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爷爷奶奶之死
听我爸妈说,我奶奶对我特别好,孙子辈儿里面奶奶是最疼我的,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但是却没有那种切身的体会。他们说奶奶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而且我也被所有人称为是我奶奶的福星。因为我奶奶有老气管炎,大半辈子一到冬天就咳个不停,一冬天几乎都不出门,可自从我被送到老家以后,我奶奶不得不跟着我满大街跑,身体也出奇的好,冬天不怎么咳嗽了,也不用吃药了。可我被接到市里和爸妈一起住以后,我奶奶就又变回了病秧子,冬天又没法出门了。
我奶奶是得脑癌去世的,在被查出脑癌之前,她可能已经开始有一点点迷糊了,有一次她去后院上厕所,突然之间找不到回来的路了,离家只有十几步远,可就是走不回来。
后来不久,她就被诊断出脑癌,没过多久就去世了。罪倒也没受太重,奶奶主要的症状是头晕和迷糊,没怎么感觉到疼。
奶奶去世之前我妈做了个梦,梦到老家院子里挂满了白布条。第二天醒来她告诉我爸说她觉得情况不太好,让我爸赶快回老家去吧。这边还没有动身,就接到了我大姑姑的电话,说我奶奶已经去世了。
因此,我们都没能见到我奶奶最后一面。
出殡的那天特别冷,下着小雪,我的鼻子被冻了。大家说奶奶已经知道这个冬天特别冷,熬不过的,因此提前走了。
到了今天,回首往事,才感觉到对奶奶的思念,但其实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怎样。我没想在文章中佯装孝顺,只想如实述说,在我心里,平生真正挂念过的人似乎只有我的父母、我的老婆,现在还有我的女儿。虽说小时候跟奶奶生活了几年,但也许因为太小了?我也不懂,总之奶奶去世时我反倒没觉得伤心。
所以我前面说那天特别冷,是真的冷,不是什么修辞手法。我记得那天实在太冷了,我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待,冻得我完全顶不住。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吃饭的点,我却因故去盛饭晚了,去盛的时候盔子里只剩下半碗烂面了,还落了好多枯叶。
我那时候已经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甚至有点洁癖的人了,可却完全顾不上许多了,把那落了枯叶和土灰的面条盛出来,三口两口就吃掉了,感觉好吃的飞起。
然后又去盛汤,汤上飘着巨大的肥肉。以前我根本不敢吃,可那天却像看到了宝一样,尽可能多的盛肥肉,然后把它们全都吞下了肚子。
跟着队伍几步一拜一哭的时候,我和小姑姑家的表哥一前一后。我俩却一直憋不住想笑。嘴角忍不住一动,我们就开始装哭。
走到某个地方又跪下来哭的时候,只听街边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说道:“你看你看,他还笑嘞!”
我知道不是说我呢,因为我当时确实没笑,所以我不禁以为他们在说我表哥。这时候只见表哥佯装一脸严肃的往后看,他也没有笑。我跟着他往后看去,却见二爷爷家的一个叔叔刚刚抿住嘴儿。
直到走到村外,队伍走散了,我走到爸妈的旁边,看到他们被人搀扶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时候,我才突然感觉到一些伤心,突然意识到爸妈生命中某部分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不禁担心他们哭坏了身体。
我爷爷也是得癌症去世的。最初是在他70岁的时候,他并没有去医院检查,但是他自己说自己得了胃癌,将不久于人世。
家人都劝说爷爷去医院检查,但是我爷爷坚决不去,他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知道这个病,去医院检查又要做胃镜什么的,很受罪的,算了吧。”
而且他说以前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寿元70,可见大限将至,再治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爷爷就这样一天天恶化和消瘦下去,后来他就吃不进去饭了。
直到有一天,他晚上做了个梦。
听我爷爷说当时我奶奶在北屋睡,我爷爷生病以后跑到了西屋睡。
他睡到半夜,感觉有人在进了屋,拨了一下他的头,跟他说:“还睡呢?跟我们一块走吧!”
我爷爷睡得迷迷糊糊,以为是我奶奶说话,就把那人的手拨开,没好气的说:“发什么神经,让我再睡会儿!”
这时只听另一个人说:“让他睡吧,咱们走吧。”
我爷爷听到这里,心想这是俩人,不是我奶奶,于是赶紧睁开眼,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第二天早晨醒来,他一下床,感觉喉咙里有个球咕噜噜滚到了肚子里,然后不见了,从此以后他胃口大开,又可以吃东西了。我爷爷对他那晚神奇的梦深信不疑,他告诉所有人说:“我好了,没事了,都放心吧!”
大家劝他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他还是坚决不去。
后来听爷爷说他又遇到那个算命的,他跟算命的说:“你以前给我算过,说我寿元70岁,当时呢觉得年纪不小了。不过要是现在,活到70岁数不算大,你再给我算算。”
那个算命的又算了算,然后说:“庆八十不生金。”
我也不知道“不生金”三个字是不是这三个字,根据我爷爷口述音译而来。总之意思就是他现在的寿元变了,能活到80岁。
这些事情呢,大家都半信半疑,不过爷爷能吃饭了倒是真的,自此以后健健康康。
又过了几年,将近80岁时,我爷爷说他又得了胃癌。然后渐渐的又吃不下饭了。这一次他终于拗不过全家人的强烈劝说,在我爸和我叔叔的陪同下去医院做了检查。
结果果然被他说中了,他真的得了胃癌。具体医生当时给了哪些治疗方案,我不太清楚,不过最终的治疗方案是我爷爷自己选的,他只是拿了点药。
在药物的帮助下,他又能吃饭了。
不过他却拒绝接受进一步治疗,他说他知道自己还有两年可以活,只想活得舒坦点。
这两年我爷爷住在我爸妈家,因为我爸妈家在市里嘛,离医院近。所以我也又跟爷爷一起生活了2年。
这两年爷爷身体一直还不错,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吃饭也正常,就是不能吃太硬的东西,一旦吃的东西太硬了他就会打嗝,有时候会打嗝打半个钟头。
过了两年以后,我爷爷有一天突然说腿疼,起初所有人都没有在意,结果过了一个星期以后他不能下地了。
我爸于是赶紧带着爷爷去医院做检查。
这么一查,原来我爷爷的胃癌转移成了什么淋巴癌还是骨癌来着,我也忘了,然后腿上的钙质流失,所以腿断了。
听医生说好像即便继续治疗也最多只能延长一段时间的寿命了,至于腿,情况只会越来越差是不可能好了。我爷爷坚持不治疗了,要回老家去,说时候到了,他只希望死在老家。他跟我爸还有我叔叔等人说:“行啦,子女们都很孝顺,都很好,不要惦记了。”
因为他太坚决了,所以最终只得放弃治疗,回了老家。他只能躺在病床上了,插了尿管。
这样过了整整一周,当时是我大姑姑在照顾我爷爷,那天晚上,我爷爷刚刚和大姑姑聊了一会儿,感觉有点乏了准备睡觉,这时他看到自己的尿袋歪了,就跟我大姑姑说:“尿袋歪了,快掉了,重新挂好。”
我大姑姑低头去弄尿袋,十几秒的时间,重新抬头的时候,只见我爷爷微微一笑,翻了个白眼,头歪到了一边。
爷爷就这样去世了,寿元八十。我奶奶和爷爷都是得癌症去世的,但是他们却都没有太受折磨,晚期也几乎没怎么疼。完全不受罪肯定不可能的,可是一切都还好,完全不像寻常癌症晚期患者那样日疼夜疼。
后来我就产生了一种感觉,我也不知道我感觉对不对,我觉得就算得了相同的毛病,所受的罪也是不同的,越是行善之人,以及越是心胸开阔之人,所受的罪就会越轻。
我爷爷的豁达自然不必说了,他临终早就准备好迎接死亡了,并没有恋恋不舍。而且我爷爷奶奶一生虽然算不上大善人,但是也总算是好人吧,也多帮助别人,布施乞丐。据说以前爷爷奶奶还留了个乞丐在家里,让他就在家里落户,帮忙干点杂活。不过那个乞丐过惯了吃百家饭的日子,受不了拘束,后来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