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
前段时间,有个高中同学和我聊天说:他经常会做一些我们在一起上学时候的梦,在梦里,他能勾勒出一张张熟悉的画面,和一幅幅画面的场景。有我们在校园里嬉笑打闹的,还有在课堂上认真听讲的,等到梦醒时不觉往事历历在目,忍不住的伤感和叹息。毕竟时间已过去十五六年,我们都已从孩子变成了孩子的爸爸,从一个懵懂少年变成了负重前行的中年,从那时的怀揣梦想憧憬未来,到现在的迷失自我只顾挣钱养家。怎能不怀旧?
他问我有没有也梦到过一样的场景。我想了想,说最近没有。他这突兀地一问,我不觉有点奇怪,怎么我不怀念从前呢,是我朝气蓬勃只顾向前,还是我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又或是我对当下这样子的生活很知足?仔细想想,却不是那么回事。是他高中以后就走进社会外出打工了,所以高中时候的生活就是他纯真时代的最后记忆,也是最深刻的。而我后来又考上了大学,在兰州呆了三年,正是那三年让我以后魂牵梦绕,倍感伤怀。
风捋枝头花又少,时光刻眼角。水东流,人西顾。三年间往事涌来心驻。
云遮金乌晴不了,命来做月老。流星驰,月亮照。往后的日子还给学校。
兰州是一座沿河而建之城。在大西北这块地上,算得是水草丰沛,风景秀美。我们学校也背靠黄河,坐落在了河边上。没有高楼林立,是小巧精致别有趣味那种。可上学时候,我们却不是这么看。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不免有些坐山望岳,大家都是羡慕别人家的校园,谁会喜欢自己的学校呀,所以那些南方来的校友们总是喜欢戏称学校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毕业以后谁还舍得还这样来评价,即使是以前的戏称也要想找一个可以弥补的方式去理解:鸟怎么会忍心在这儿拉屎呀,就算憋着也要飞到外边去把拉完再回来吧。
进了校门,先映入眼帘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抬起头往高远处看,会望见左边是一座很有年代感的四层小楼,楼顶处刻着“图书馆”三个大字。这儿是我们大一新生最新喜和好奇之处,毕竟在高中时候哪见过图书馆呀,对这个地方真是心向神往。刚进校门已然暗下决心,以后定要多挤出些时间在里面好好充实自己。
哎,怎么说呢,真的进入到了里面,反而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没了头绪,到处乱撞,这个书翻翻,那个书看看,国外名著刚瞧了几段,那生硬别扭的人名地名嵌套起索然无味的平白描述,完全就提不起兴趣来继续往下看;国内长篇由于作品没有相应的名气,又觉得说不定还没自己写的好呢,心高气傲眼高手低也让我对此提不起兴趣来;专业书籍又因为自己对大学的生活没有好好规划,看起来更像是狗抓刺猬无从下手。结果呢就这个翻翻,那本看看,最后抽出一些读者和意林,或者取出几本金庸和古龙,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打发下时间。完了以后再就是借上几本本专业的相关书,带回去放在宿舍的枕头边上,以提醒自己时刻不要忘记精研上进,可是一直到快过了还书期限,也还没来得及把它翻上一翻,心想既然借了,也不能一无所获吧,就临阵磨枪地看看这本书有多少页,那本书有多少页。权当是了解了这几本书的大概了。本想找个笔记本再把此记下,想想还是算啦。如此循环了几次,还书再借的时候,我就不太在意借的书是什么内容,什么类别和什么名字了,就算是贼不走空,在宿舍里充充面子吧。可这样时间久了,总要出差错。经过几次逾期罚款和丢书三倍赔偿这样的事以后,我就把最后那一点由借书伴随的虚荣也放下了。虽然凭学生证借书是免费的,补齐罚款以后我还是再也没借了。
2006年9月12日,是我们大一新生开学报到的日子。前一天下午我和父亲从洛阳火车站买了两张到兰州的车票,凭着录取通知书我得到了半价,现在依然记忆清晰,是37块5。虽是站票,但由于这时候不是外出打工和返乡过节的高峰期,车厢里还是有许多空位的。如果列车正点,到达兰州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按时赶到学校是不成问题了。一路上爸爸的心情很好,还不时鼓励我虽然考的不是太好,但也要往前看,只要你在学校好好学习,还是一样能学到真本事的。他的安慰我已忘记有没有打消当时高考带给我的失落。不过我除了失落,我还有一些远离家乡踏上远方的憧憬。
我们来时带了干粮,是在家里时候亲戚送的矿泉水,妈妈烙的葱油饼还有她昨天晚上给我们煮的鸡蛋。从我们一上火车就有乘务员开始推着小推车在车厢走廊上来回穿梭着叫饭。洛阳不是这列车的起始站,我想她应该从我们上车之前就没有歇着了。刚开始15一份一直喊到后来的10快,5块,3块一份。在乘务员卖到5元一份时候,她说这是她最后走这一趟了,爸爸他看我没吃家里带的干粮,就趁势给我买了一份。我看他只买一份,我也不想吃。可是又怕辜负了他心意,我就给吃完了。
火车驶出洛阳时天色还早,透着窗往外看,分不清是山在往后还是车在向前,山山相连,延绵不绝,高低突兀,姿态万千,这对我这个从平原上走出来,还没出过远门见过大山的人来说,真是大饱眼福。光顾着沿途看风景,哪能顾得上去想时间,可是列车出了三門峡进入陕西,天已是漆黑黑一片,再往外看,就一直是自己的影子了。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火车座椅怎么会这样设计:坐垫和靠背竟是不到90度的锐角,真是坐也不舒服,想躺也别扭。我开始不停的看表,八点,八点零六,八点零九,八点十分,,,哎时间咋过得这么慢,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天亮到兰州啊。睡又睡不着,也找不到有趣的事来打发这无聊时间。如此反复的看表,僵坐,看表,僵坐,,,,一分一秒都显得煎熬。并且还要这样子一整个晚上,真是难熬啊!我问自己能不能把我生命里这一晚上省掉,直接过到第二天就好了,正这样想时,只听到车厢砰砰地来回摇摆,像是随时要翻车一样。因是第一次坐火车,真把我给惊了一跳。不会是刚才神显灵了吧,可我想的是把这一晚上隔过去,不是从这一晚终止呀。心里后悔了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假设。马上调动自己的理性来批判自己,虔诚悔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要是像我这样胡乱省掉,那一共才不到3万天的人生,岂不就所剩无几?你从小读的书那上面说的,寸金难买寸光阴,人生最宝贵的就是时间!这些道理你都放到哪了,就这么大把大把地把光阴糟蹋岂不浪费,况且人生本是五味杂陈,不知苦谓苦,怎知甜是甜;没有无聊做对比,哪觉有趣为有趣。一念到此,我马上就打消了那个荒唐念头,然后开始思考怎么把这一段无聊时光好好利用?虽然还是没找到头绪,依旧跳不出看表和煎熬这样的循环圈,可我也不再去想把时间省掉的那个念头啦。现在再回忆起来,那也不过是白驹过隙。
如此情绪再夹杂着列车的晚点,在火车到站时,就让我有着难以描述的愉悦和解脱。除此以外我对在列车上的时光还有一丝的不舍和留恋,也涌上心头,虽对此有不解,也不去管它啦。
出了安检站,兰州的破旧让我顿感失落,这没有我想象中大城市那样的时尚和繁华。爸爸肩扛铺盖,我手提行李,我们按着通知书上写的到校指引在车站附近找到了1路公交车,一个小时后在兰州西站转乘121路赶往城市学院,一路上车越走越偏,还没有到站,我心已凉了半截。在车上忍不住地想快到站吧,快到站吧,再往前走就要农村了。司机也让我给问烦了,说离那还远着哩,到了会喊你的。驶过了甘肃政法学院,西北师范大学,兰州交通大学后,继续向前,公交车向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路越来越窄,越走越崎岖,一路上摆摆晃晃,果然公交公司称这趟线路为121是有原因的——摇啊摇
车终于在两排破旧的民房夹着的一条小道上停下,城院到了。下车后还没来得及气馁,我们在大三学长们热情地帮助下找到了我所在的院系,爸爸给我交了学费,又帮找好宿舍,铺好床铺,然后那位热心的大三学长杨继普把我和爸爸带到校门口,一起吃了碗兰州拉面。我和父亲就在校门口告别了。
就这样,他又匆匆坐上了原路返回的公交车,到站以后买了当天回去的火车票,一个人,孤独地走了,,,,
孤独的不只是爸爸,也留下了孤单的我。宿舍里刚来的那个室友是兰州本地人,他刚铺好床铺,就和他朋友们出去玩了,剩下床铺的人还没来。我把一切安顿妥当,一个人走向阳台,看着周围泛旧的宿舍楼,还有不远处脏乱的小街道,完完全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地方怎么能是大学该有的样子。而且还要在此生活三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这种破旧孤独夹杂着巨大的心里落差所带来的压抑,对一个憧憬未来而外出求学的人来说,太沉重了。三年,可怎么熬得住呀,即使熬得住,可人生最美好的三年,哪能用来熬着来过呢?
正想着,宿舍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寒暄几句以后,始知相互间是同病相怜,也就各吐了一番失落之苦: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我们的高中大都没有,早知道大学是这个样子真该再复读一年了,反此总总,你一句我一句,正当我们聊着起兴,把彼此的失落情绪共振到顶峰的时候,那个兰州本地的人何强伟从外边玩回来了,听我们如此说,他倒很乐观,几番言语安慰了我们一番,最后笑着说:哎你们都知足吧,这是我们兰州甚至是GS省最好的大专了。
我们宿舍是个两室一厅,一个601,一个602,各是六人间。南北阳台,一个洗漱房,外加十二个人共用的一个厕所。客厅里还有电视,是带有线信号的!对面房间里住的是文学系的大四学长。我们房间是传媒系的大一新生,我因为先到,所以找了个自认为很好的位置,挨着门口但不冲门口的下铺;依次是何强伟,他住我对角处的下铺;然后是周口的王国兵住何强伟对面的下铺。再后来他们三个我就记不清楚先后了:海南杜世优住我上铺,山门峡王磊住王国冰上铺,安阳程志住何强伟上铺。
又过一会儿,到晚上六点半,临宿舍的同学过来喊我们,一起去教室上晚自习。到了班里才知道,新生已经开学并军训一周了,由于学校照顾省外学生,怕我们刚来还不适应,没让我们参加军训,所以把我们报到时间往后延了几天。教室很大,崭新的课桌排列有五六十张,稀稀松松的学生只有二三十人,三五成群各坐一处,我找了一个最后排的一个角落,把本和笔轻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坐下来开始等着七点钟的上课铃声了。
铃声刚落,我们班主任就脸带笑容缓着步走将进来,他个子挺高,有个一米八还多点,如此高大身躯也没显出他有一点严肃和威武,反而很友善可亲。后来才知道他是研究生刚毕业,和我们一样也是今年新到的这个学校。刚开始不知是他初来咋到尚无经验,还是秉性如此性格使然,从他那言谈举止你看不出一个成熟老师特有的老辣城府,反而是在讲台上略显拘谨处让你感受到他的真挚可亲。通过以后三年来的相处,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在和学生谈话和教导学生时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进行审判,也不会把学生存在的一般问题上升到原则高度,以此来定论你人品好坏。所以我们和他相处大都不会因为犯个小错而背上思想包袱进而耿耿于怀;也不必因他手握我们生杀大权而去变得乖顺温和。一个个学生在他这儿绽放了青春,活出了精彩,如果没有,那也不是他的原因。
教室安静下以后,他环视了四周,走到教室中间,把双手合放在小腹前对我们说:咱们班今天又迎来了几名新同学,我们大家来一起鼓掌欢迎一下!接下来他又让我们几个站在黑板前依次做下自我介绍。
其中海南来的杜世优因为长得太帅,神似港台歌星,加上走路带风,站姿潇洒表情酷,所以最受大家欢迎,准确点说是最受女生欢迎。我们班一共33人,女生就有22个,所以女生喜欢的就是大家喜欢的。大家当时怎样介绍自己,又说了些什么我也全无印象了。我想无非就是些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希望大家以后和睦相处,相互关照之类的话了。
完毕我们各自又回到自己座位上,就开始上自习了,可是同学们第一天来,拿什么自习又自习什么呢,既然不知道,就开始三三两两地畅聊了起来,这种场合老师挺尴尬的,不让大家说话吧,不和时宜,索性让大家说吧又不符合他的身份,因此他就推脱有事出去了。
我还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角落处,我的前一排没有一个人。再往前隔一排有三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聊得很开心,她们其中一个往后看了看我说,“哎,来坐过来呗,别一个人坐那,怪孤单的。”我说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
她胖乎乎中等个儿,白净的脸蛋透露着苹果红,双眼皮大眼睛,从微突的鼻梁跳过人中是樱桃似的小嘴泛起来酒红。
她以为我是不好意思,和朋友打了个招呼然后朝我这边走了来,站定以后从我旁边桌子下抽出一张凳子,拿手纸擦了擦,双手交叉搭在课桌上,坐好后她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从哪来,想不想家呀,怎么不和你们宿舍人坐一起说话呢,,,”我们俩一问一答。“你看你一个人挺孤单的,也没有个人照顾,我大你一岁,你就把我当姐姐吧,我把你当弟弟,以后你有什么衣服,床单被套尽管拿过来我给你洗。”多么热心和善良的女孩呀!可当时我可不这么想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一点也不矜持呢,她对所有男生都是这样么?
后来这个位置就是我俩以后的座位了。我先坐这时,她会坐过来。她先坐这时,我也不躲她。不过这是后话了。
很快下课铃响了,老师进来提醒我们明天早上不要迟到,然后就让我们放学了。回到宿舍大家都在说我今天走了桃花运,那个女生可是对你有意思。我没有就他们的话题往下应。到楼下打了一壶热水洗漱一番就打算上床休息了。这时临宿舍的男生也聚了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班里哪个女孩正点,哪个女生抽象,就有临宿舍的陈学良说:“今天我报到没有人接应,急得我也找不到地方,正犯愁哩,刚好有个阿姨过来问我是不是传媒系的新生,我赶紧说是,是,是。我以为她是学校老师就跟着她走了,一到办公室,我赶紧给人家说谢谢,哎呦——,幸亏当时我只是不停地说谢谢,后边没有带称呼,我那个娘哎,今个儿晚上上自习我才知道那是咱们同学哩,咋会长那贼着急哩!”
“不早啦都散了吧,明个儿清早六点半咱们还得上早操哩。”、“真几巴垃圾学校,高中三年,又补习一年,苦日子好不容易熬到头了,没想到来这还得天天上早操早读晚自习。”、“这不是才出了龙潭又掉进虎穴,哎也是醉啦。”、“睡吧,睡吧,关灯了啊。”
新到一个地方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爸爸在火车上一定很无聊很孤单,保佑他一路平安。妈妈可能也还没睡,正是农忙在家里抢着剥玉米。爷爷奶奶肯定也很想我,明天我得给家里回个电话,对了,还得买个电话卡,楼下电话亭里的人太多了,根本都排不上队。真想念高中时候的同学啊,还有谁能像他们那样懂我,也许我再也不能交到像他们那样知心的朋友了,脑海里轮番回放着过去的往事。今晚那个女生是对我有意思么,可是她也太随便了,如果不喜欢人家最好不要和人家走得太近。
早上六点,起床,洗漱完毕大家就一起下楼往操场走,路上人已不多,我们加快了脚步,刚站好队喇叭里随即响起第八套广播体操预备齐,第一天还好没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