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伊希斯 鱼菜共生
我从未离开过纽约，旅行是有钱人的专属，但作为一个年轻人，被圈在一个地方让我感到悲伤。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书可以弥补缺憾。在书本里，我无数次地环游了世界……
每天晚上放学后，弗林都会和我一起回家。他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脸上永远带着笑容，棕色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有人嘲讽他似乎很为自己永远不梳头而“自豪”，他总是不以为意地宣称，这是他野性的一面。和我一样，弗林也是水域里被选拔进入混合学校的优秀学生。别看他不修边幅，其实非常聪明，他的数学成绩几乎和我一样好。注意是“几乎”。不过这并不是十分重要。
弗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他无话不谈。在某种程度上，他就像是我的兄弟。当然不是像我弟弟那样从早到晚让我不得清净的兄弟……
弗林笑话我说：“你今天好险。一周里迟到两次，你的平均分可能会降好几分……”
回想起今天早上的绝境，对于我来说，迟到的事已经不算什么了。我露出了微笑。
弗林问：“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没，我只是想到了今早上发生的事。我撞上了奥利安·帕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是在跟我说笑？”弗林不相信。
我跟他详详细细地讲了我是怎么遇上奥利安的。
“不——可——思——议——”弗林很讶异，拖长了每一个音节，“等我跟兄弟们讲的时候……”
我赶紧打断他：“你什么都不能跟他们讲。”
“等等，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刚刚跟我讲了年度新闻，却不允许我跟别人说？”
“是的，没得商量。”
“你对我太狠心了，伊玛奇蕾·茜茜……”
我朝他肩膀上结结实实来了一拳。
“哎！”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这么叫我。”
“是呀。但你这名字太逗了。”
“等你在文学课上需要帮助，我却不理你的时候，你就知道该少捉弄我了。”
“但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能看到水域的地方了。虽然离海边几公里远的地方就伫立着巨大的防波堤，但今天的海依然汹涌，我们随着波涛轻轻晃动。
弗林抱怨道：“噢，我已经想要吐了。”
我并不想回家，所以向弗林提议，去看看我们共同种的植物长势如何。两分钟后，我们将提前藏好的小船划了出来，逐渐远离漂浮着的街区。
三年前，在探索废弃的建筑物时（在上学之外的时间，总得找点事情做），弗林和我发现了一条通道，它通向一栋屋顶还没有被淹没的楼房，虽然很莽撞，但是我们马上进入了通道。
进入那栋楼房后，我们发现了宝藏：一座被水淹没的古老图书馆。由于海水的腐蚀，大部分书都没法看了，然而有几个书架幸免于难。
互联网让我们可以接触到一生都无法读完的浩瀚信息，但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翻阅一本纸质图书更为舒心。真是奇怪。
拥有商业天赋的弗林，很快就评估出我们的发现不值一文，所以他对图书馆没有半点兴趣。要知道所有人都在寻找改善伙食的法子，我们也不例外。所有从老纽约的废墟中淘出来的东西都要有商业价值才会被重视，但这里说的商业价值，是指能吃……实用主义者弗林对我说，没人会对书感兴趣，但我还是又来了图书馆几次。我很快就发现，这座图书馆有些特别，收藏的书都同生态、环境、自然相关。看看星球现在的情形，我敢说人们早该重视这些知识，而不是将人发配到需要花费六年才能到达的外星球去。据说，在上个世纪，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地球上百分之三十的陆地就被海水淹没了……我又扯远了。
读过这些书后，我找到了几篇讲述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种植作物的文章。我认真研究了这些文章，然后悄悄地在废弃的房顶开辟了一小块耕地。几经实践后，有两种方法奏效了。
第一种是鱼菜共生。将几尾鱼放进玻璃鱼缸，它们的排泄物能够作为养料，滋养种在不远处的植物。同时，经植物过滤的水，也有利于鱼的生长。 由此，便可以收获一些茁壮的蔬菜。然而一开始，弗林笑话我：“污染无处不在。因为酸雨，土壤已经完全不适合种植作物了！在这样的情形下，蔬菜是不可能生长的。我可怜的伊希斯啊，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但作为最好的朋友，弗林还是选择帮我。
最艰难的一步是找到蔬菜种子。我和弗林在庞大穹顶的泄水口搜索了好几天，终于找到几种变质的蔬菜，然后耐心地将它们的种子挑出来。至于找鱼，就简单太多了。我们居住在水域，捕鱼本就是必备技能之一。不过，鱼也越来越难捕捞了。我弟弟说，这些鱼，一代比一代精。我却认为，由于水污染严重，鱼是真的越来越稀少。我们将捕捞来的鱼放进一个从废弃公寓中翻出来的老旧鱼缸中。我们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耐心十足地，偷偷地每天从学校的绿化带中抓一把土带回来。
当我的种植装置运作起来，我们收获了第一批蔬菜时，弗林大吃一惊。我们又一步步地改进装置，现在它已经惠及好些家庭。
还有一种方式也能奏效，但我下次再跟你们讲。我已经能看到那栋废弃的房子了。由于水的侵蚀，地基变得十分脆弱，楼房随时都可能坍塌，如今已经没人在里面居住了。我们挑选了看起来最隐蔽的房间，而且不能太高，因为小船只能将我们载到约五层高的地方，剩下的楼层就得自己爬。
每次去农场——我们是这么叫它的——的时候，我总是担心有人将珍贵的蔬菜偷了去，又或者更糟，有人打劫了我们的装置。爬过十层楼后，我的腿开始发酸。弗林总是乐意和我比赛爬楼，因为，在这种比拼上，他总是能赢……
当看到所有东西都在原位时，我长舒了口气。一个长势喜人的西葫芦、两个已经成熟的番茄，正等着我们摘采。
弗林说：“你先摘。”
喂完鱼，我摘下蔬菜，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到背包中。
接着，我俩就瘫在之前放在这里的旧帆布躺椅上，安静地看了两分钟海。附近海面上，巨大的防波堤努力舒缓大海喜怒无常的情绪，平息波涛。上面的机械装置就像是鲨鱼的牙齿，耐心地等待着粗心的猎物从旁边经过。在这道保护堤的另一边，我看到汹涌的浪涛和一束束白色泡沫仿佛正参与一场看谁先触碰到天空的比赛。
我闭上眼睛，想象曾经沐浴在阳光下时，这里是怎样一番风景。当然，说尝试想象可能更准确些，毕竟不管是弗林还是我，除了在电影中，都没见过真正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