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是什么
文艺复兴不存在吗？
说到文艺复兴，很多人都听说过，但并不知道文艺复兴到底发生了哪些事，为什么说它是历史上的一个大事件。在欧洲史上，文艺复兴是指14—16世纪发生在意大利的一段历史（美术史上14世纪前称为哥特时期，15—16世纪为文艺复兴时期）。文艺复兴是“近代的起点”，也被称为中世纪与近代的分界点。那为什么这个时期能成为近代的开端呢？
作为文艺复兴的舞台，意大利倒不怎么使用“Renaissance”（文艺复兴）这个词。在意大利语中虽然也有与其同义的“Rinascimento”（文艺复兴）一词，但也仅见于15—16世纪的一些史料记述中。从某种角度来看，文艺复兴这件事可以说并不存在。从学术上来说，不论是历史研究还是美术研究，更倾向于不使用这样一个简单的概念。
不过，日本人倒是非常喜欢文艺复兴这个词，自顾自地一直在用，甚至认为“意大利美术=文艺复兴美术”。在这里，我也希望大家尽早把“文艺复兴美术”的说法换成“15世纪美术”“16世纪美术”，这样更准确一些。
乔托·迪·邦多内《犹大之吻》
（斯克罗威尼礼拜堂湿壁画）
1304—1306年 200厘米×185厘米
斯克罗威尼礼拜堂（帕多瓦）
这是14世纪哥特时期最伟大的画家乔托的代表作。作品对人物、情绪、空间的表现十分卓越，乔托也是文艺复兴美术的先驱。
文艺复兴
14—15世纪以佛罗伦萨为中心兴起的复兴古代思想、文学、美术的运动。在西方历史上被认为是近代的开端。在美术史上指15—16世纪的意大利美术。15世纪被称为文艺复兴初期，16世纪初是文艺复兴盛期，1530年以后被称为文艺复兴后期。三个时期的中心地点依次为佛罗伦萨、罗马和威尼斯。
古代的复兴与人文主义
● 古代的复兴在文艺复兴之前早已有之
首先，“文艺复兴”这个词，是19世纪中叶法国历史学家米什莱（Jules Michelet）首次使用的。后来瑞士历史学家布克哈特（Jacob Burckhardt）大力推广了这个词汇，认为它代表了“发现人与世界的时代”。所以说，文艺复兴一词并不是它的诞生地意大利发明的，而是19世纪的历史学家为了把欧洲历史理想化，为了确立欧洲历史的光荣和优势地位而人为造出的概念。
“Renaissance”在法语中的意思是“重生”，被翻译为文艺复兴。意思是人们摆脱了中世纪的黑暗时代，复兴了古代伟大的文明。当时一些意大利人确实将目光投向了古代罗马昔日的荣光，希望重新振兴古罗马文化，也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复兴古代文化的时代。
但是，中世纪绝不仅仅是一个黑暗的时代，也并不是一个与古代文明完全割裂的时代。无论是9世纪还是12世纪，都可以看到复兴古代文化的运动。如查理曼大帝推动了9世纪的卡洛林文艺复兴，此外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也将古代文化延续了千年之久。从整个欧洲范围来看，古代文明并没有被遗忘。尤其是在中近东和西班牙的伊斯兰文化圈，以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和欧几里得几何学为代表的古代文化着实得到了继承和研究。
西蒙·马尔蒂尼《天使报喜》
1333年 祭坛画 500厘米×507厘米
乌菲齐美术馆（佛罗伦萨）
马尔蒂尼是哥特时期锡耶纳画派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兼具装饰性与神圣感，为文艺复兴做好了准备。
菲利波·布鲁内莱斯基
巴齐礼拜堂
约1429年（设计）圣十字教堂（佛罗伦萨）
圣十字教堂是远近法的开创者布鲁内莱斯基（P6）设计的。教堂仿照古希腊、古罗马的建筑风格，充分体现了和谐之美。
● 从以神为本到以人为本的时代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完全否定文艺复兴的重要性。之所以说文艺复兴是近代的萌芽，是因为它确立了以人为本的人本主义。从那时起，追求人性的自由与解放、尊重个性的思潮开始萌动。中世纪是一个尊崇上帝的时代，但从文艺复兴开始，人们开始以人的视角去审视万物，人逐渐成为世界的中心。
这一时期的文学开始歌颂人的爱恋与悲伤之情；哲学则融合了柏拉图的思想和基督教教义，将“神”与人相连接；美术方面，人们开始重视正确表现人体姿态以及现实空间。以上这些新思潮，全部兴起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14世纪以来，佛罗伦萨这座城市依靠纺织业和金融业积聚了大量的财富。在商人出身的美第奇家族的统治与庇护之下，文学和艺术在这里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文学家、艺术家人才辈出。当商业城市强烈的现实主义思想与优秀的古代艺术和思想相遇，便产生了理性的、重视人的情感的“人文主义（Humanism）”。
诞生于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思潮，逐渐传播到米兰、那不勒斯、曼托瓦、费拉拉、乌尔比诺等意大利各个城市，16世纪时传播到了罗马，之后便很快终结了。在此期间，除了意大利各地，这股思潮也波及了荷兰、英国、法国、西班牙等欧洲许多国家和地区。
关键词
哥特美术
哥特美术是继11—12世纪在西欧占据统治地位的罗马美术之后，于13—14世纪出现的西方中世纪美术形式。其特色是巨大的教堂与其附属的雕刻、支架玻璃等。绘画方面出现了以乔托为代表的写实风格倾向，为文艺复兴做好了准备。在法国和德国等地，哥特美术一直存续到16世纪。
多纳泰罗《大卫像》
1440—1446年
巴杰罗美术馆（佛罗伦萨）
多纳泰罗是文艺复兴初期最具代表性的雕刻家。他确立了写实的、匀整的人体表现风格。
远近法与科学的视点
● 远近法拓展了绘画表现的可能性
绘画中的远近法，是人本主义最基本的体现。远近法也叫透视法，指在二维平面上将近处的事物放大，远处的事物缩小，从一个视点出发去表现整个画面。就拿建筑物来说，与从建筑上方的垂直视角描绘的平面图、俯瞰图不同，所谓远近法，是从人仰视建筑物这样一个固定视角出发，去再现他所看到的建筑样貌。15世纪初期，人们开始将精确的数学计算应用于远近法。而在此之前，画家们都只是凭借想象和经验去运用远近法。
据传，建筑家布鲁内莱斯基曾经在一张木板上运用远近法准确地画出了佛罗伦萨八角形洗礼堂的草图（此图并未留存于世）。他的画家好友马萨乔和雕刻家多纳泰罗继承了这一方法，为美术界带来了革新。马萨乔绘制的教堂壁画《圣三位一体》，画面上的空间仿佛是在墙壁上凿出的空洞一般，画中的人物也是从同一个视点出发来正确排布的。远近法与表现光线的明暗法一起，大大拓展了绘画表现的可能性，让画家们得以在二维平面上生动逼真地展现复杂的故事情节。这使得绘画这一艺术形式直到现在都是西方艺术的核心。
关键词
人文主义
人文主义是以古代的思想和文学为基础，以人为中心的文艺复兴基本理念。在后来的艺术理论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明暗法/阴影法（Chiaroscuro）
在平面上用光线来表现明暗效果的绘画技法。有光的地方明亮，阴影的地方暗，而中间部分则用灰度来表现。
马萨乔《圣三位一体》
约1426—1428年
新圣母玛利亚教堂（佛罗伦萨）
马萨乔利用远近法在平面上画出纵深感，为绘画带来了革新的划时代之作。
● 是画家，也是数学家
远近法的诞生表明，人们看待事物的出发点从“神”的视角转移到了人的视角。人们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外界，动脑思考——这是科学的基础。从消失点引出线条——这种基于远近法的作图方法，既是一种正确的数学计算和测量，也是人们对事物的客观观察与正确表现。在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对数学与几何学非常重视，并大力发展了这一学科。在人们认识世界的方法中，数学计算是很重要的一种，受到人们的尊重。
远近法的开创者布鲁内莱斯基因为主持建造了圣母百花大教堂巨大的穹顶而广为人知。这是一个用古代建筑的完美比例打造出的建筑空间。与那些高耸入云的哥特建筑不同，圣母百花大教堂通过精密计算达到了建筑与数学的完美结合，可以说是一座歌颂人类理性的纪念碑。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追求的是正方形、圆形这种简单完美的形态，体现出秩序与稳定的感觉。这种类型的建筑被称为古典主义建筑，莱昂·巴蒂斯塔·阿尔伯蒂1首先提出了这一理论。到16世纪，活跃于意大利北部的建筑师安德烈亚·帕拉第奥（1508—1580）完善了这一理论。
正如列奥纳多·达·芬奇（P94）和皮耶罗·德拉·弗朗切斯卡等人一样，当时的很多画家同时也是数学家。皮耶罗在他为数不多的珍贵画作中，用完美的远近法与透明的色彩表现出了数学般严谨清晰的空间感，展示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知性与艺术风格。
菲利波·布鲁内莱斯基
1420—1434年
圣母百花大教堂（佛罗伦萨）穹顶
基于古代建筑完美比例的穹顶。具有一种单纯而安定的美感。
与自然的融合
当人们开始用全新的眼光来审视外界的时候，对自然的看法也就发生了变化。在中世纪，自然被当作人的对立面，是需要被人类征服的对象。与此相对，到了文艺复兴时期，自然成为人类想要与之融合的对象。
早在13世纪，亚西西的圣方济各就将自然万物称为兄弟，诗人佩托拉卢卡进行了史上第一次纯粹的登山活动，建筑家阿尔伯蒂也很喜欢登山。
虽然文艺复兴诞生在城市，但意大利的城市是被农村地区所环绕的，农村地区收获的物产也在支撑着城市的运转。文艺复兴可以说是城市与农村、都会与田园相调和而产生的文化。人们流连田园、热爱自然，所以也格外能欣赏自然之美。
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中常有对风景的丰富描绘，比如名画《蒙娜丽莎》的背景。风景描绘不单出现在被优美的田园风光环绕的佛罗伦萨和托斯卡纳，乔凡尼·贝利尼画中的水城威尼斯也同样如此。
文艺复兴最伟大之处就在于它孕育出了一种将人作为主体，将世界作为客体的精神。不论是文学、艺术还是科学，在这一点上都是共通的。列奥纳多·达·芬奇观察自然界中的万物，再加以思索并通过素描表现出来，这正是文艺复兴精神的体现。
米开朗琪罗·博纳罗蒂《大卫像》
1501—1504年 学院美术馆（佛罗伦萨）
文艺复兴时期极具代表性的雕塑作品，堪称雕刻艺术的巅峰之作。
安德烈亚·曼特尼亚《婚礼堂》
1465—1474年
总督宫婚礼堂（曼托瓦）天井画
画中天顶上的女人和天使似乎正在向下俯视室内，是著名的错觉装饰画。
以西方为中心的时代拉开帷幕
在这一时期，火药、指南针和活字印刷的应用，改变了文化的存在方式。这些东西是中国发明的，在欧洲也得以实际应用。战争中火炮和火枪的登场导致了骑士阶层的没落，封建社会崩塌。指南针让大航海成为可能，新大陆的发现大大拓展了西方世界的疆土。印刷术普及了新的思想和观念，使得教会的权威一落千丈。
可以说，大航海时代和宗教改革带来的这些政治、经济、社会层面的变革，都是文艺复兴人本主义思潮的产物。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文艺复兴与其说是近代的起点，不如说是西方时代的开端，也是当时欧洲成为世界主导者的重要契机。
文艺复兴美术的发展
● 文艺复兴文化的精华
美术，可以说是这种文艺复兴文化最有力的表达。在文艺复兴时期，古典文化重获新生，人文主义得以复苏，也给造型艺术带来了新的气息。人们重新认识到，古代雕像所展示出的人体美才是一种理想的美，于是宗教画中的基督和圣人被表现得更像一个自然的人而不是神明。不但如此，一些非宗教主题和裸体艺术也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虽然当时能看到的古代艺术品主要是雕刻，但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雕刻、建筑等各个领域都引入了古典元素。
理论家阿尔伯蒂非常重视用许多人物来表现故事的历史画（Istoria）。直到20世纪，历史画都是西方绘画中最高级的类型。同时，描绘现实人物的肖像画也流行起来，风俗画、风景画、静物画这些世俗的题材也开始萌芽。不过，直到17世纪的巴洛克时代，所有绘画的类型才全部形成。
皮耶罗·迪·科西莫
《西蒙涅塔·维普茨的肖像》
1485年 孔代美术馆（尚蒂依）
当时出现了很多能体现出人物个性的肖像画。多见于美人画一类的作品中。
● 从意大利到欧洲各地
当时的意大利半岛分裂为很多城邦，各个城邦的君主都竞相为艺术家们提供庇护，于是各地都诞生了很多蔚为壮观的美术作品。此外还有像从佛罗伦萨到米兰宫廷供职的列奥纳多·达·芬奇，同样从佛罗伦萨到罗马为教皇工作的米开朗琪罗，还有出生于威尼斯并为神圣罗马皇帝服务的提香（P92）……这些艺术家的频繁移动，促进了各个地方艺术形式的相互影响、相互融合。因此，绘画艺术在意大利得到了在其他地方无可比拟的发展，诞生了诸多可称为后世典范的杰作。
到15世纪，以佛兰德斯（包括现在的法国和比利时）和勃艮第公国为中心，兴起了北方文艺复兴。在这里，随着油彩画的发明，人们开始追求写实的画风，美术界巨匠辈出。比如画作完成度极高的天才扬·凡·艾克（P32），和擅长表现精彩故事的罗吉尔·凡·德·威登。他们的作品也常常影响到意大利的画家，佛兰德斯从而与意大利一并成为绘画艺术的中心。
16世纪，有很多北方画家前往意大利学习文艺复兴盛期的绘画风格，并把它们普及到了欧洲各地。德国的丢勒、佛兰德斯的勃鲁盖尔等人，把意大利的文艺复兴风格消化吸收后又自成一派。但更多的画家则是通过模仿，将这种艺术风格传播普及开来。
如此一来，到16世纪中叶，诞生于15世纪初的文艺复兴艺术传播到了西欧各地，为巴洛克艺术的兴起做好了准备。
帕米贾尼诺《长颈圣母》
1535年前后 乌菲齐美术馆（佛罗伦萨）
体现了文艺复兴盛期简练优美的风格，是风格主义的代表作。
北方文艺复兴
指15—16世纪在阿尔卑斯山以北，特别是佛兰德斯（尼德兰）、德国、中东欧兴起的美术运动。15世纪的佛兰德斯各地，油彩绘画技法发展很快，使得在画面上精细描绘事物成为可能。其中，画家扬·凡·艾克和罗吉尔·凡·德·威登的画作达到了极高的水准。到了16世纪，意大利美术的影响波及了整个北方地区，从意大利学成归来的佛兰德斯画家被称作浪漫主义者（Romanist）。在法国，弗朗索瓦一世招募来的意大利风格主义画家也影响到了当地的画家，于是诞生了枫丹白露画派。
1 阿尔伯蒂（Leon Battista Alberti ，1402—1472），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师和建筑理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