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16:00 七种可能
1
刚到16点,太阳就已经收起它那微淡的光,躲进了云层。天色阴了下来,雾霾也更浓了。赵钱驾驶着丰田汽车朝北山区疾驰,李菁坐在赵钱的副驾驶座位上,看着赵钱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感觉他就像一位亲切的大哥。李菁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赵钱时,就忍不住从心里涌出一股亲近感。赵钱虽然是老板,但是对员工从不摆架子,而且,他跟李菁都是农村大学生出身,有相似的求学背景和很多共同话题。虽然两年前李菁就不在赵钱手下工作了,但两人一直断断续续有着联系。
上次吃饭,赵钱还热情地让李菁也带上了他的女朋友。酒桌上,两人一番叙旧之后,赵钱开口邀请李菁给自己帮个忙,出于对老板的崇敬和信任,李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此时,李菁突然觉得老板要自己帮的忙没那么简单。他心里一阵疑惑,不禁追问道:“大哥,您刚才说的‘审判者’是什么意思啊?”
“咳咳……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做了坏事,法律却无法惩罚他们吗?”
李菁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他想到最近的经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赵钱的问题:“我相信。”
握着方向盘的赵钱冷笑了一声:“我们临江城有一个叫徐青的女人,今年三十岁,是个专职小三。过去的六七年里,她先后勾引了七个有妇之夫,做了他们的情人之后,又想方设法让那些男人给她买房、买车、买包,好几个家庭因为她而破裂。咳咳……不仅如此,她还打电话、发短信,几番威胁、辱骂那些男人的原配妻子,有两个男人的妻子因为受不了她的骚扰自杀了,一个是吞药,一个是跳楼。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可怜的妻子是被徐青逼死的,法律却不能处置徐青,你觉得公平吗?”
“确实不公平……”听完赵钱的讲述,李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没遇到过这么无耻的女人,但转念一想,自己大学毕业之后工作的这三年,也见过很多没有道德底线的人,这种无底线的女人在现实中是完全会存在的。
“咳咳,临江城还有个叫薛龙的人,是个欠款无数的老赖。他找亲戚朋友借了很多钱,欠下了巨款,整天却依然优哉游哉地吃喝嫖赌。他的老婆因为巨额债务,被迫卖了房子,他也被人告到了法院,但仍然我行我素。今年,他一位债主的女儿得了绝症,需要很多钱治疗,那个人跪在薛龙面前哭着求他还钱,他依然不为所动。最后,那个债主的女儿因病去世,债主的老婆因为接受不了事实而自杀身亡,失去了一切之后,那个债主也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而薛龙呢?这世上少了一个追着他讨债的人,所以他继续吃喝玩乐去了。”
“这……这还有天理吗?”李菁忍不住愤怒起来。
“这两个人毁了很多家庭的幸福,好几个无辜的人因他们而死,但法律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赵钱的脸上一派凝重之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坏人干尽坏事却逍遥快活,好人积德半生却不得好死,你觉得公平吗?”
“不,不公平。”李菁愣了一会儿道。他看向赵钱,只见赵钱一身正气,白净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了一阵红晕,黑色风衣的衣领都在微微抖动。
赵钱继续道:“如果现在有一个‘审判者’,他替天行道,除掉了这些法律没有制裁的坏人,也没有造成其他任何伤害。你觉得这个‘审判者’是坏人吗?”
李菁想了想,叹了口气:“听上去像古代的侠客,不过现在这种人肯定是犯法会被判刑的……”
赵钱认真道:“这些坏人活着只会给别人带来伤害,除掉他们只会给人们带来好处。不管怎么说,‘审判者’除掉他们,这是为整个社会带来好处的正义之举啊。”
“可这是违法的啊!”
“咳咳……法律正确的事情,不一定正义;正义的事情,在法律上不一定正确。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可是这个‘审判者’不顾危险地除掉坏人,他自己图什么呢?”李菁皱着眉头,有些不理解道,“还有,‘审判者’为了心中的正义做这些事,自己却要付出坐牢的代价,这不值得啊!”
“咳咳……图的就是正义,是理想。至于自己坐牢?有时候,为了正义和理想是可以牺牲很多事情的!咳咳……”赵钱提高了音量,突然慷慨激昂起来,“这个世界需要一些理想主义者,也只有理想主义者才能改变世界。”
李菁沉默了,不知道如何接话。他看着赵钱,不禁想起了两年前在赵钱公司上班时的事情。赵钱确实是他口中所说的理想主义者,李菁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赵钱经常充满激情地发表演讲,雄心勃勃地想做出中国第一款3A级游戏,还说要改变中国游戏行业,让中国原创游戏的水准和国际接轨。当时的李菁刚刚大学毕业,听到这些激情澎湃的演讲,顿时特别崇拜赵钱。
李菁看过不少互联网巨富的传记,他发现这个世界只有极少数有理想、有决心的人能够获得成功,并拥有巨大的财富。两年前,李菁经常看到赵钱没日没夜地工作,很多时候甚至直接睡在公司。在赵钱身上,李菁看到了一个互联网创业者的壮志雄心、强大的执行力和为了目标不顾一切的理想主义精神。虽然后来赵钱的公司发展不顺利,甚至解散了,但是李菁一直觉得赵钱东山再起是迟早的事情。
见李菁沉默着思考了半天,赵钱追问道:“那我再问你,这样的‘审判者’,你觉得他是坏人吗?”
“我觉得不是坏人,但是也很难说是个好人,毕竟我很难想象一个好人会杀人,甚至因此被判刑……”
赵钱笑了:“你以后就会明白,好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什么选择余地的。”
听赵钱这么一说,李菁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刚才气急之下对房东动武的样子。如果自己当时情绪彻底失控,又会怎样呢?李菁心中一惊,后背感到一阵发凉。思索间,李菁又心生疑惑:老板跟自己说“审判者”、替天行道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会要替天行道去杀人吧?李菁踌躇了一下,问道:“不过老……大哥,您刚刚说的‘审判者’,跟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待会儿再说,我们到了,先下车吧。”赵钱轻声说道。
李菁连忙扭头看去,只见车窗外是一片空旷的郊外,不远处的竹林边上坐落着一座精致的三层楼房,两列三层的设计,一楼是车库,车库门口竖着高大的白色升降门。李菁想着,原来这么快就到了赵钱在北山区郊外的房子。四周安安静静的,竹林里也静谧无声,他看向面前那栋楼,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安……
2
16点,路彦、萧瑶等人朝东南方向一阵疾驰后,终于赶到了宁汇区肃州河边的案发地。肃州河边人烟稀少,荒草丛生,周围几里不见人家。冬季已经无情地脱去了这里草木的华美衣裳,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枯黄。市局的人已经赶到并将现场保护了起来,路彦把目光投向现场,看到河边一个偏僻的草丛里躺着一具男尸,法医们正围在尸体旁边检查。市局的警察也在现场,都是一筹莫展的样子。
甄关西领着一名叫杨力的市局警察走到秦纬等人面前,开始介绍情况:“市局的人接到报案就立刻赶到了现场,我跟他们交流案件情况的时候,发现这两具尸体的死状有很多相似点……”
萧瑶看向甄关西,凑近路彦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这人是谁?之前没怎么见过啊。”
“他叫甄关西,刚来不久,家里有些背景,虽然业务上还有些不熟练,但平时大家对他都挺照顾的。”路彦低声回答道。
“我说呢,难怪秦队对一个新人态度这么和蔼……”萧瑶勾起嘴角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白白胖胖的甄关西。
市局警察杨力把市局在现场的调查情况和他们发现的一些疑点向秦纬做了汇报,秦纬听完以后,开始安排现场的人手。
路彦走近陈尸的草丛,仔细观察着尸体。这男人也穿着崭新的衣服,身材矮小而肥胖。和徐青的尸体一样,这具尸体的头也不翼而飞,只有一个塑料男模特的头绑在他的脖子上,乍一看像是真人脑袋一样,仔细一看却又令人毛骨悚然。这具男尸的十个手指头也是血糊糊的,无法辨认指纹。路彦不禁心头一紧,这些情况跟之前在秦河公园发现的女尸情况完全是一致的。
站在路彦身旁的法医则向众人介绍说:“初步推测,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两小时前,死者的指纹在死后被人抹去了,头也是死后被人砍掉的。这些只是初步结论,后续还需要进一步勘验。”
听着法医的话,众刑警都是一惊,两件杀人案有这么多相似点,难不成真的是一个要连杀七人的恶魔制造的连环杀人案?
萧瑶思索道:“脸和指纹是我们确认死者身份的重要依据,可是脑袋被砍掉了,指纹被抹去了,看来这个凶手不想让我们找到死者的身份。”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甄关西有些怀疑,他在一旁插嘴道,“会不会是仇杀呢?杀人之后毁坏尸体是为了泄愤?”
“我赞成萧瑶的观点。”路彦蹲下来仔细查看男尸的衣服,发现衣服也是崭新的,“这个死者原本的衣服也被脱掉了,凶手给它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把两个尸体的衣服都换掉了,我觉得都是一个目的——不希望我们通过死者原本的衣服信息找到死者身份。”
“为什么不希望我们找到死者身份?”甄关西还是有些茫然。
“凶手隐藏死者的身份,其实就是在隐藏他自己的身份。”秦纬在一旁看向甄关西语重心长道,“以往我们查过很多案子,凶手都是死者社会关系里的熟人,现在凶手隐藏了死者身份,也就让我们没办法从死者的社会关系里找到他了。”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如果说凶手是在极力抹去这具男尸身上的信息,那为什么秦河公园里那个死者的身份证都在呢?这不是说明凶手并不担心死者身份会泄露吗?”路彦思索着,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众人听了路彦的话,一时间也想不出解释。路彦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肃州河的这一段位于郊外,附近荒无人烟,尸体被抛弃在河边深深的草丛里,四周除了疯长的杂草什么都没有,再远一些则是布满荒草的田地,附近的马路距离陈尸现场也有两三百米。路彦收回目光,问向市局警察杨力:“你们在这附近有没有搜集到可疑的脚印?”
“没有。”杨力失望地摇摇头。
萧瑶在现场仔细勘察了一遍,追问道:“血迹、指纹、毛发,这些东西找到了吗?”
“没有。”杨力继续摇头,“这里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
萧瑶仔细打量着现场,若有所思道:“这里看来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路彦看向杨力问道:“对了!这里的报案人是谁?”
杨力回答道:“就在40分钟前,我们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他在肃州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电话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声音听起来像个老人。他在电话里说,他会在这附近等我们,但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他,也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他。”
“这个电话十有八九是凶手打来的,声音听起来像老人,应该也是用了变声器。”路彦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一处偏僻得很,平时根本不会有人闲逛到这里来。而且,这么深的草丛里面藏具尸体,几天不被人发现都是有可能的。除了凶手,还有谁能这么快发现尸体,并还在报警之后玩起了消失?”
其他警察听到路彦的这番话,也不由得互相议论起来。甄关西不解地问道:“可是凶手为什么要主动向警方报案?尸体越晚发现,对他来说不是越安全吗?”
“呵……”路彦冷笑了几声,又迅速平静下来,神情阴郁地说,“我猜,他是在挑衅我们吧。他希望警方早点发现尸体,这样就能早点加入他设定的游戏里去。”
甄关西追问道:“游戏?什么游戏?”
路彦没有直接回答甄关西的问题,而是看向杨力:“听说你们在现场也发现了一张卡片?”
“对,”杨力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一张卡片,“这张卡片是在尸体下面发现的。”
秦纬和其他刑警一起拿着那张卡片仔细看了看:卡片正面画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脑袋也被砍掉了,那个脱离了身体悬在空中的脑袋嘴里塞满了老鼠、蟾蜍和蛇,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表情很痛苦;卡片背面同样画着一颗黑色的“六芒星”。卡片上面还有手写的三个黑色的字:肃州河。
众人心中一惊,秦纬叹气道:“作案手法相同,死亡时间相近,又是一张相像的卡片,毫无疑问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了……”
“这卡片画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刑警中有人提问。
“这张卡片里画的,就是凶手要玩的游戏,”路彦顿了顿道,“‘七宗罪’的游戏。”
听到路彦说“七宗罪”,众人一阵长时间的骚动。秦纬皱眉望向路彦:“什么‘七宗罪’?”
“‘七宗罪’,分别是:淫欲、暴食、贪婪、懒惰、愤怒、嫉妒、傲慢。”路彦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案子的诡异超乎了他的想象,凶手像是看电影中毒后把电影的内容搬到了现实中,一度让路彦觉得有些不真实。
听到路彦的解释,甄关西也瞪大眼睛:“都什么年代了,还玩‘七宗罪’的游戏?这个凶手真是够无聊的!”
秦纬点了点头:“可是,‘七宗罪’跟这个卡片有什么联系呢?”
“‘七宗罪’是西方文化里的概念,其中提到了对‘七宗罪’中每一项的具体惩罚……”路彦举起手中的透明袋,把里面的卡片指给秦纬看,“对淫欲罪的惩罚,是在硫黄和火焰中熏烤致死;对暴食罪的惩罚,则是强迫有罪者进食老鼠、蟾蜍和蛇……你看,和这卡片上画的完全一致。”
在秦纬和其他刑警思考的时候,路彦接着说:“这个凶手把他的谋杀和‘七宗罪’联系在一起,刚刚发现的两个死者又分别对应淫欲和暴食两项罪行,再根据他留在MP3里的录音——我猜测,凶手想玩的这个游戏,就是按照‘七宗罪’里对应的罪行杀掉七个人。”
“什么?”秦纬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忽然冒出那个沧桑的声音——“未来24小时内,我将用‘六芒星’的轨迹带走这个城市中七个罪恶的生命,无论人们阻止与否,它都必将发生。”
众人还在消化着路彦刚刚说的话,秦纬忍不住抬起头,对着天空哈出一口气,袅袅的白烟在空气中逐渐消散。秦纬年近四旬,从警已经十几年了,为人稳重踏实。此时此刻,秦纬不禁想起了明年即将在临江城召开的国际性重大会议。年中以来,各级领导三令五申地要求严抓社会治安,临江城却在这个时候来了一出杀人案,而且很有可能是连杀七人的连环杀人案……更何况,再过三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时候发生这么大的案子,社会影响太恶劣了……
直率的甄关西率先开口打破众人的沉默:“可是……可是这个凶手为什么非要按照‘七宗罪’来杀人呢?他的动机是什么?”
“不知道,为钱、为仇、为情都不太像。”路彦摇着头,这起案件十分诡异离奇,像是影视剧里发生的,他之前的查案经验在此刻全都用不上了。
甄关西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兴奋,他搓搓手道:“这起案子真是奇怪,‘审判者’‘六芒星’‘七宗罪’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邪乎。”
“我看这个凶手不仅电影看多了,动画片也看得走火入魔了!”秦纬回过神来,冷哼一声,“‘七宗罪’?真是荒唐!还大言不惭说要杀七个人,把我们警方当什么了?”
“凶手在录音里有说,要带走七个罪恶的生命,可见他觉得他杀的那些人都是坏人。”沉默已久的萧瑶忽然开了口,“他自诩为‘审判者’,要按照‘七宗罪’来杀人,会不会他的动机只是单纯想杀掉那些坏人?”
“这么说,你觉得他的动机是替天行道?”路彦转过身,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萧瑶。
“对,他应该是为了自己坚信的某种正义,才想杀死他认定的一些坏人。”萧瑶抚了一下耳边的垂发,“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用‘审判者’和‘七宗罪’的名头,把这两起谋杀处理得这么仪式化。”
“为了他相信的正义,要去替天行道吗……”路彦苦笑起来,“这些人把法律当什么了?”
“路彦你应该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尊重并相信法律。而且,我感觉这个人有种殉道者的倾向,似乎是能够把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那种人。”萧瑶话音落地,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大多数人都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萧遥顿了顿又提出自己的疑问,“不过我想不通的地方是,凶手为什么要在死者死后还要砍掉他的头?”
路彦若有所思道:“人死之后还要割掉头,给自己徒添麻烦,这是解释不通的。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往往案件里那个解释不通的地方,就极有可能隐藏着凶手犯罪的真相。”
“对,这个点蛮重要,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来集思广益下吧,探讨一下是什么原因。根据以往案件来看,我觉得这个奇怪的行为,有种可能就是为了隐藏在头上残留的某些痕迹,从而隐藏他的作案手法。”秦纬环视着众人开口道,“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说明死者极有可能就是被凶手袭击头部致死的。比如凶手用了一个工具猛击死者的脑袋将其打死,那么凶手再割掉死者的脑袋,不就隐藏起他袭击过的痕迹了吗?这样子,我们就不知道死因了,也没有办法再通过他的作案痕迹和作案工具找到他。”
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很有道理,路彦补充道:“第二种可能,凶手割掉死者的头是为了隐瞒被害者的身份,凶手连死者的指纹都抹去了,让我们无法通过脸和指纹找到死者身份,但是死者的现场偏偏又发现死者的身份证,这又让这个可能有些说不通。所以我觉得还有第三种可能,割掉死者的头是为了让人误会死者的身份,凶手脱掉了死者的衣服,给他们换上崭新的衣服,也都是为了让我们误会死者的身份的。”
众人思索着,萧遥在一旁补充道:“还有第四种可能,根据我以往遇见的案子来看,有时候凶手割掉死者的头是为了方便搬运或藏匿尸体。”
“砍头为什么就不能是因为对死者的恨啊!”年轻警察甄关西在一旁喊了起来,“就是因为凶手很恨死者,所以在死者死后,还要割掉他们的头泄愤啊!”
“很好!泄愤是第五种可能。”秦纬冲甄关西笑了笑,又把目光投向路彦,“第六种可能,我觉得凶手一直在炫耀,凶手砍头也是为了向警方炫耀。”
“嗯。”路彦点点头,他想了想道,“这个凶手搞出了‘七宗罪’和‘审判者’这些仪式感的称号,所以我觉得砍头还有第七种可能,那就是他要配合称号营造仪式感。”
路彦话音落地,一时没有人提出更多的可能了,但凶手割头的原因到底是七种可能中的哪一个,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也没有个定论。秦纬看了看时间,转眼间就快到17点了,他不禁有些着急道:“我看凶手割掉死者头的动机无非就这七种原因。现在我们的问题重点就在于,如果凶手接着犯罪,我们怎么阻止他并且抓住他?”
众人面面相觑,凶手说他要在24小时连杀七个人,这才短短的两小时就已经死了两个人,看来这个丧心病狂的凶手还会接着按他所说犯罪下去,可是怎么阻止他?这短短的两小时里,警方掌握的线索太少了,对与凶手相关的信息几乎是一无所知,这茫茫人海里上哪儿抓他?而凶手作案的速度又那么快,要是他在剩下的22小时里真的再杀掉五人,那后果就太严重了……
“地点!”路彦打破沉默,“如果我们知道他接下来的犯罪地点,我们就有希望抓到他阻止他!”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接下来的犯罪地点和抛尸地点?”甄关西不解道,他摆摆手,“临江城这么大,我们总不能挨家挨户搜吧?”
众人一阵沉默,确实警方掌握的线索太少了,又加上时间紧急,在这凶手面前,警方行动显得太被动了。
“有个办法,或许能找到他接下来的犯罪地点!”
众人一惊,看向说话的萧瑶,只见她炯炯有神地盯向秦纬手中那个装在透明袋里的卡片。
3
北山区的郊外,赵钱带着李菁赶到自己的住处。李菁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天色已经有些阴沉了,暮色在四处弥漫。四周一片空旷,建筑寥落。附近有一片竹林,竹林里幽静无声,远方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呼啸声在雾霾里若隐若现。赵钱一边领着李菁往房子里走,一边向李菁介绍房子的情况:“这是我在北山区的房子,好久没人住了,不过装修还行,面积也够大。”
李菁以前去过赵钱在浦航区的家,那是一栋白色的别墅,他没想到赵钱在北山区还有这么大的一套房子,不由得暗自想道:虽说有钱人都喜欢住郊区,但老板这房子买得也真是够偏了。
赵钱拿出钥匙打开升降门,对李菁笑着说:“这房子一层都是车库,你和英子住在楼上就行了,二楼和三楼随你们选。虽然这房子位置偏了点,但好在宽敞够大。”
升降门完全打开以后,赵钱开了灯。李菁发现一楼车库正停着一辆黑色货车,有着不小的货箱;车库中间竖着两个又高又大的水泥柱,角落还有几个大布袋杂乱地堆在一起,他的视线扫过角落时,依稀看到了一些瓶瓶罐罐和注射器之类的东西,似乎还有几处红色印记。
李菁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他对赵钱一阵感谢之后,又在赵钱的帮助下把自己的行李陆陆续续搬进了车库。
片刻之后,李菁看着自己满地的行李,不由得苦笑起来。他抬起右手,发现刚才搬东西的时候,胳膊被蹭出了一道血痕。李菁蹲下身子拨了拨开水壶,发现里面的内胆已经碎了,碎片散落在地上,瓶口处还沾着自己的几根头发。李菁伸手捡起那几根落发,他想着,才25岁就开始掉头发了,也只有自己这种天天加班熬夜的程序员了吧?
赵钱正在一旁休息,他的目光停留在李菁行李中的一个相框上,相框里是李菁和女朋友陈英的合照,照片上的李菁搂着陈英笑得很开心。赵钱想起来,他前段时间和李菁、陈英一起吃过饭,陈英是一个看上去很乖巧可爱的女孩,为人也很单纯善良。沉默了片刻,赵钱问道:“英子跟着你一起到这边来住,没什么问题吧?”
“她今天在和贾律师一起整理起诉优鑫公司的材料,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不过我想她会愿意的……”李菁站起来,“唉,最近真是不顺,房子没了,工作也没了。”
“工作怎么回事?”赵钱挑了挑眉。
李菁叹了口气,说道:“我之前是在一家互联电商公司做程序员嘛,前段时间,我发现有人登录数据库执行一条SQL语句更改了数据,把消费者在两家店铺留下的差评全部改成了好评。这在我们公司是严令禁止的,我估计是我们部门有人收了商家贿赂,才会把差评改成好评。我觉得事情挺严重,就跟研发经理汇报了……”
“然后研发经理把你骂了一顿?”
“骂我倒是没有,他就是叫我不要再管这件事情了……可我想着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嘛,一旦被发现,消费者对我们公司的信任也会荡然无存。研发经理既然不管,我就只好跑去跟公司副总汇报了……”
“然后呢?”
“副总找研发经理来问这件事,研发经理竟然一口咬定这事情是我干的!”李菁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道,“所有的修改记录在数据库里都是有记录的,我就跟副总说,查一下账号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结果副总完全不听你解释,直接就让你走人,是吗?”
“是啊……”李菁愤愤道,“数据库明明都有记录的啊,一查就知道不是我干的!可是副总就是让我立马走人!真是没良心的公司,气死我了……”
“你太年轻了,你真以为副总不知道是谁干的吗?”赵钱一个劲儿地摇头,“正因为副总知道这事情是研发经理干的,不是你干的,所以才要你走人。”
“他知道不是我干的还要我走人?这没道理啊!”李菁疑惑道。
“咳咳……社会只讲利益,不分道理。你和研发经理给公司带来的利益,谁大?公司再招一个研发经理和再招一个程序员,哪个成本更大?利益是利益,道理是道理,为自我争取利益就是人性不可撼动的根本。涉及自身利益,你不可能指望他们一直保持公正。”
李菁本想张嘴争辩,但又不得不承认赵钱说的确实有道理,只能把话咽了回去,闭上了嘴巴。
“咳咳……我看,商家的贿赂行为可能是业务部门的人牵线搭桥的,因为业务部门的人和商家接触多。很可能是他们先收了好处,再给研发经理好处,研发经理再找程序员改了差评。副总如果怪罪研发经理,把他开除了,牵连的可就远不止一个部门。真要认真起来,一下子开掉那么多人,影响到他副总的业绩怎么办?所以,利弊权衡之下,只能把这违规的罪名怪到你身上,也算是杀鸡儆猴,警告一下研发经理他们。”
李菁沉思片刻,也想明白了赵钱的意思。果然,赵钱作为老板,对社会和人性的洞察确实要比自己厉害得多。李菁不禁很是愤懑:“以前我觉得写代码是很苦很累的事情,现在我觉得,在电脑前写代码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松的事情!它那么单纯,哪像社会上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这些人,一点原则良心都不讲……”
“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当那庸俗又现实的生存问题对着你呼啸而来的时候,那些文人虚幻出来的东西,什么原则、良心、追求,都变得无比苍白。”
李菁无奈地抓了抓头发:“我天天熬夜加班,他们却在年底之前把我开除了,拿不到年终奖不说,我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到新的工作了。唉,还是您之前那个公司有人情味……”
听李菁这么说,赵钱不禁微微一笑:“你喜欢我那个公司吗?”
“对,我一直特别崇拜您,因为您和我一样,都是从农村考到大城市的农村大学生,但是您通过自己奋斗,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
“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好,我上一次创业你不是也知道吗?那公司倒闭了。”
“但您最开始的两次创业不都成功了吗?上一次虽然没有成功,但我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您早在很多年之前就积累了我们这些上班族不可能攒到的财富,您是早就已经成功了的人,我们跟您是不能比的。像我们,这天天上班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咳咳。”赵钱猛地咳嗽了两声,他拍了拍李菁肩膀:“你太焦虑了……”
“不可能不焦虑的。我工作三年就已经看到了薪水的天花板,未来几年,我的收入不会有什么大的提高了,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说到心底的痛处,李菁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毕竟人就活那一线光,要是看不到希望了,那可真……所以,我想向老板您学习,创业开公司。”
赵钱上下打量了李菁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为什么想创业?上班不是相对稳定吗?”
“我答应了英子,要在28岁之前在临江城买房跟她结婚,但我的收入未来几年都很难上升了。”李菁踱步到车库门边,看向外面的竹林,“所以,要想买得起房子,我只能像您那样创业开公司。”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创业并不适合所有人。”
“可是在这个城市,朝九晚五地给别人打工,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子。”
赵钱不赞同道:“你创业只是为了发财?难道你没有更大的理想吗,比如改变这个行业中的一些陈腐的东西?”
“我现在还达不到老板您那么高的思想境界。”李菁苦笑着看向赵钱。
赵钱顿了顿,追问道:“英子现在工作怎么样啊?”
“她啊,法律系毕业就去了律师事务所了,他们法律新人的工资很低。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律师事务所五千块月薪招个司机没人来,五千块月薪招会开车的实习律师,来了一大堆人!”李菁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没图英子赚什么钱,赚钱这事还应该是我来。英子跟着我受了很多苦,我现在只想早点赚到买房的钱,给她一个家。”
“看来无论英子还是你,年轻人在这个城市的生活都不容易啊。”赵钱慢悠悠地说道,“不过你太浮躁、太焦虑了。其实赚钱的方式有很多,并不是非创业不可。”
“对,也有别的法子,前段时间我听说小区里不少人在买理财产品,我就跟英子商量了一下,也买了一个。”李菁的手指在地上划动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投资收入,加上我们的工资,这么努力下去,一切都不远的……”
“你们买的理财产品叫什么?”赵钱轻飘飘地问道。
“长寿理财,利息不错。”
“你买了多长时间的?”
“没多长,快要到可以取出来的时间了!”李菁顿了顿,“为了买这个,我还找一个网络借贷公司借了五万块,上个星期,一个姓宋的带着一帮人来我家追债,要我把那五万块还给那家公司。可是我的钱还在理财里取不出来,只好不停求情,他们才答应再给我放宽一段时间的。”
赵钱没说话。他若有所思地点起一根烟继续抽着,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轻声问道:“李菁,你相信跟着我能成功吗?”
“相信啊,您是我认识人里面最成功的了。”
“好。”赵钱转身向身后的角落里走去,“你现在根本不用为钱焦虑,接下来的24小时里,你帮我做好一件事情,这些都是你的。”赵钱从车库角落里拿出一个皮包,放到李菁面前:“这些钱,加上你自己的积蓄,应该够你们买房了。”
李菁一脸茫然,打开皮包一看,里面竟然装着一捆捆的人民币。李菁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现金,一时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伸出手,手指颤抖地拨弄着那些钞票,又不敢置信地提起皮包掂了掂分量,然后咽了下口水,迟疑着说:“怎么这么多钱……老板,我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世上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咳咳!”赵钱打断了他的话,又咳嗽了两声,“所以,接下来我要你帮我做的事情,也不会那么简单。咳咳!我得病后,这个钱对我意义就不大了,但是对你,我想应该很有意义。”
李菁不禁急道:“您得了什么病?”
“这个等会儿再说,你先看看这些钱一共多少。”
李菁伸出手向皮包的深处探去,丈量出钱的深度后又开始仔细数起那钞票的捆数。李菁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现金,多到他半晌都数不清。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菁数完,他吞吞口水,无言地从皮包上收起目光,抬头看向赵钱,空气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您到底要我帮您做什么?”
“咳咳,我们现在出发,去我在浦航区的那个房子吧!”赵钱呵呵一笑,一边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边转身向外走去,“到了那里我告诉你!”
时针指向了17点,满怀震惊和疑问的李菁再次坐上赵钱的车,汽车朝浦航区飞驰而去。晚霞在天边渐渐消退,把天空的银灰色底色露了出来。李菁抱着装满钞票的皮包,那人民币的真实触感透着皮革传到四肢,他不禁在心里盘问着自己,这包钱,会载着自己和英子通往幸福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