曾经询问过商高很多营造方面的问题，比方如何计算高度，他说高山、高楼、高日，都在极高之处，如何能知其精确的远近。商高自有独特的办法，就是大禹世传的“勾股之法”，他说“勾三股四弦五”，可以以之为基础准绳测算。勾股数法被商高发挥到极致，他用绳、规、矩画图圈地，定远近，列高低，把丰城扩建到了丰水边，并在丰城西岸重新营造了武王的新城——镐城。丰镐便组成了整个大周的新都镐京。
在崇侯虎、文武二王、周公召公以及历代周王的苦心经营之下，镐京城又远超了殷商的朝歌城。其中丰城为市城，所有的国人、平民以及群奴，都在东岸居住。所有来镐京的关东诸侯的随从、亲兵，以及远途贩卖商品的小贩，也在丰城居住。周公将集中居住的区域定名为“闾”，将几大交易区域定名为“市”，闾和市都有专门的人管理。远离这些区域集中设置的，是“坊”，酿酒，造车，制作各种干肉、酱料，加工粮食、鱼盐、布匹、丝绸……林林总总的坊在市之南。
而大周的王城，则在河西的镐城之中。镐城与丰城之间有浮桥相联，有战乱起则随时拆毁浮桥。王城四四方方，有如棋盘。东南西北各有三个城门，共十二门。三纵三横十二条大街，每条街主道都是青石铺就，能并排行驶四辆驷马之车，足足有十六米之宽。镐京之内王宫，王庭，社稷，先王宗庙，各种府库，虎贲军营……井然排列，开中国国都棋盘式排列之先河。也有宫市开放，向外兜售周王用不完的粮食、贡品和物品。社稷在左，宫市在右，其后左右排列周公与召公的开府，其后是太史、司马、司空、司农等各个官府。
经过精心规划和营造的镐京，更比自然生长出来的朝歌城要雄壮威武许多。由于周公确定的礼制，那种在王城之中乱杀人祭祀的情况也基本绝迹，甚至连庖厨之事，杀猪宰羊都不能随便地进行，便溺与污水都要倒到指定的地方，通过瓦制的管道排除出主街道。
显然，这样一来，镐京城也比朝歌少了很多的血腥和污秽的气息，满城尽栽种各色花卉与树木，掩映着房屋与并不算高大的楼宇，无限旖旎。在没有被犬戎人摧毁之前，镐京一直是东方世界又一个最大、最为宏伟的都城，纵然又过两百年后、巴比伦之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建成了号称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的“空中花园”，但与方圆足足有十七平方公里的镐京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少年幸其实少小就在镐京附近放牧，从来没有想到过这里会飞来这么一座大城。他记忆中只有崇侯虎的丰城，帝辛的朝歌两座举世无双的大城在雾霾之中黯淡模糊的影子。当他看到日光冲洗之下崭亮、宽阔的镐京王城，忍不住长长地感叹一声。可惜，他进入不了王城，只能呆在最为大周朝最大交易中心——丰城之中。
即便是执政的周公下令镐京四周警戒，依旧挡不住南来北往的人们到丰市之中做生意，交换各自的商品，川流不息的人群，
“你身上可有钱贝？”阿执问他，“到这个都城里，没有钱贝可寸步难行啊！”
“没有！”少年幸说，“我在白鹿村放羊的时候，攒下过朋贝一大串，埋在一个小山丘的一块大石头下面，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去挖！”
阿执听了皱了皱眉头说：“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只有把你的刀子给卖了！”说着，他伸手到少年幸的怀中，取出了他的那把短刀。同时，他又拍了拍身上围着的狼皮袄说：“你别说啊，你这把刀还真好使，那么厚的狼皮，一刀刺穿，我还舍不得卖了！”
褒鱼执说话这么大大咧咧，仿佛少年幸的东西就是他的私产一般。好在幸也没有什么太自我的念头，他觉得卖刀能解决钱的问题那就由阿执去卖好了。他们到了人多的地方，把刀子掏出来大大咧咧地叫唤：“卖刀，卖刀！”
周人尚武，诸侯为周王服兵役，需要自备武库，大夫为诸侯尽职也要自蓄家兵，以此类推，寻常国人为大夫、诸侯和周王服兵役，都要自己购买甲胄和武器。故而，周市并不禁刀剑之交易。有人听说两个小孩卖刀，就凑过来看，有识货的拿着刀子正反端详了两下，就大呼惊讶：“此成王之刀也，竟得如此之锋！”
这话一出口，围看的人更多了，不断有人竞拍，拿了个大价格从阿执和少年幸手里买来了刀子。这倒令阿执大为意外，捧着一串贝壳与幸一起在丰市逛荡，沽酒买肉，大快朵颐，好不自在。到晚，丰城街头巷尾多是这样的野人四横，管理市场的司市到天黑之时就会巡查，他大摇大摆地驾着车，带着胥师和肆长，还有一干维持治安的虣师，驱赶那些他们看不顺眼的流浪之人，所谓的“流氓”。
阿执似乎熟悉这种情况，他把少年幸带到了靠近丰水的一个非常隐蔽的巷子里。既可以眼见那条通向王城的大浮桥，也可以躲避虣师们的驱逐。风餐露宿惯了的两人就找些杂草一铺便是床，用狼皮一盖，倒头就睡。
阿执睡眠极好，倒头便睡，不一会儿就鼾声震天。少年幸喝了酒，吃了市面上腌制极美味酒香的好肉，感觉特别舒服，也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时分，他似乎听到阿执翻身而起，又激发了哗哗的水声，以为他是去撒尿，便不加理睬，闭眼又睡。他做了个极其美妙的梦，梦见自己来到一处桃源胜景之中，一直非常平静地生活着，整个村里涌来的人，都是白鹿部族的那些羊，一只又一只，奔跑着，竟慢慢能站起身来与自己打招呼。最先是“咩咩”，之后就是“喂喂”，嗓音十分清晰，并且越来越响亮。
于是，少年幸就真的被惊醒了，他看到了一群武夫们站在他的面前，而褒鱼执已经不知何处去。
一个身穿墨衣的人凶神恶煞一般地吼：“醒来！我是管理这片市场的廛人！”他的手里抓着阿执和用幸剩下的贝币，对着另一个身材巍峨、穿红衣服的中年人，说：“司稽大人，就是这个小子卖刀的，这些钱足够他们的该付的市税赋了。”
那个中年人就是整个丰都市场的税务稽查官——司稽，而“廛人”则是整个西市三个肆的征税官。按照周礼定的品阶，廛人是司稽的下属。
那个司稽官显然并不在意手中的贝币，而是追问幸说：“你昨天卖掉的那把刀从何而来？”
少年幸搞不清这一帮十来个人的来历，懵懵懂懂地说：“是有人送我的！”
那个司稽说：“是何人送的？”
幸说：“是，是一个大王，在一个高台之上封赏给我的！”
“哦，是么？”那个司稽官说，“难不成是成王陛下给你的封赏么？给我搜，看看这两个蟊贼还偷了什么东西！”
在司稽官的背后，有一伙市场保安——虣师就冲了上来，像拎小鸡一样，把少年幸扛起来倒悬，搜查身上的物品。他们还发现了他的青铜矛头，一个贴身的龙形青铜匣子。
虣师给司稽官递上了矛头，他仔细查看了一下，正反两面“天子命保”四个字赫然铭刻。那个司稽官大惊说：“这果然是天子虎贲的仪仗之矛，赶快押解这个蟊贼，将他的赃物都呈给召公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