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苏轼

乳燕飞华屋，

悄无人、

槐阴转午，

晚凉新浴。

手弄生绡白团扇[1]，

扇手一时似玉[2]。

渐困倚、孤眠清熟[3]。

帘外谁来推绣户？

枉教人、梦断瑶台曲[4]，

又却是、风敲竹。

雏燕儿穿飞在华丽的房屋里

四下里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

槐树树荫已经转向到了正午

晚间凉爽美人刚刚沐浴完毕

手里摇弄着白色的丝绢团扇

团扇与素手似白玉一样凝酥

渐渐困倦斜倚独自睡得香熟

帘外是谁来推响彩绣的门户

白白地叫人惊散了瑶台深梦

原来是夜风敲响了翠绿竹子

石榴半吐红巾蹙[5]。

待浮花、浪蕊都尽[6]，

伴君幽独[7]。

秾艳一枝细看取[8]，

芳心千重似束。

又恐被、西风惊绿[9]。

若待得君来向此，

花前对酒不忍触。

共粉泪、两簌簌[10]。

那半开的石榴花像红巾叠簇

等到浮艳争春的花朵凋谢完

它就来陪伴孤独的美丽佳人

取一枝艳榴花细细地观看

千重花瓣儿像美人芳心自束

又恐被西风惊得只剩下绿叶

若等得美人来到面对此情景

残花之前对酒竟是不忍触目

只有泪珠花瓣一起簌簌落下

【注释】

[1]生绡：未漂煮过的生丝织物，即丝绢。白团扇：白色丝绢制作的圆形小扇。

[2]扇手：白团扇与素手。一时：一并、一齐。

[3]清熟：安稳熟睡。

[4]枉：空、白。瑶台：美玉砌成的楼台，传说中的昆仑山仙境。曲：深曲之处。

[5]蹙（cù）：皱叠的样子。

[6]浮花、浪蕊：指浮艳争春的花朵。

[7]幽独：幽僻、孤独。

[8]艳：茂盛而鲜艳。

[9]惊绿：形容秋风吹得榴花凋谢，仿佛惊恐得只剩下绿叶。

[10]两簌簌：指落花与粉泪簌簌同落的样子。

【赏析】

《贺新郎》，宋人常用的长调之一。首见于苏轼词，因词中有“晚凉新浴”，亦题为《贺新凉》。毛先舒《填词名解》卷三谓此调系苏轼所创。

这首词通过对一个孤独、抑郁的女子的细致刻画，表达了作者仕途多舛、壮志难酬的身世之慨。上片描写在清幽环境中的一位美人，她高洁绝尘，又十分孤独寂寞。“帘外谁来推绣户”几句，如梦似幻，动而愈静，极其婉曲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的孤寂。下片转而咏榴花，这不与“浮花、浪蕊”为伍的榴花，也是女主人公的象征。最后四句描写美人和榴花的迟暮之叹。这首词意象清隽，托意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