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余年

五十六、余年

剑客安胃又一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小河国。他不知道是谁在冥冥之中安排了他的目的地，在他回归之前不就，整个小河国的居民晚上都做了同一个梦，说小河国主将死去，东方归来的剑客将做这片土地的封王。众人都不敢相信，可是果然不久之后，老迈的小河国主在一顿饱餐之后无声无息的死去。在巫师的安排下，大家按照部族的传统礼节把她安葬下去，头冲着西北方向的高山摆了七天，待她的灵魂有充裕的时间返回故土。

没有想到老剑客安胃真的印证梦境回来了，还带着他的剑。安胃得知了这一切之后，不能不长叹一声，看来冥冥之中的确一切自有安排。这个安排他的人，拥有极其巨大的力量，几乎就是一个神。她与神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的力量可以清晰地被感知到，捕捉到。

安胃向小河国民亮出了周公之璋，告诉大家：“天下已经归于周人的天子，他从上天那里获得了权益，是全天下土地的第一主人。我也获得了周天子的分封，特许我拥有西域这块国土，建立安国。从此，我国将奉七剑为圣器，安于白山之麓，小河之畔。我们乃是堂堂正统之国，虽地偏远，但不并是夷狄之人。安国之命运，不久的将来，会有天命昭示的！”

此间众民不免要面面相觑，他们所信奉的乃是生殖之神与精匠之神，神明昭告他们打造铜器、铁器，还有山神、荒漠之神、小河之灵等等，“天命”是什么，他们并无所知。他们视当年的八剑客为小河国中人，如今安胃归来，正好代替死去的首领统领大家。

安国已立，安胃从此以安侯自处。他不准备再跨越那么远的路，回去两条大河之间寻求苏美尔的遗梦了。漂泊动荡、打打杀杀一辈子，老迈的安胃觉得小河之国乃是冥冥之中大主宰赠送给他最好的礼物。安危获得了安子的封爵，他晋升为安侯，这是一次了不起的升迁。

他有时候也想动身再去中国寻找少年幸，可是想到自己老迈而日益孱弱弱的力量，在如妖似魔的那些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安胃虽然成为了安国之主，但并不全心扑在统治他的疆域之上。相反，他更多地归隐于白山之上，与雪豹和雪莲相伴，于高山之巅排列七剑，日日沉思自己一生诸多离奇的经历。没有人知道最终他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他名下的安国日后是怎样日渐衰落，乃至沉落于茫茫大漠之中的。一切，成了一团引人探究的神秘之谜。

多年之后，西周经历成王、康王、昭王三朝，大周天子周穆王姬满继位，这位喜好远游的天子，深谋西北对犬戎人的防御，查看了宫府之内的大周开国时封国卷宗，竟然看到周公亲自笔记的记录，大致说：

“白山之下有昆仑西王母所庇护之八剑客，曾经入幕我府，助我大周牧野之捷，特初分封为安子之国。八剑客战死在牧野夺商宗庙之战中有七，唯余一卿，特由子爵晋封为安侯，立安国社稷于西北漠连之后，以屏藩我大周西域。犬戎若有事，则可差遣一使北去召觐，南北夹击，以破戎人之患也！”

周穆王看到周公手书，大为惊叹，未曾想到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还有大周的一个侯爵的封国存在。虽然一不朝、二不贡，早已经没有任何音讯，天子也谅是路途太遥远，中间又有虎狼一般的犬戎人间隔所致。而且，安国居然是传说之中的昆仑西王母所庇护的，因此动了远游之兴，乃驾长车，挑选精良的御夫嬴造父，带上精壮的卫士，带足米粮，奔向西域，寻访周公所封之地。后世，便有了穆天子私会西王母之传说。

与剑客一同消失在子午坛城宇阵之中的，还有剑客苏丁。

当苏丁恍然翻身坐起之时，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无端的疲惫。他恍惚记得自己仿佛曾远游，当他走出简破的屋子之后，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夕阳西下，他看到了大周朝南国连绵的红土丘陵，远远近近茂盛的灌木和茂密的森林，虎啸猿啼、狐鸣狼嗥也随之而来。毫无疑问，这还是在远避其难的荆楚之地。

门外，那些从殷商全身而退的白鹿族人、有苏国和少部分的殷商遗民，正在排干沼泽，种植水稻，烧制陶土，打造各式各样的青铜器具。他们已经汇入了有熊部族的楚人当中，并彻底与楚人融为了一体，甚至有了自己全新的姓氏——芈姓名屈氏。

苏丁在这些新楚人之中行走，满腹疑惑地看着他们冲着自己微笑。一个强壮的青年，驾着一辆新制成的马车呼啸而来，挥着剑大吼说：“公叔丁，看剑！”

苏丁慌忙用长剑一挡，把他那致命一击给抵了回去。他细看那个青年，眉粗目炯，恍如见到当年的商纣王。他见证了青年的出生、成长，视如己出。

“公叔丁，你看我新造的战车如何，过一阵子，我就要随羋熊头领去征讨庸人和巴人了！”那个青年得意洋洋地站在战车上说。

“屈鹿，你亲娘呢！”苏丁问。

“她就在屋里！你自己找她！驾！”那青年看苏丁对自己制作的战车并无赞赏之语，失望地打马驱车远去密林之重。

“公叔丁，你终于醒来啦，自你从中原归来，已经沉睡三天啦，可寻到了大巫师？”

一个老妇人从一栋稍稍宽大的茅顶木屋里走了出来，微笑着走向苏丁。尽管她年华已经老去，但眉目之中的美丽似乎并未衰减多少，依稀可见当年那一代大商末代帝后苏妲己的风采。

苏丁长叹一声，痛苦地说：“是么？我头有点痛，睡得太沉，已经忘记自己有什么远行了，全忘记了！只是觉得刚刚做了一个又深又长的梦。在梦里，大巫师鹿蹄已经不幸身亡了，她只是嘱托我，要照顾好你！”

苏丁想起自己拼命从大商宗庙的劫余中救她逃出倾覆之中的殷商往事，不禁唏嘘不已。那老妇人看了看苏丁受了伤而变得残破的脸颊，不禁脸上微微一红，说：“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我似乎也刚刚做了同样的梦。我们一起零落天边，洪荒已过，唯有安度残年，以期天命的福祉了。”

说完这番话，她伸手握住了苏丁的手，瞬间温柔无限。老迈的苏丁并没想到自己渴望而不可及的一切到了眼前，也不禁热血复涌，轻轻地抱着老妇人的肩。

“啊！”那老妇人想起什么来：“那么，公叔丁有没有梦到那个小羊倌去了何处？”

“糟糕！”苏丁大喝一声说，“他应该被什么刺客给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