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可是林深，这真的好难。

林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坐在她身边，他想告诉她，不管怎么样都会待在她身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他听着她讲小时候和爸爸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其实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件，她和自己一样，父母陪伴的时间真的很少。他对自己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家里也没有他的照片，林深觉得以后他会忘了他的模样，其实现在也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是累了，叶青说着说着竟然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林深僵硬着身子，扭过头看着她，乌黑的头发盖着她的侧脸，中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头发上，眼睛和鼻子因为哭泣变得红红的，此刻的她好像在森林里跑丢的公主。

三天后家里的亲戚都陆续的赶来了，因为爸爸的遗愿是想留在他最后工作的地方，所以为了让家里的亲人也得到一丝安慰，妈妈决定给他做一个衣冠冢。亲戚们好多都是临时得到消息赶来的，好多人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临时搭建的灵堂里不时传来亲人的哭声，叶青跪在角落里眼泪基本没有停下来过，是啊，爸爸还那么年轻，所有的人都在惋惜他。叶青看着爸爸的照片，心像被钉上钉子拉扯一样，一抽一抽的疼，她太粗心了，爸爸这次回来状态很不好，可她从来没在意过，那天，如果不是她非要让爸爸带自己去吃贵州的特色菜，也许爸爸的病不会突然变得严重，一直到爸爸被送进抢救室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以前很能吃辣的爸爸会因为吃了一点辣椒就吐了血？她茫然无措的站在抢救室门口被医生指责为什么要带一位胃癌患者去吃又辣又酸的东西，“胃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到妈妈来的，她只记得那天医院的空调好像坏了，一会儿热的要死，一会儿又冷的骨头疼。妈妈来的时候看到蜷缩在地上的她，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将她扶抱起来，愧疚地对她说：“对不起，青青，妈妈不该和爸爸一起瞒着你，对不起，你肯定吓坏了吧。”那一刻的她再也忍不住的大哭起来，静悄悄的走廊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哭声在回荡。

后来爸爸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叶青知道，爸爸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因为他看上去状态实在太差了。她每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好怕哪天自己一睁开眼爸爸就离开了。直到有一天，爸爸带她去了一个村庄，那里的人见到爸爸，就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热情地围着他，叶青很少见过这样的爸爸，印象中的爸爸，温文尔雅，即使高兴的时候也很少大笑，每天生活工作都安排的一丝不苟，她有时候甚至觉得爸爸好像机器人一样，什么都按照程序设定，可是此刻在人群中的爸爸却好像活了一样，就是那种好像你一直抱着玩的玩具突然装了电池一样，变得灵活，自然，他会大笑，会毫不介意的接过爷爷奶奶递过来的吃的，在身上擦了擦就吃起来，叶青看着这样的爸爸，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从来没了解过他。回去的时候爸爸带她爬上了一座山，山上种的橙子，猕猴桃，还有刺梨，爸爸说这里原本是一座荒山，他刚来的时候，这个村子几乎没有年轻人，因为家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留下老年人和孩子，这是出名的贫困村。后来他带着大家搞种植，还给村里修了路，盖了小学，如今，好多年轻人都从外地回来，村里也脱下了贫困的帽子。叶青听着爸爸绘声绘色的讲着这些，突然觉得这样的爸爸才是真是的他，她知道，想做成这些，爸爸肯定吃了不少苦，而她，这些年虽然没有爸爸妈妈陪伴，但亲戚朋友都将她照顾的很好，她生活的衣食无忧，可是爸爸却吃了这么多苦，想到这些，这些年心里对他的怨恨突然一下子都消失了。

爸爸松开她的手，摘下一颗刺梨，将表面的刺去掉，再去掉里面的果子，然后递给她，入口有点酸，还略微有些苦涩，但细品却还有点微甜。叶青瞬间就懂得了父亲的用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扬起微红的眼眶，笑着说：“爸爸，这个果子是不是不熟啊，你看我都被酸的快哭了。”爸爸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道“叶青，答应爸爸一件事好吗？”叶青点了点头，“如果我走了，你不要哭，要好好的生活，你如果想爸爸了，就回这里看看，吃一颗刺梨，喝一口刺梨酿的酒，要好好的替爸爸爱妈妈，爸爸这一生无愧于天地，无惧生死，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妈和你，若有来生，爸爸希望我们仍是一家人，下辈子，爸爸一定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叶青咬着刺梨，用力地点着头，她用力地抱着爸爸，将脸埋在爸爸的肩膀上，小声的啜泣着。爸爸轻轻地拍着她，哑着嗓子说道：“想哭就哭吧，不过你刚刚已经答应了我，这次哭完以后都要笑着生活。”叶青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爸爸，两个人在山顶站了很久。

第二天爸爸在医院安详的离开，妈妈按照他的遗愿，将他安葬在他带叶青去的那座山上。出殡的那天，附近的人来了很多，大家都是自发过来送他的，有年岁很大的爷爷奶奶，还有两三岁的小孩子，蜿蜒的山路上排着长长的队伍，叶青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压下心中的酸楚，默默对爸爸说道：“爸爸，您看到了吗？大家都来送您了，如此，您在这里我也放心了，您放心，我会好好的陪着妈妈，也会好好生活。”

“给你。”叶青的沉思被林深打断，她低头看到手里的果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喝点吧，你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这样阿姨会担心的。”她端着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是刺梨的味道，“我在网上查了贵州特产，别的暂时没办法买到，只买到刺梨的果汁，我想，这个味道会让你想起叔叔吧。”叶青的眼泪瞬间像珍珠一样的落在杯子上，她大口的喝着，林深见状默默地坐在她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办完爸爸的事情，林深就去复读班报到了，叶青跟舅舅一起将他送到了学校，叶青看着站在校门口的林深，百感交集，临走的时候，她把自己之前的笔记全都给了林深，“好好加油！”叶青说完就准备上车离开，林深突然转身将她抱住，叶青一下子愣住了，他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道：“你也加油，叶子。”然后松开她，大步地向宿舍跑去。舅舅站在车前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有点后悔管这小子了，刚刚我想打断他的腿。”叶青摸了摸发烧的耳朵，无语地看着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回到家，玲姨拿出了两个盒子，说是林深留给他们的礼物。

“礼物？”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