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是天底下最和气的老奶奶
“不明白……”
同福客栈里,白展堂抱着双臂,一脸的疑惑不解,“我都能猜到赤焰旧案跟梁帝有关,难道梅常苏看不出来?”
“对啊,梁帝那么灭绝人性的畜生,就该被黑火炸的粉身碎骨!”
郭芙蓉立马表示赞同,然后捅了捅吕秀才:“哎,你怎么看?”
“毫无疑问。”
吕秀才带着三分轻蔑,三分自得道:“梅常苏肯定知道真相,但你们觉得,杀个人就算报仇了吗?”
林然听的暗暗点头,吕轻侯虽说胆小内向了点儿,但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有的。
正如吕秀才说的那样,画面中,梅常苏的眼中充满了失望。
“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他之后呢?”
“皇上死了,誉王与太子争斗不休,朝政不稳,边境大乱,最终却要百姓来遭殃?”
“更别说,蒙冤之人身上的污名依旧烙印在他们身上,供后人唾骂。”
“祁王依旧是逆子,林家……林家依然是叛臣。”
“而尘妃,她依然是孤魂野鬼,无牌、无位、无陵。”
“你闹的天翻地覆,百姓遭难,最终只是杀了一个人?”
“而这,就是你这十二年,所有的计划?”
言侯被一连串的质问震得哑口无言,怔了半晌才识货落魄道:“我又何尝不知这是下策?”
“可是你看看,如今的大梁是什么样子?”
“太子和誉王搅得朝局一片混乱,皇上冷眼旁观,有志之士不站队便得不到重用。”
“君臣猜忌,民不聊生!”
言侯越说越激动,“除了杀掉他,还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有!”
梅常苏沉声道,“改天换日。”
如此惊世之语,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回荡在密室之中,偏偏两个人都不觉得大逆不道。
“先生让我扶持誉王上位?”
言侯自嘲的笑了笑,“虽说我是皇后胞兄,誉王是皇后的嫡子,他继位我便能获利,但誉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先生难道看不出?”
“侯爷的眼光,未免太过狭隘。”梅常苏淡淡道,“陛下的血脉,又不止太子与誉王两人。”
“不是誉王?莫非…莫非……?”
言侯琢磨着,眼睛越来越亮,可旋即又颓然叹道:“可惜,可惜你来晚了,箭已离弦,我回不了头了。”
“侯爷放心,祭台之事,苏某自会处理。”
梅常苏笑了笑。
他来言府之前,便已经托蒙峙处理引信了。
只要等祭典一过,多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黑火清理掉。
“原来如此……”
言侯心中突然升起劫后余生的轻松之感,转而问道:“先生所谋,我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侯爷不用做什么,静观其变就好。”
说完,梅常苏起身一礼,便扬长而去。
看到这里,客栈众人纷纷有些惊奇的看着吕秀才。
“诶,可以啊秀才,都能猜到麒麟才子的想法了?”白展堂笑道。
“低调低调~”
吕秀才得意的连连摆手。
“说说,你怎么知道梅常苏的想法的?”
郭芙蓉好奇的问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吕秀才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我跟你们江湖人的想法不一样。”
“蒙受冤屈你们只会想着杀掉主使者,我们读书人更多的是想着洗刷冤屈。”
“主使者到底什么结局,反而没那么在乎。”
怜星似懂非懂的点头,但又不解的问道:“那洗刷冤屈之后呢,就这么放过主使者了吗?”
“呃…那倒不会这么便宜他。”
吕秀才顿了顿,突然半低了头,阴恻恻的说道:“让他活着,受千夫所指,万民唾弃,走到哪儿都有人朝他扔臭鸡蛋、菜叶子,这不比死了更痛苦?”
“嘶……”
“你真毒……”
“原来你是这样的吕秀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次被吕秀才这个文弱书生吓到。
这时李大嘴刚做好饭菜,招呼着众人帮忙。
林然三人也被邀请入座,只是这副情形,让林然颇有种吃饭刷剧的既视感。
众人就这么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观看天空金榜。
画面里,梅常苏成功阻拦言侯之后,便一如既往的隐居在苏宅。
而誉王与太子两方的争斗,已经逐渐进入道了白热化。
户部尚书通过漕运追查到太子的私炮坊,宁国侯谢煜以为他已经被誉王拉拢,命人多次暗杀。
这对梅常苏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他当即将私炮坊之事告知誉王,怂恿他帮助户部尚书状告太子。
可是,梅常苏也没想到,誉王为了置太子于死地,居然安排人在私炮房制造了一次爆炸!
那一日,震天的轰鸣响彻了整个帝都。
私炮房炸毁民房64间,炸死百姓121人,伤者不计其数。
爆炸现场,萧景炎刚刚勘察完出来,便看到了梅常苏带着护卫到达。
“呵,这京中之事,果然没有一件能逃过苏先生法眼的。”
萧景炎的面上带着沉痛,隐隐夹杂有怒意。
“这声巨响,恐怕都传到了帝都之外,苏某自然能听到。”梅常苏回答道。
说话间,鲵凰也拍吗赶到。
萧景炎与鲵凰相互见礼,接着丝毫不避讳的问梅常苏:“那可否请先生解释一下这件事呢?”
“殿下是什么意思?”梅常苏问道。
“户部沈大人已经具本上报,再过一两日便会查封这座私炮坊。”
萧景炎紧紧盯着梅常苏的眸子,接着往下说道,“可折子才递上去仅仅一天,私炮坊就发生了如此惨案。”
“这下好了,原本一件贪腐渎职的案子,瞬间添了几百条性命进去。”
“而私炮坊的主人,东宫太子,毫无疑问会受到远比之前要更严重的惩罚。”
“若说这不是人为的,先生信吗?”
事实上,以梅常苏的智慧,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人为制造的爆炸?
只是他没想到,萧景炎居然会怀疑他。
“所以,靖王殿下认为此事是苏某授意?”梅常苏的神情有些落寞。
“不是先生的话,谁人能有如此奇谋,刚好就抓住了这绝佳的机会?”
萧景炎原本也没有多想,只是来到现场之后越想越觉得太过巧合,恰好梅常苏又在此时出现,这怎能让他不起疑。
梅常苏眼中露出几分苦涩,不知道呀偶怎么解释,而已经得知他身份的鲵凰上前一步,拦在了咄咄逼人的萧景炎之前。
“萧景炎!”
鲵凰直呼萧景炎之名,怒斥道:“你怎可以将如此恶毒的罪名扣在苏先生头上?”
“郡主…”
梅常苏开口,想要制止,可鲵凰却是不管不顾。
萧景炎不知道梅常苏的身份,可她知道啊。
她绝对不相信梅常苏会坐下如此惨绝人寰之事,更不允许萧景炎这么污蔑他。
“苏先生若是此事主谋,何必会巴巴跑过来,为了受你侮辱吗?”
鲵凰不依不挠道。
而经过鲵凰当面驳斥,萧景炎也微微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我告诉你萧景炎!”
鲵凰满含怒意的眸子直视着萧景炎,“天底下谁都可以这么说苏先生,但你不可以!”
萧景炎与林疏自幼便是同窗,对梅常苏来说,萧景炎是世界上所剩不多的亲密之人。
而恰恰因为是亲密之人,所以鲵凰能想象到萧景炎的想法会让梅常苏有多痛苦。
但她激愤之下,根本没顾忌那么多,差点就暴露了梅常苏的身份。
“郡主!请不要再说了。”
梅常苏眼神一变,连忙岔开话题:“殿下只是胸怀百姓,所以一时有些激动罢了。”
而此时鲵凰也反应过来,嗫嚅着不再言语。
萧景炎愣了半晌。
刚刚鲵凰的话,让萧景炎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似乎……似乎在说,自己不能做对不起梅常苏的事情?
难道梅常苏跟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干系不成?
正思索着,梅常苏突然一礼,道:“殿下误会了,此事并非在下所为,况且苏某已经答应过殿下,绝对不会做超出殿下底线的事情。”
这句话来的恰好是时候,打断了萧景炎的联想。
也对。
梅常苏为自己谋划大事,自己怎么能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去怀疑他呢?
这么想着,萧景炎微微叹了口气,也还了一礼:“方才是我失言,请先生不要放在心里。”
正在此时,有副将来报,指出救灾所用的物资虽然是划拨给了萧景炎,但用于救灾已经算是挪用,按规矩应当上报。
梅常苏当即拦住了副将,对萧景炎说道:“若殿下信我,这批物资当不上报为最好。”
听到此话,萧景炎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照做制止了属下上报。
而很快,萧景炎就看到了梅常苏此举的用意。
私炮坊一案,梁帝雷霆震怒。
太子得生母建议,指使埋在誉王手下的暗子状告东宫,声势颇大。
梁帝生性多疑,誉王的人越是疯狂的攻击太子,梁帝便越觉得此事由党争而起。
为了继续平衡太子与誉王两方势力,最终梁帝也只是狠狠训斥了太子一顿,并没有触及到废太子这个话题。
与此同时,兵部是太子的人,在得知萧景炎私自挪用物资没有上报之后,也揪着萧景炎不放。
然而,让太子和兵部没有想到的是,梁帝不仅没有责罚萧景炎,反而大大嘉奖了他一番,甚至又回过头来,狠狠的训斥了太子和兵部一顿。
萧景炎终于恍然大悟。
私炮坊之事牵连甚广,影响巨大,而在出了这么重大的事件之后,太子和誉王却根本不加理会,只知道互相攀咬。
反过来只有萧景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控制住了局面,安抚了民心。
明明是默默做着大好事的人,却只因为一个小小的疏漏,却要反过来被不做事的人攻击。
两相对比之下,萧景炎只做事不争宠的形象,瞬间就在梁帝和朝臣的心中立了起来。
就这样,虽然私炮坊一案没有扳倒太子,却让萧景炎脱颖而出,又一次成为最后的赢家。
看到这里,九州之人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就是屠龙术吗?我看的头皮发麻了!”
“智多近妖,智多近妖啊……”
“不过话说回来,看到梅常苏将梁帝和誉王、太子等人耍得团团转,我这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果然不愧麒麟才子之名。”
“我现在相信了,梅常苏真的能平反旧案,扶萧景炎登位。”
“……”
尽管九州之人心惊不已,但实际上这只是梅常苏手段的冰山一角。
画面里。
梅常苏亲自设计改造修缮了宅邸,在府下修建了一条秘密通道,与萧景炎府相连。
不仅如此,为了确认密道的隐秘性,梅常苏还邀请来了悬镜司的高手和誉王麾下的谋士。
以一本琴谱为彩头,让众人在庄园里肆意寻找。
果然,即便是做惯了密探的众人,也根本没有察觉到苏宅还有这样一条密道。
苏宅里。
蒙峙与鲵凰,这两个大梁朝廷唯二知道梅常苏真实身份的人联袂而来。
“小疏,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人撑着呢?”
蒙峙有些心焦的问道,“如果你把真相告诉萧景炎,我相信他一定会更加……”
“会更加坏事。”
梅常苏开口,将蒙峙的话打断。
“怎么会呢?我看他现在就已经很配合你了。”蒙峙不解道。
“是,景炎现在夺嫡之心坚定,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听的进去。”
梅常苏不可知否道:“即便有些计划和行动有违他的本意,他也从来都没有拒绝。”
“但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心无杂念。”
鲵凰与蒙峙都不明所以。
“因为我与他无亲无故,景炎只需要考虑我所做的事情,对夺位是否有利就行。”
梅常苏看着屋外纷飞的大雪,“至于‘梅常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用太过在意。”
“可一旦他知道梅常苏就是林疏,那他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必定会想法设法先保全我。”
“如此百般顾虑,又怎能成事?”
说道这里,梅常苏顿了顿,转身看向鲵凰,“你应该最懂我这话的意思,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有许多事情都会忍不住去在意。”
“就像那天再私炮坊现场,你便不容景炎误会我,要替我出头。”
听到梅常苏此言,鲵凰忍不住低下了头。
此次上门,便是她邀蒙峙一起前来劝说梅常苏,将身份告知于萧景炎。
只是没想到其中会有这么大的关隘。
“兄长,鲵凰并非有心添麻烦。”鲵凰有些羞愧道。
梅常苏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其实不告诉他,我反而还会更轻松些,以梅常苏的身份,无论谋划什么我都更自在。”
看到这里,客栈众人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梅常苏一开始连鲵凰都不想相认了。
“哎,他实在太苦了。”佟湘玉叹息了一句。
“明明挚友真爱在前,却要强忍着相认的冲动,还要承受误解的眼光。”
吕秀才连连摇头,“啧啧啧……”
“最可怕的是他的心性。”
怜星感叹道,“在一条看不到曙光的路上抹黑前行,这种孤独就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邀月一时有些诧异,觉得妹妹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看向她的目光有些疑惑。
“呵~正常,怜星一直自困于心中的骄傲,如今金榜现世击碎了这种骄傲,她才能耐下心来看人看事。”
林然看出邀月心中所想,轻笑着小声解释道。
“唔……”邀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此时画面中,吏部尚书因独子杀人案被免职,刑部尚书遭牵连被流放。
这段时间里,京城两虎相争,风云诡谲,此消却没有彼长,太子和誉王两败俱伤。
而到了此时,萧景炎暗中积攒的力量,已经隐隐能与太子和誉王相抗衡。
可梅常苏并不满足。
他将下一个目标,放在了太子最重要的帮手,宁国侯谢煜身上。
宁国侯府,谢卓两家齐聚一堂,这一天是谢家和桌家,两家长子萧景瑞的生日宴。
为什么是两家之子呢?
原来,谢煜的妻子丽阳长公主,曾与天泉山庄庄主卓鼎峰之妻,因避瘟疫,同住于一家寺庙。
两位夫人性情相投,常坐一处,又在一个雷电交吗风雨大作之夜,同时各自产下一名男婴。
然而雷雨混乱之中,一名男婴力气死亡,活下来的那名,无论是听声辨貌还是滴血认亲,都无法分别出是哪家的孩子。
最终梁帝赐其国姓,与皇子同辈,便是萧景瑞了,萧景瑞也因此成了两家之子,享尽宠溺。
然而,本该是欢庆的场面,却在梅常苏的操控下,将当年的事情彻底曝光。
那雨夜里,男婴的离奇死亡,根本就是谢煜指使!
因为他知道,萧景瑞是丽阳长公主与南楚质子所生,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只是雨夜太过混乱,谢煜也没想到,杀手错杀了卓鼎峰的孩子,却让萧景瑞活了下来。
到了这一步,谢卓两家彻底撕破脸,卓鼎峰更是以自己入狱为代价,供出谢煜所犯下的屡屡罪行。
一品军侯,就此锒铛入狱。
“怎么,半月未见,侯爷就认不得苏某了?”
梅常苏微微一礼,说道。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谢煜盘膝靠坐在墙上,听到此言才缓缓睁开双眼,“怎么会不认得,苏先生刚来京城的时候,不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我的府上吗?”
听着这略带嘲讽的语气,梅常苏不为所动,笑道:“想当初第一次见到侯爷,您还是丰神如玉,一品军侯的威仪,实在让人不敢直视。”
“呵呵呵~”
谢煜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毫无半点落魄的样子,“我谢煜蒙冤受难,先生到此,未免有些落井下石的嫌疑。”
“蒙冤?侯爷想必比旁人更清楚,卓鼎峰的指控尽皆事实,每一件都铁证如山。”
梅常苏嗤笑道:“你已经黄泉路近,现在厚颜抵赖,垂死挣扎,当真指望夏姜能救你?”
听到夏姜之名,谢煜终于变了脸色。
这些年下来,他与悬镜司夏姜来往密切,彼此掌握大量把柄。
所以他断定,夏姜为了避免自己拉他下水,一定会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现在听梅常苏的意思,夏姜不会救自己?
他怎么敢?
“侯爷别急,不妨让我来猜猜,夏姜到底会怎么做。”
梅常苏笑着慢慢坐了下来。
“首先,夏首尊会到牢里来探望你这个落难的侯爷,跟你做一个交易。”
“只要你能保全他的秘密,他就保全你的性命。”
“当然,这个交易是真的,夏姜肯定会保住你的命,不然的话,他自己也没几天好活了。”
“等你离开了这里,没有被判死罪,他的承诺就兑现了。”
“可侯爷不妨猜猜,你会被定一个什么罪?”
“流放。”
“不用怀疑,你绝对会成为一个普通的流放犯,被发配往边远苦寒之地。”
梅常苏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但侯爷的利用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
“侯爷觉得,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谢煜此时已经慌了神,但还是嘴硬道:“夏姜绝对不会杀我!不会的!”
“他应该明白,我出去之后绝对不会出卖他,因为那样对我也没有好处!”
“梅常苏,你休想乱我心志!”
看着谢煜自欺欺人的样子,梅常苏摇头失笑,“侯爷应该知道,夏首尊能跟侯爷密切来往多年,实则是与侯爷一般无二的为人。”
“如果换做侯爷与夏姜互换身份,侯爷会怎么做呢?”
“侯爷应该对一句话非常熟悉。”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终于,听到这番话的谢煜,再也没能维持在那一点儿可怜的自信。
“我能怎么办?”
谢煜凶狠的盯着梅常苏,把一切都归咎给这个曾在自己家作客的年轻人身上。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相信夏姜,我还能相信谁?相信你这个一手将我陷入绝地的人吗?”
常苏静静的看着谢煜发泄,面上毫无所动,一直等到谢煜平静下来,才开口说道:“恐怕你现在只能相信我了。”
“哈哈哈,梅常苏,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谢煜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梅常苏,目中尽是嘲讽。
“很好笑吗?我觉得并不可笑。”
梅常苏幽幽的说道:“因为你的命我并不感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夏姜。”
听到这句话,谢煜才慢慢变得严肃起来,片刻后却又摇了摇头。
“你想利用我对付夏姜?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与夏姜合作几十年,相互了解远胜过你我。赌你,我还不如赌夏姜会留我一条生路。”
“侯爷说的不错,但很可惜。”梅常苏腼腆的笑了笑,道:“侯爷的这条生路,已经被我堵死了。”
听闻此言,谢煜勃然变色。
“誉王主审你的案子,现在恐怕已经前往悬镜司询问夏姜,卓鼎峰杀害李崇心一事,是否经他授意了。”
梅常苏语速很慢,但‘李崇心’三个字落在夏姜耳朵里,犹如晴天霹雳。
这个名字是卓鼎峰告诉梅常苏的,是谢煜这么多年来,让卓鼎峰杀的众多人之中,唯一一个找不到根由的。
梅常苏很快便根据蛛丝马迹,推断到了夏姜的身上。
“不,不可能!”
谢煜脸色惨白,不可置信道:“卓鼎峰只知道杀人,根本不知道为谁而杀!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个!”
“我知道你没说过。”
梅常苏的嘴角慢慢勾起,“但这话已经落入夏姜耳朵里了,侯爷不妨猜猜,夏姜会怎么想?”
“他会想,誉王怎么会知道李崇心的名字,卓鼎峰怎么会知道李崇心的名字?”
“呵,即便他能相信你只是无心说漏了嘴,并没有出卖他,但你在他的心中,已经不再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了。”
随着梅常苏的叙说,谢煜整个人已经陷入惊慌之中。
他已经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夏姜对自己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
恐怕等到自己踏上流放之路开始,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谢煜猛地站起,死死的盯着梅常苏,眼中满是怨毒,“梅常苏!!”
“我到底与你何愁何怨?”
“你要害我到如此地步?!!”
听到谢煜的质问,梅常苏笑了。
笑的无比嘲讽。
“李崇心与你何愁何怨?”
“这些年被你用各种办法杀死的人与你何愁河怨?”
梅常苏的眼中看不到仇恨,只有赤裸裸的蔑视和冷漠,“你我为名为利各保其主,不择手段是最基本的素质。”
“这么幼稚的话怎么会从你的口中问出来?”
看着谢煜已经怔怔说不出话来,梅常苏下达了最后的通牒:“现在只有我能给你生路,选吧。”
终于,谢煜颓然跌坐在地。
他从梅常苏的双眼之中,看到了如同自己一般森寒的冷漠,和绝对的无情。
他相信,梅常苏和自己是同样的人。
面对这样的人,不屈服,就只有死了。
“呵…呵呵……呵呵呵……”
谢煜神经质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浑身失去了力气,认命道:“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见谢煜终于屈服了,梅常苏也不耽误,当下开口问话。
而他最关心的问题,就是李崇心是什么人?
不知为何,梅常苏总觉得这个叫李崇心的人很关键。
果不其然,在谢煜的陈述下,十二年前的真香渐渐浮出水面。
“李崇心是书法高手,十二年前替夏姜伪造了一份书信。”
“伪造的对象叫聂峰,当年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悬镜司掌镜使夏冬的夫婿。”
“所以,掌控悬镜的夏姜能轻而易举的拿到聂峰的亲笔书信。”
“他让李崇心写出了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清真伪的信来。”
“那是一封求救信。”
“信里写着,主帅林谢谋反,吾查,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听到这里,梅常苏只觉得胸腔有一股燃烧到了极致的怒火将要爆发开来。
“原来,所谓聂峰的,告发赤焰军谋逆的信,是假的……”
梅常苏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了,“你千里奔袭救援,却只带回聂峰的尸身,这件事情也是假的。”
“你以救聂峰为名,行伏击之实,轻而易举的便屠杀了聂峰全部。”
“然后你就带着聂峰半具残骸回京,以李崇心伪造的假信为证,告诉皇上,告诉夏冬……他是被主帅林谢灭口所杀,是吗?”
谢煜沉默良久,并没有回答梅常苏的问题。
良久之后才开口,继续陈述。
“当时,只有我跟夏姜知道那封信是假的。”
“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利益。”
“为了不让他的徒弟夏冬知道实情,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暗示了我一下,我就让卓鼎峰杀掉了李崇心。”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随着谢煜话音渐落,金榜上的画面转移到了隔壁的牢房。
而这间敞开的牢房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萧景炎,一个夏冬。
“嘶~~”
客栈里,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萧景炎还好,从始至终都坚信着赤焰军并未叛乱。
而悬镜司的夏冬,这么多年一直都痛恨赤焰军,痛恨主帅林谢。
梅常苏这一招,直接化解了夏冬的恨意,并且在悬镜司埋下一个很深的钉子。
与此同时,萧景炎作为梅常苏的扶持对象,在知道真相后,会更加坚定为赤焰军平反的决心。
可谓一举两得。
“秀才,学学人家,你要是有人家一般智商,也不至于屡试不中了。”
李大嘴损了吕秀才一句。
谁知吕秀才并未反驳,而是一脸深以为然的点头,“的确,有他一半聪明,哪怕不考功名,也不至于在客栈当账房了。”
“不知道谁当初饭都没的吃,现在倒是嫌弃起咱这小客栈了。”
佟湘玉翻了个白眼,斜了吕秀才一眼。
正在这时,金榜上画面再动,众人不再言语,聚神观看起来。
画面中,得知了赤焰军冤案真相的萧景炎,当晚便通过密道来到了苏宅。
两人相对而坐。
“现在可以确认,夏姜并没有插手党争之意,而夏冬现在也与他生了嫌隙,我们总算不用分心悬镜司了。”
梅常苏率先开口,见萧景炎直直的看着自己,不由又问道:“殿下怎么了?”
“听到谢煜今天所吐露出来的真相,你所想到的,就只是这些?”
萧景炎的声音有些冷漠。
梅常苏被萧景炎眼中的失望所刺痛。
他知道,萧景炎此时急切的想要翻案,但他更知道,还没到时候。
“时隔多年,如今局势已经大变,追查旧案已经毫无意义。”
梅常苏艰难的说道,“何况,夏姜现在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为了无益之事多树一个强敌,智者不为。”
“好一个智者不为!”
萧景炎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些怒意,“你可知道,聂峰之事,是当年赤焰军判案的起因。”
“现在连这个源头都是假的,说明这桩泼天巨案,不知道有多少黑幕重重。”
“祁王和林家上下的罪名,不知有多大的冤屈。”
“而你,居然认为这只不过是一桩旧事?”
萧景炎越说越激动,但梅常苏只是淡淡的反问道:“难道殿下今天才知道,祈王和林家是蒙冤的吗?”
“在苏某的印象中,你应该一直都坚信他们并未谋反吧?”
萧景炎浑身一震,语带艰涩道:“是,我一直坚信祈王和林家并未谋反,但之前都只是我坚信他们的为人,可是今天……”
“可是今天,殿下发现了一条详实的线索,更知道了一些当年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是吗?”
梅常苏打断了萧景炎的话,问道:“那接下来呢?殿下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追查!”
萧景炎的声音陡然拔高,恨声道:“我要把他们当年是如何陷害祁王与林帅的一切,全部插个水落石出!”
“然后呢?”
梅常苏的声音冷了下来,“然后拿着你查到的真相,去向皇上喊冤,让他为当年的逆案平反,重新处置那些涉案者吗?”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萧景炎反问。
到了此时,梅常苏开始有些失望了。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直视着萧景炎的双眸。
“难道殿下真的认为,光凭一个夏姜和谢煜,就可以冤死德才兼备的皇长子,就可以端掉一座威名赫赫的帅府吗?”
听到这番质问,萧景炎浑身一僵,也慢慢的站了起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
萧景炎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落寞这种神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就算祁王在朝辅政,深受拥戴,与父皇在革新朝务上多有政见不合…”
“可他毕竟生性闲和,并无丝毫反意,父皇为什么要猜忌他至此!?”
萧景炎有些不敢置信的摇头,“他们可是亲父子啊!”
“历代皇帝,哪一个不是亲父子。”
梅常苏见萧景炎并不是那么天真,终于松了口气,有些嘲讽道。
“据我猜测,皇上虽然对祈王早有猜忌之心,但畏于当时祁王府的威势,不敢轻易削权。”
“而这份心思却被夏姜猜到,他当然要推波助澜,为君分忧了。”
萧景炎的眼神渐渐变得痛苦起来,问:“你说,父皇当年真的信了吗?他相信祁王谋反,赤焰军附逆吗?”
“按照皇上多疑的性格,我猜…他是真的信了。”
梅常苏笑了笑,道:“所以他才会如此狠辣,处置的毫不留情。”
“可恨!”
萧景炎转身,狠狠一拳打在墙上,“可恨我当初不在国中。”
“幸好你不在国中,才能免遭牵连。”
梅常苏说完,朝着萧景炎一礼,“殿下可知,皇上一旦知道你在查祁王旧案,定会招来无穷祸端?”
“我知道。”萧景炎认真道。
“殿下可知,就算你查清了来龙去脉,对殿下夺嫡也并无丝毫益处,甚至还会受累于此?”
“我知道。”
“殿下可知,只要皇上在位一日,就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还是一定要查?”
“要查!”
萧景炎斩钉截铁,“我必须知道他们是如何含冤屈死,将来我登上皇位,才能一一为他们洗雪。”
“只为一己私利,而对兄长含冤视而不见,这非我萧景炎做的出的事。”
梅常苏定定的看着萧景炎,忽然深深一礼:“既然殿下已经决定,苏某必将竭尽全力,为殿下查明真相。”
“多谢先生。”
萧景炎心中,对于梅常苏的一些误解终于化解开来,也是深深一礼。
咚——
咚——
咚——
……
正在此时,突然有钟声传来。
一连二十七声金钟,代表着国之大丧。
而此时太后已逝世多年,唯一的可能,就是太皇太后。
想到这一点,萧景炎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疯了一般跑了出去。
梅常苏站在檐下,定定的望着皇宫的方向,突然整个人颤抖起来,连呼吸都开始不畅。
他知道,那个天底下最和气的老奶奶,去世了。
他在世上仅剩的几个亲人,又少了一个。
‘小疏,你瘦了呀!’
‘小疏,来,这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小疏,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呐?’
想到时隔十二年,老太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而自己却只来得及跟她说了这几句话,一时间,悲痛如潮水般袭来,彻底将他淹没。
梅常苏‘哇’的猛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呜呜呜~那么好的老太太,居然就这么走了……”郭芙蓉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我想我奶奶了。”
吕秀才也是眼眶通红,不停抽着鼻子。
“这么好的老太太,应该再活一百年才是。”
佟湘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而此时,林然心中也有些堵。
上辈子他也有一个这么慈祥的奶奶,直到临终之时躺在病床上,还在鼓励瘫痪的自己不要放弃。
而那时候的自己却完全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根本听不进去。
“然哥,你怎么了?”
邀月察觉林然的异样,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个曾经很爱护我的人。”
林然笑了笑,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还太小,并不懂得珍惜,还常常觉得她啰嗦,甚至还会不耐烦的吼她。”
“其实啊,她真的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慈祥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