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改变与进取
秦良景摊开手脚坐在皮椅之上,经过一开始的忙乱之后,日子看起来没变,凭借平日里积攒下来良好信誉和周围朋友的帮忙,生意重上了正轨,但她知道很多事都已经改变了。儿子没了父亲,她再也收不到刘磊一天三四通的电话,她只能每天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几乎驻扎在了公司里。这样做也见了成效,公司上下一心,外债不断地还清,生意蒸蒸日上,以前每天来逼债的人也只偶尔来电话催一下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悲伤的刘家两老,不断作妖的自家父亲,越来越沉默的儿子,她觉得自己如在一个黑如浓墨的空间里旅行,四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依托,时不时还有黑手伸了出来要把她拉进更黑的黑暗当中,不知道往哪里走走到何时才能看到光亮。有时候她真希望就此停下脚步,也像刘磊一样就此一跃,一了百了,可她知道,她不能,她的命不是她自己的,是许多人的希望和未来凝聚而成。
前面途再黑暗,她也只有摸索着走下去。
电话响起,她看了看时间,知道又是赵泽打来的,她按了接听。
“良景,想不想要生意?”最近这几次,赵泽摸清了规律,知道只有生意才能打动得她,请她吃饭,先得有生意。
为了还债,无论多小的生意她都接。
“说!”秦良景兴致来了,“只要我们能做得出来的,什么都接,大单吗?”
“出来,出来再说,我在停车场等你!”赵泽说。
秦良景拿了背包略微整理了一下,走出办公室,她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
来到停车场,她左右望了望,赵泽的头若隐若现地从几排车前露出来,她走了过去,还有另外一个人倚在车门边,她停下了脚步,踌躇了一下就迎上前去,难怪这么神神秘秘的,又是顾书卿。
怎么这一位还没有回去?
秦良景只意外了一下,就不再猜了,现实的经验告诉她,你的设想往往跟不上现实的变化,向他点了点头,问赵泽:“去哪儿吃饭?”
“今天老顾请客,他过两天回去了,我想了想,还是把你叫出来谈谈。”赵泽解释说。
他依旧干净整洁,仿佛永远处在体貌的巅峰,这种人已经把自律当成了习惯。
秦良景早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处心积虑,那时她斗志昂扬,公司也在上升期,有实力有产能,对他手里的大单志在必得,可短短一个多月,她身上背负的重债已让她知道,再大的生意,也无法把公司从泥沼中拖出来,她所做的不过是让它苟延残喘。
他是个精明的人,也不会把生意交给她这样朝不保夕的小公司。
好的事情都轮不上她,坏的却远远超过她的设想。
自那晚他把她送往公司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无可厚非他的话如当头一棒,让她支撑下去了下面的日子,可也就是如此而已,她自己的路还得自己咬着牙走下去,不能奢望别人伸手。
这是她打小和家里那位秦家大家长相处得到的最惨痛的经验教训。
原本也不是为了吃饭,三人就近又来到雅居阁,老板一见赵泽就眉开眼笑,拿出新菜式让他免费试吃,两人干脆走到后厨研究去了。
没有了自来熟的赵泽,和顾书卿相对而坐,她拿了茶壶过来替他倒了怀茶,又替自己倒了一杯,对他没有了期待反而自在,她饮着茶自如地问:“顾先生什么时候回去?这几天有赵泽陪着,带你吃了不少好吃的吧?”
他看了那杯茶一眼,皱了皱眉,把茶推向一边,自己取杯子倒了白开水喝,见她望着,解释说:“我不喜欢喝茶的。”
秦良景一怔,自己怎么这么不敏锐了?第一次他不喝茶时就应该看出来的,对别人自己只需要眼一扫就知道了对方的喜好,看来还是他的外貌成了干扰源。
她在心底对自己摇头,心说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她已经焦头乱额,还在想这些风花雪月的视觉感受。
被她自己这么一提醒,她注意力集中在了他手边的公文包上,公文包半开着,露出了她公司的产品说明书,她精神一震,难道她这种小公司真进入了他的法眼?
他看了她一眼,干脆把公文包打开,把一叠产品说明书拿了出来,这里面不光是她家公司的,还有其它公司,他点着上面一款封口机说:“这个M3型的,你们的生产线还吃得饱吗?”
大单突忽其然就在眼前,秦良景知道转机就在此刻,心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公司年初从国外进口了一批生产线,是专门生产中高档机型的,M3型机属于最先进的型号,国内对这种型机需求不大,一直没能吃得饱,我们也尝试销往海外,可销售能力跟不上,再加上出了这件事,生产量只达到了平时的三分之一而已。”
秦良景知实事求是地说完,也没有避开自己公司所遇的窘境,遇上了刘磊这件事,很多经销商对公司信心不足,同类型几个公司火眼金睛地盯着,见此良机,把出货价格压到了成本价附近,杀敌三百自损一千地只求一棒子将她的公司打残打死!许多经销商年初付了订金,近两个月转销其它公司产品退单的有好几笔,生产线空了大半,机器空置,她正想着卖了这条生产线,想当初也是为了产品换代升级,想把公司再扩大生产才买的,现在公司如此情况,再保留它就没有意义了。
心痛虽然心痛,但现在公司能生存下去才是硬道理。
如果能签下这个大单,公司生存下来是没有问题了,说不定还能实现刘磊生前的希望?她赶紧呸呸了自己几声,又开始幻想好事儿了,通常来说,能想到的好事都不会实现,脑子里不经意掠过的坏事却总会成为现实。
“明天送几个样品过来吧。”他递给她一张名片,“送到这个地址。”
秦良景几乎是虔诚地接过那张名片,小心收好,“好!”
她也摸到了一些他的脾性,不用像对其它人一样吹溜拍马说好话,似乎社交场合的那一套对他都没有用,他已经见惯,也厌烦,所以每次邀见对车库情有独衷?
如果样板合格,该怎么安排生产,库房里零配件还有没有,生产线上的工人不够,要从别的地方调了,千头万绪,脑子竟然一片混乱,不由在心底苦笑,他手里有好几个公司的产品资料,一定和这几个公司都谈过,他们都比自己有实力,产品做得不比她差,她给出的样板还不知道能不能合格,就已经想着要安排扩大生产了?
还真以为有赵泽帮忙,这世界就会开个后门给她?
这么一想,她脑子冷静下来,试探着问:“不知道这些产品有什么要求没有?”
问了之后又后悔,他撒网般的考察,也是为了考量有些公司产品质量真实平均水平,她这么问,就有作弊的嫌疑了,做一两件高质量的样品容易,大批量生产保持质量平稳可不容易。
他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再次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叠资料来,递给她,“具体的产品要求。”停了停说,“我的意见,只能做参考,最终总公司会派人进行厂区考察的。”
她喜出望外,伸手接过那本资料,翻了翻,看了几样主要数据,知道自己的产品能达得到,只是外观上还需要改进,心里大定,把资料双手奉还给他。
他没有接,只说:“你可以拍下来。”
她指了指脑子,“都记下来了。”
赵泽坐了过来,搭着顾书卿的肩膀说:“书卿你放心吧,良景就是脑子好使,什么东西看一遍都记得住。”
顾书卿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聪明的人多得去了,能成功却少之又少!赵泽为了他这个朋友可以说得上两肋插刀,软磨硬泡地要他帮上一把,可两人之间有男女之情又不像,倒像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但无论是什么,他都没什么兴趣去八卦,想起和总公司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俞斌想插手海外事务,硬派两个副总给他,他得想办法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只有赵泽这小子老板当得舒服,公司他全权管理,他那继妹继弟年纪还小,继母有野心没能力,他唯一操心的就是公司开发部门主管走了没有新人代替。
“赵泽,你公司那主管找到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顾书卿关心老朋友。
“不用。”赵泽对他说话从来从来直来直去,从不会害怕驳他的面子,“我决定从内部提拔。”
“你那公司如果有好苗子你家老爷子早就动手了,还轮得到你?”这事秦良景也知道,赵家那一摊子在人事上盘根错节,大老板留下的传统,办事讲究老交情,员工流动性僵化,他初上任威望不足,下边人动不动就上老爷子那儿告状!办事不力者不能炒,有能力的却没有晋升渠道。
赵泽神秘地对她笑了笑,“我提拔的人和你有关。”
秦良景想了一圈她的熟人没想出来他说的是谁,自己三弟两口子在他公司做事她当然知道的,但秦可深那人能力怎么样她也清楚得很,要他做事,得给他设定一个固定的框架,他照着那个框架来做,但要求超出框架范围,有所创新,他脑子就成了一团浆糊不知所措。
他适合做生产线上的一颗螺丝钉,超出了范围就成了废铁。
咸鱼样的员工当然好管理,听话,中规中矩,但要他去管理整个部门,会累死老板自己的。
当然,对秦富贵来说秦可深也是孝顺听话的,不像她……哎,怎么又想到了她爹了?
秦良景摇了摇头,把秦富贵抛诸脑后。
……
易丁浅看了眼身边的秦可深,他已经一路沉默到现在了,她想安慰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如果是姜强拿到了经理的位置,她有无数的话安慰劝解,可她作梦都没有想到,小赵老板说两个设计部门人事冗余,宣布把两个部门合并,经理既不是秦可深,也不是姜强,而是她自己,她一下子官升三品,薪水翻涨了一倍!连办公室都从小格子间换到了临街大间!
小赵老板的突发奇想,全无征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让她也无所适从。
直到现在她还如在作梦,脑子昏昏忽忽的,搞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受完所有人的祝贺之后,回家的路上秦可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两人上班在一个地方,公司发生什么小事都会讨论很久,今天这种大事,他反常地沉默,两人生活工作都在一起,她当然明白他对华南区经理志在必得,以为竞争对手只是姜强,却想不到横里插进来是她?
再加上迁拆款传来传去没了踪影,难怪他心情跌落谷底,而她做为胜利者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怕刺激到他,让他以为自己兴灾乐祸,可她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甚至脸上不敢露出欢容,但不能不说她的工作能力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心里还是高兴的。
“可深,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要不,我还是跟小赵老板说一下,推了吧,我从来没有管理过那么多人的,也怕管不过来。”易丁浅小心说。
他转头看向她,笑了笑,“没关系的,阿浅,你当我当还不是一样的,好过姜强当,对了,我还没祝贺你当上了经理,今天我们出去吃一顿庆祝庆祝。”
如果是以前他这么说,易丁浅早欢欣鼓舞地答应了,心里没有一点芥蒂,但医院的事加上他姐姐的事发生之后,她难免会想得多,这个人真是这么想的?别又表面一套内里一套吧?
她还是一点笑容都不敢露出来地说:“有什么好庆祝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这是运气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这经理的职位就被小赵老板收回去了!”
她的谦虚让他心里好受了些,说得对,一个小破经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拆迁款下来了他哪还会在乎这些?她也辞职当全职太太!
但话虽然这么说,心里的失落和震惊却消散不褪,为了扮大方对易丁浅说了那番话之后他还真怕她答应去庆祝吃饭,她眼里露出一点高兴的样子都让他受不了,还好她自己倒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