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的不灵坏的灵
钟声响了三遍,余音袅袅,惊起一排白鹤长鸣。
许明月打着哈欠起了床,洗漱完毕后东方的天空也刚露出一抹鱼肚白,眼看着时间还早,她兴冲冲的准备今天靠两条腿走去道堂,就当活动活动筋骨。
凌霄花开了,绯橙的晨光落在虾子一样红的花瓣上,像是点燃起了一簇簇火焰,远处连绵的山脉是淡青色的,有白鸟掠过,静止的水墨画瞬间活了过来。
“小师妹,你怎么起那么早?”温铭从背后冒出来,怀里抱着把长剑,许明月认出来那似乎是楚砚的宝贝佩剑。
“起的早不好吗?”许明月问道,眼神往他怀里一瞟:“大清早你又想干嘛?”
“你摸摸。”温铭把剑递过来,笑的露出两排雪白牙齿。
许明月愣了一下,直觉大师兄没安好心,但是又抵不过心里的好奇,纠结片刻,还是伸手一把握住了剑柄。
掌下的触感冰凉滑腻,她睁大眼,手里的长剑赫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细长的青蛇,正嘶嘶嘶的吐着信子。
时间凝滞了片刻,在许明月暴走前,温铭脚底抹油,一溜烟没了人影。
许明月抽了抽嘴角,觉得大师兄今天肯定会死的很惨。
果不其然,早读的时候,楚大少爷姗姗来迟,他臭着脸,在看见自己座位上横放着的宝贝佩剑时,顿时喜笑颜开,然而他忽略了大师兄憋着笑的表情,按耐不住的将手撂在了剑鞘上。
只见那双手接触到剑鞘的瞬间,桌上的宝剑眨眼间变成了一只货真价实的癞蛤蟆。
癞蛤蟆“呱”的叫了一声,楚砚的脸色顿时又红又白,一下蹿到了亭子边。
许明月抬眼间正对上大少爷呆滞的眸子,半晌,她惊讶的看见楚大少爷毫无形象的惨叫了一声,随后又羞又怒的喊道:“温铭!我今天非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大师兄被师弟追着毫无形象的跑到了湖边,许明月恍然大悟,凑在宋嫣然耳朵边问道:“四师兄是不是怕癞蛤蟆。”
“是啊。”宋嫣然坏笑道:“他还怕毛毛虫。”
这一场闹剧到日上三竿才收落幕,师父今儿罕见的没来念经,几个少年人坐了还没一个时辰,就像屁股上长了钉子,迫不及待的想走。
刚刚还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转眼间又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从那两个人时不时的坏笑和促狭的表情里,许明月敢肯定不是在聊什么好话。
她的眼神在道亭里扫了个遍,越发觉得正襟危坐的二师兄虞归晚简直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
小白花闭目沉思的一会,侧头问道:“师弟,你昨天说的化形符,可还有了?”
化形符?
许明月支着耳朵,听起来好厉害。
楚砚一挑眉,拍着胸脯道:“要多少有多少。”
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朱砂笔和符纸,大手一挥,唰唰唰的就画起来,一道符咒瞬间完成,许明月扭过头,好奇的盯着看。
朱砂墨金的颜色夹在指尖,楚砚一甩袖,那道符纸灵光一闪,登时变成了一大捧红艳艳的凌霄花。楚砚冲她眨眨眼:“瞧见没,小师妹,上回我送了捧海棠花给师父院里的丁香姐,乐的丁香姐给我做了半个月的杏仁酥。”
“学到了。”虞归晚说,“我正有此意。”
温铭:“师弟你为何吃独食?”
许明月:“……”
罢了,她安慰自己,反正是来完成任务的,真能学点花里胡哨的仙法是踩了狗屎运,学不到就算了。
“对了。”许明月问:“师父今天还没来?”
“师父兴许精神不济吧。”宋嫣然说,“他受了内伤需要调养,经常会缺课。”
“内伤?”许明月疑惑,“还有人能让师父受伤……”
温铭接话道:“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也不清楚,自我们来到平都山,师父就是这样了。”
楚砚:“是你们。”
许明月心里突然有个猜测,呐呐道:“你们……你们是怎么进了平都山的?”
“我们都是孤儿。”宋嫣然将头发捋到耳后,说:“我爹娘早就不在啦,师父从坏人救了我,就把我带到山上了。”
温铭舒了口气,说道:“我和归晚是同村,那时候连年征战,颗粒无收,饭都吃不起了,为了活命村里人便想到易子而食,师父花了两贯钱把我们买了回来。”
许明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是什么呢?
她绞尽脑汁,突然想到了——这是家的感觉。
“等等。”许明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楚砚:“那你呢?”
“我?”楚砚眉飞色舞:“我自然是打败山上无敌手,被师父一眼看中挑进来的。”
宋嫣然捂嘴偷笑:“你确定不是你抱着师父大腿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非要上山。”
许明月:“……”果然不能对这个败家子有什么太高的期待。
*
李如风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徒儿们练剑,看了半天,他又开始闲不住了。
一会指挥这个:“刀剑无情,万不可三心二意,归晚你又在想什么?”
一会又说那个:“阿砚呀,你要记住自己拿的是剑,不是镜子,用剑光照镜子,你是准备下山选花魁吗?”
摇头探脑痛惜一番,李大掌门的目光最后放到了他的小徒弟——许明月身上。
小徒弟的剑使的那叫气势汹汹,一把剑硬生生让她舞出了几分胸口碎大石的意味来。
虽然笨拙,但是格外认真,纵然是累的满头大汗,也没叫过一声苦,倒也能让人多看两眼。
师兄师姐们拿着剑已经跑偏,从切磋变成了互殴,许明月脱力的抱着自己未开刃的长剑擦了擦满头的汗,坐在地上堂而皇之的走了神。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李如风对几个弟子完全是放养,除了每日早上必读的《南华经》,李如风就成日坐在云海天的山顶上发呆,要么就是在校场看几个徒弟菜鸡互啄。
练了两个月的剑,许明月还没学会基础的御剑决,终于明目张胆的摆起了烂。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件事,心下打鼓道:难不成自己真不是这块料?再有名的剑,到了她手里都成了杀猪刀。
李如风一脸肃然的扫了眼抱着剑发呆的小徒弟,又看了看打成一团的几个大徒弟。摇头叹息,长袖一甩,怀里的宝贝星盘就无端大了好几倍,悬空立在了中间的空地上。
这是个新奇玩意儿,许明月凑上去看了几眼,才发现这东西跟戒堂里那块星罗棋布的石头盘子差不多,泛着光芒的小点,在里头慢悠悠的移动。
除了许明月,其他几人早已见怪不怪,楚砚凑上去故意道:“师父,你这是改行算命了?那你给小师妹算算,何时才能学会御剑。”
李如风轻飘飘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孺子不可教”几个大字,慢吞吞道:“我夜观天象,你小师妹骨骼惊奇,将来可是要有大造化。”
楚砚:“……”
许明月耷拉着脑袋,这夸奖她听的着实心虚。
她干巴巴的喊了句“师父”。随即目光就被那星盘吸引了过去。
上面的光点仿佛有生命,在眼前飞快移动,她伸出手,指尖刚一碰到光点,就被星盘上不知从何处生出一根根密密麻麻的银丝缠了个严实。不过片刻,少女的脸色在荧光下竟泛出几分青白。
李如风大骇,怒喝一声:“放肆!”
那银丝极有灵性,闻言颤颤巍巍松开许明月的手指,依依不舍的缩回星盘。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明月从那片无边无际的星海中清醒过来,额角沁出细汗,悬在星盘上的手垂落下来,身形一晃,险些倒下去。
棋盘上的白光变成了隐隐约约的红色,李如风盯着那微弱的红光看了半晌,神色晦暗不明。
李如风弹了道真元,直直打入许明月的眉间,她顿觉神清气爽。
李如风又道:“这星盘跟你有缘,既然如此,就收着吧。”
许明月觑着师父的神色,试探道:“师父的心爱之物,晚辈不敢。”
李如风低低笑了声:“说不上心爱之物,只是一个故人留下来的东西,拿着吧。”
许明月拿着师父的宝贝石盘子,只觉得诡异。
这玩意儿就像个偷腥的猫,逮着机会就伸出密密麻麻银丝,大摇大摆的缠在她手上,吃饱了再餍足的缩回去。
师父又缺了几天的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关闭许久的藏经阁打开,让几个徒弟自己去摸索。
许明月还真的在里头发现了不少有意思东西——比如,她那蔫坏的大师兄研究出来的阴阳神水。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许明月拿着她改良后的神水,在校场上将眉飞色舞的四师兄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个俏生生的大姑娘。
大姑娘一撩头发,就把许明月揪到剑上直上云霄。
“好师兄,师兄,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都是大师兄,他怂恿我!”
“师兄师兄,救我啊啊!”
“师姐!”
师兄师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常默契的同时成了聋子。
俩人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早就见怪不怪,谁也没当回事。
楚砚的御剑决使的是炉火纯青,二人一溜烟跑了老远,这会冷静下来竟然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许明月半空风吹的手脚冰凉,道:“师兄,你知道这是哪?”
当然,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寄希望于自己的路痴师兄能认得路,许明月坐在剑上,极目远眺。
下面的山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颜色,乌沉沉一片。
层峦叠嶂中有三座极高的山峰极为突出,呈三角状分布,每座山峰上都有锁链朝地面伸出,上空隐约可见到潋滟的结界波动。
许明月心里一凉,只得不妙,她好的不灵坏的灵的第六感又发挥了作用,咽下口水,催促道:“飞快点,我怎么瞧着这一片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脚下的长剑突然往下一沉,二人险些被一头掀翻进身下的山窝里。
楚砚用尽力气才稳住身行,堪堪停在山峰上方,用他那双只会骂人不会说话的桃花眼把许明月扎成了个筛子:“算我求你了小师妹,千万不要说话了。”
许明月识趣的闭了嘴,但是片刻,她又发现了不对劲,戳了戳身前人的脊背,道:“师兄。”
“闭嘴!”楚砚恼羞成怒。
许明月刚要再说,长剑就突然变小,猝不及防的回了剑鞘,没了支撑,俩人蓦地仰面往下落去。
楚砚:“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