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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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老来嫁女

话说张凯年两天没有吃饭,这经历总算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去法场看杀人比起饿肚子来还是要好受一些。所以当张忠民要他答应去看砍头时,他就毫不犹豫道:“爹,我和你一起去看杀人,求你别倒掉东西。”

张忠民看着两个可怜的孩子,忍不住流下眼泪道:“小子,你早点答应爹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以为我就不心痛已经到口的饭菜?这都是我靠杀人挣的。可是在原则问题上我不能让步,为了你能够牢牢记住这一天,我得狠狠心。”张忠民说毕,就毫不犹豫把手里的回锅肉和剩饭倒入了门口的臭水沟……

张忠民的这一举动把张凯月急哭了。张忠民蹲下身子用手替女儿抹着泪水道:“你也知道心痛东西啊?娘一死你就懂事了。”

从此后,都梁衙门杀人,张凯年都一次不拉地跟在张忠民的屁股后面去“一家坪”。一大一小两个刽子手同时现身法场成了都梁一道特殊的风景。张凯年长到八岁的时候,就能帮父亲干点诸如打磨刀水、用抹布拭刀之类的小事,有时还能帮着扛一阵大马刀。

看杀人看得多了,张凯年当然不会感到害怕,他的心也就变得麻木了,有时如果衙门很久没有杀人,他也像父亲一样感到心神不宁。从九岁开始,张凯年开始按照父亲的要求看杀头的同时用心学习。为了学好谋生“本领”,他也很听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站在法场上看父亲如何运刀、人头落地时怎样避免脖子上喷得老高的人血溅在身上……

张凯年的“残忍”很快就在都梁传开了,无论城里或是乡下,人们竞相传播:“不得了啦,天下要大乱了,才八九岁的人就上场当刽子手,成千上万颗人头就要落地了!”

张凯年不懂得这些谣言对他来说是坏事还是好事,他也懒得多想,让他感到最大的变化是乔家大院那些孩子都怕他了——那些人在过去总是欺侮他兄妹。现在不同了,连张凯月都敢叉着腰道:“敢惹我,我哥哥斩了你”,那些人一听就吓得赶紧躲避。

张忠民年纪大了,时时感到力不从心,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把手中的大马刀交给张凯年,让儿子撑起这个家。同时,他也盼着女儿快点长大,嫁了人就算尽了做父亲的义务。张凯月很聪明,也懂事,长得像她母亲,称得上是个小美人,只是性格刚烈了一点。随着她慢慢长大,匡篾匠父子也走动得更勤了。

光绪二十五年,张凯月十二岁,她出生在正月二十,过了生日,匡海鹰就借口家中人手缺少要收儿媳。张忠民觉得女儿还小,担心女儿去到别人家里不好,就没有答应。谁想匡海鹰天天软磨硬泡,指天发誓说要像待亲生闺女一样对待凯月。

张忠民虽是个刽子手,心肠却软,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婚期定在农历十月初十。

按都梁风俗,娶媳妇、嫁女儿是大事,再穷的人家都要通知至亲好友,摆几桌酒席庆贺。张忠民的老家在罗溪大山,和那里的亲人已多年没有往来,在都梁的亲人只有妹妹张桃红。桃红已出家多年,她的俗名除了张忠民还记得,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张忠民也多年没与她往来,如今嫁女儿,理所当然要通知她。

张忠民在婚期之前去了云山妙尼寺,正好妙湛从远方云游回来,兄妹在客堂相见,妙湛见哥哥老得不成样子,眼泪夺眶而出:“哥,我记得你今年才六十一岁,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看上去像个八十多岁的公公,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张忠民惨然一笑道:“来到这世上哪有不吃苦的道理,尤其像我这样的人,理应比别人吃的苦更多。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如今儿女已大,我应该知足了。”

妙湛用罗帕拭去泪道:“你倒是豁达,这就好,就怕既过得不好,心里还想不开。”

张忠民道:“我还能有什么想不开的,除了光绪十七年从长沙回来的路上吃了点苦头,余其的也还算顺畅。原来我最担心的是儿女尚未成人我就撒手去了,现在好了,我总算可喘口气,哪天让凯年接了我的班,死也没啥遗憾了。”

妙湛不愿意听哥哥提到他工作的事,佛门净地不该有那样的话题,她问道:“哥的身子骨还硬朗吧?”

张忠民道:“托老天的福,没病没痛,能吃能睡。”

妙湛道:“这样就好,看来我长年累月没有白吃斋、白念佛。”

妙湛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少十几岁,像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头上戴一顶佛帽,一看她的样子,就能想到她的日子过得很安稳,很少受到红尘俗事的打搅。

张忠民道:“妹,我今天来不为别事,你侄女十月初十完婚,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声。”

妙湛掐着手指算了算,道:“凯月快十三岁了吧?”

张忠民道:“她是光绪十二年正月二十生的,十三岁还差几个月。”

妙湛感慨道:“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她就成人了——凯月的婆家在哪一向?”

张忠民道:“就在城里半边街,说起来你还认得呢,我亲家是篾匠,叫匡海鹰,当年他老婆不育,还是问你讨的药方。”

妙湛皱眉,脱口道:“凯月为何嫁到他家做媳妇?”

张忠民道:“他家有什么不好吗?”

妙湛道:“吉日都已经择好,好与不好都要看凯月的造化了,所谓‘天命使然,人力难违’,作为亲人,我们都希望她有一个好的归宿,但能否有好归宿,那都是天命做主。”

张忠民道:“听妹妹这样说,我倒是有点替凯月担心了,若匡家真是虎口,现在悔婚还不迟,大不了让凯月走你的路。”

妙湛道:“大可不必如此,匡家也不是什么虎口,只是你亲家有点小气而已。”

张忠民松了口气,道:“靠手艺吃饭的人有谁不小气呢?再说了,我嫁女也不指望能获取他家什么,只要凯月日子好过,哪怕我亏点儿也不算什么。”

妙湛道:“既如此,那就没得话说了。十月初十我争取回家,能不能回来还得随缘。”

张忠民道:“我知道,妹妹是出家人一切皆要听从佛的安排,我也不指望你非要回来。”

妙湛问道:“凯月可曾识字?”

张忠民道:“能识一些,她有点像你,悟性颇强,小时候我抽空教他兄妹读‘四书’,几遍就会。”

妙湛点头道:“这样就好,能识字就不是瞎子,能看清这个世界的清浊。”

张忠民起身告辞道:“我知道妹妹佛事繁忙,就不多打搅了。”

妙湛道:“还是吃了斋饭再走吧,哥哥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

“多谢了,还有路程要赶,出门时凯月给我备了干粮,你帮我弄点茶水即可。”张忠民说着从腰上摘下一只葫瓜制成的水壶递给妹妹。

妙湛走后,张忠民打量客堂,见摆设虽俭朴,却纤尘无染,壁上只挂一幅对联,再无多余之物,显得简洁而有雅趣。张忠民认得对联的字迹是妹妹的,道是——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张忠民发现妹妹的字已经进入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她也彻悟了生死。他想起俗世中有那么多的达官富人在红尘中苦苦挣扎过得并不轻松,心里就替妹妹高兴。

稍后,妙湛打来了茶,连同一包刚出锅的斋粑一并交给张忠民:“哥,我就不送你了,年纪大了要多保重。”

张忠民道:“我的事你不用牵挂,不要影响你的修行。如今你侄女也嫁人了,等你侄儿接了我的班,我这一辈的大事算是完成了。”

张忠民离了妙尼寺,回到家里少不得要为女儿的婚事做点儿准备。

却说光绪二十五年十月初十是张凯月的大喜之日。还在头一天,新郎匡委民就按照都梁风俗送来了五桌酒席的“上门菜”。所谓“上门菜”,即女方宴请亲友的酒、菜应归男方负责,收得的“贺礼”由新娘带走。张忠民办喜事,少不得要劳动衙门里的几位同事帮忙。蒋秋生早听说匡海鹰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匡委民刚一送来“上门菜”,他就拿了称去称重量。都梁办酒宴以猪肉为主,最低的为每席八斤,大方的达每席十二斤之多。蒋秋生一称完猪肉的重量就气冲冲地跑到堂屋里问张忠民:“张师傅,明天的宴席你准备几斤肉上桌?”

张忠民见蒋秋生这副模样,就道:“不是说好了用八斤肉吗?”

蒋秋生愤愤道:“你说是八斤一桌,你女婿带来的只有三十五斤,还有五斤莫非他在路上生吃了?你女婿呢?把他叫来,我要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忠民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几分,道:“他是个年轻人不懂事,都是他父亲做主。”

蒋秋生道:“我知道是他父亲做主才生气,人家养大一个女儿不容易,水都要喝干几塘,他倒好,连五斤肉都舍不得,再小气也不在这上面。我这就找匡篾匠论理去。”

张忠民拦住道:“这事就算了,短了的肉我来添上,接了亲就是一家,没必要计较这点小事。”

蒋秋生冷笑道:“你把他当成自家人,他会像你一样想吗?”

张忠民道:“他是否和我一样想都无所谓了,我女儿都给了他家,还在乎这几斤猪肉?”

蒋秋生这才消了气,道:“你自己都不计较了,我还能说什么?我总觉得你和这样的小气人家结亲,总会有吃亏的一天。”

张忠民也不多说,走到肉铺临场又有了变化,自忖道:我只有一个女儿,一辈子在凯月身上就办这一件喜事,每桌八斤肉不太像样,不如每桌再添二斤,凑个十斤的整数,让亲友们高兴高兴。张忠民于是又割了十五斤猪肉。回到家里,蒋秋生又告诉他,匡海鹰带来的酒水也不够,只有十五斤。张忠民知道他的客人多为衙门里当差的,一个个都是海量,老早就放出话来要吃凯月的喜酒。张忠民放下猪肉,二话不说又去巷子深酒坊买酒。才出门不久,就见一个尼姑进了他的家。张忠民知道是妹妹妙湛回来了,因已出门,也不便回去,反正家中有凯年、凯月照应。

张忠民从巷子深买了坛酒回来却不见妹妹,遂问张凯月:“你姑姑呢,她就走了吗?”

张凯月疑惑地望着父亲:“姑姑她回来了吗?我怎么没看见。”

张忠民道:“我出门时明明见到一个出家人进了屋,那不是你姑姑又会是谁。”

张凯月道:“我还奇怪呢,原来是爹爹没看清。那出家人是妙翠师父,姑姑来不了,托她带东西回来。”

张忠民道:“我也没作指望要她过来,她给你带什么东西了?”

张凯月道:“一串佛珠,一本经书,说是送给我的。”

张忠民似有所悟道:“难怪那天我去妙尼寺,她特意问我你识不识字。”

张凯月道:“这经书多是梵文,妙翠师父要我有空常去找她。”

张忠民道:“到了婆家要以家务为主,颂经的事要等有了空闲再说。”

蒋秋生见张忠民买了好酒回来,就不再说闲话,和几个公差忙着给猪肉褪毛、漂洗然后焯煮,为明天的早宴作准备。都梁人办婚宴分为两个时段,辰牌在女方家,宴后新媳上轿,到午牌就在男家宴客了。因此,需要宴请的亲友都要在初九晚上到场。张忠民的族人远在罗溪不能过来,唯一的亲人妙湛也不能来了。到酉牌时分,衙门里的公差都送来了“份子”,随后“怡春院”也来了几个人——花字辈的来了春花,红字辈的月月红、映山红、小桃红都来了。张忠民见到妻子的这些姐妹,少不得要问候一番。春花说,花字辈的姊妹只剩下她了,荷花、桂花、雪花都已作古,说了几句,少不得要感叹一番岁月的沧桑。红字辈的姊妹见到张凯月兄妹二人已经长大成人,言语中流露出对王逸红的无限羡慕。她们都是五十岁上下年纪,也早不在怡春院干了,这些年来为了生计颠沛流离,可谓尝尽了人间苦难,而最令她们感到悲哀的是,老来凄凉,身边没有一儿半女。

到戌牌时分开始“陪十姊妹”,公差的女儿,加上“怡春院”的几个女人勉勉强强凑足了十人,大家一起吃糖果、嗑瓜子,或喝茶。正在这时,张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王堃义的侄儿王生燕。

张忠民十分感动,紧紧抓住王生燕的手道:“你太客气了,你是怎么知道凯月的婚事的?”

王生燕道:“说来也古怪,前段日子我老是梦见叔叔,梦见他也就自然而然要想到你。我们兄弟之间虽然交往不多,但总觉得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值得长期做朋友。前些日子我进城顺路打听,知道十月初十是凯月的大喜日子。转念又想到,这段时间老是梦见叔叔,准是他在提醒我过来道贺。如果我不来,那是我的无礼了。”

陪完了“十姊妹”,厨房就用焯过肉的鲜汤下面款待客人,那年月物质匮乏,这样算是客气的了。当晚,张忠民与王生燕睡在一张床上,彼此都很兴奋,各叙家常。当王生燕向他问及在长沙的经历时,张忠民想起一个人来,遂道:“我在长沙遇到一个人,他说是高沙曾家的,我相信不会有假,他的口音确是高沙口音,名字可能是假的,他说他叫曾铜柱。”

王生燕道:“曾家坊是有这个人,他是曾以得的儿子,已经多年不在家了,好像是落了草。”

张忠民道:“曾以得是不是道光二十三年杀知州徐光弼的那个人?”

王生燕道:“正是他,他斩首的时候,儿子才三岁。这个曾铜柱和他老子的个性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最不服官管,十几岁就在船上做事,很少回家。”

张忠民倒抽一口凉气,道:“他父亲是被我父亲斩首的,难怪他要加害于我,幸亏我的命大。”

不述张忠民、王生燕如何叙旧,却说光绪二十五年十月初十辰牌时分,乔家大院牌楼外响起了鞭炮声,新郎官匡委民在一班亲友的陪同下租了一乘花轿前来娶亲。都梁民谚云:我不是偷来的,我不是抢来的,我是花花轿子抬来的。“花花轿子抬来”是“明媒正娶”的代名词,是一个女人一辈子值得骄傲和自豪的资本。所以都梁人娶亲,再穷的人家都要租花轿。

鞭炮声停止,张忠民点上香,烧纸钱祭了天地及张氏门中先祖,然后正式开宴。张家自己只有三桌客人,剩余二桌是匡家的“接亲”班子。大家见菜肴丰盛、酒水充足,都开怀畅饮,不明底细的在私下里道:“别人说匡篾匠小气,他这一次算是给自己争回面子了。”

张忠民听到这样议论,也不去争辩,他觉得能够替亲家挣面子,也等于给自己挣面子。

巳牌时分,客人们酒足饭饱,“接亲”的人又燃放鞭炮,催促新媳上轿。这上轿的过程按风俗只要新娘没离开娘家糟门,鞭炮就不能停止。因此,男方为了节省,就要尽可能地让新媳快点上轿,而女方则相反,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这些年张忠民把女儿养大确实不易,家中少有积畜,但他还是节吃俭用,给女儿置办了嫁妆,无非是衣柜、立柜、火柜、提桶澡盆,再就是两套铺盖。

嫁妆都被“接亲”的匡家人抬走了,怡春院的几个老姊妹却还在拉着张凯月的手语重情长地没完没了。负责放鞭炮的匡家族人心急如焚,因为一旦鞭炮放完还没接走新娘,除了丢匡家的脸,还是一个不吉利的兆头。

炮竹剩最后一挂,怡春院的人还没有要放张凯月走的意思,匡家族人叫道:“匡委民快点差人去买鞭炮,你爹也真是的,小气也不在这上面,我说过至少还得多准备二万响,他偏偏不给。”

匡委民虽然也和他爹一样小气,但结婚是大事,他不希望有不好的兆头,赶紧拿了钱差人去买。买鞭炮的很快回来了,说这附近没有这样的店子。匡委民这下急得直跺脚,衙门里的公差在一旁见了,一个个幸灾乐祸。在这紧要关头,张忠民令张凯年去屋里拿了自备的二万响鞭炮给匡委民应了急。原来张忠民知道亲家小钱看得认真,怕到时候鞭炮不够用,遂买了放在家中备用。

怡春院的人本是要看匡家的笑话,见张忠民拿出了这么多鞭炮也只好放了张凯月。

新娘上轿前的最后一道过程就是与父母哭别,俗称“哭嫁”。张凯月自幼丧母,只有父亲,她便扶住了张忠民哭道:“爹,你老了,女儿今后不能在你身边尽孝,凡事要多保重。像你这样的年纪早该歇在家里享天伦之乐,可是哥哥尚未娶嫂子,你的义务还没有完成。女儿恨自己身为女流,无能助你一臂之力……爹啊,我苦命的老父亲,什么时候你才能够脱离苦海……”

张忠民虽是硬汉,也少不了动容,他替女儿拭去泪,哽咽道:“我儿,我的事你毋须操心,古人云‘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困难都会成为过去。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十三岁不到就成了人家的儿媳。别人家纵是千般万般好,总不如自已的骨肉亲。我知道你性情急躁,爱使性子,这都是你哥惯的,他才一个妹妹,我才一个闺女,谁不当成心头肉、掌上珠?别人家里不同,到夫家头一件你要学会忍让、宽容,该受的气还是要受,实在不好过时可回来大哭一场消消气……”

张凯月听父亲如此说,哭得更伤心了。随后匡家主事的过来和张忠民说好话,称“拜堂”的时辰快到,新娘该上轿了。张忠民也不为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交给女儿:“这是你妈留给你和哥哥的金耳环,你哥说他不要,送给你正好成一对,让你时时刻刻想着娘亲。人这一辈子很长,万一有个小灾小难的变卖了也可以应应急。”

张凯月也不推辞,收了耳环就由几个匡家女眷扶上花轿。张忠民一直目送着花轿消失在小巷那边,才感到心里空空的少去了一样东西——毕竟养了这么多年,一旦嫁人,多多少少有点难舍。好在他是一个豁达乐观的人,转念又想到女儿既已成家,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想到心事,他又忧从中来,欲知张忠民有何新的烦恼,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