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政府对汽车电动化的决心毋庸置疑

【精彩语句】

“生态化发展的前景决定了‘分段承包任务’的传统产业模式将会终结，未来汽车产业将进入一体化发展的新时期。包括整车和零部件企业、信息通信技术公司以及政府在内，各方必须分工协作、融合发展，才能实现有效集成、合作共赢。”

“智能网联汽车和移动出行升级作为未来的战略制高点，将对新兴产业培育以及交通、能源、城市和整个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发挥巨大作用。而智能交通系统（ITS）下的车路协同是中国成功发展智能网联汽车的必然路径和唯一选择。”

“安全是智能网联汽车的第一卖点，但是安全的自动驾驶一定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最终其安全性必须远高于人类驾驶，自动驾驶才可能被接受，解放驾驶员才有意义。对于企业来说，自动驾驶汽车的终极较量取决于谁能最先把安全真正做到可被接受的程度。”

【编者按】

在正式出任世界汽车工程师学会联合会（FISITA）主席不久后，赵福全教授接受了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会刊《汽车工程师》的专访。在这篇专访文章中，赵教授不仅分享了自己在主席任期内的施政纲领和重要举措、介绍了中国汽车工程学会的情况以及加强FISITA与中国深度合作的构想，而且阐述了对全球汽车产业剧变期诸多关键问题的深刻认识。其话题涵盖新能源汽车定位、汽车动力多元化、智慧出行的“4S”规则、自动驾驶的渐进发展、新技术的挑战与机遇、汽车人才内涵的拓展等，内容简明扼要，观点凝练精辟。

一 出任FISITA主席后的工作重点是质量、参与和认可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您在担任FISITA（世界汽车工程师学会联合会）主席期间计划如何开展工作？

赵福全：我想用三个关键词来概括我在任期内的工作重点：质量、参与和认可。高质量发展是我任期内工作的核心。为此，我们将欢迎各会员国以及成员企业更加积极主动地开展和参与FISITA及相关平台的各种活动，让我们的成员都能从中受益。同时，要让我们有影响力的杰出个人和支持者们的重大贡献和成果，在全球范围内获得更大的认可。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在您的主席任期内，FISITA将举办哪些重要活动？

赵福全：首先是“FISITA峰会”（FISITA Summit），这是全球汽车界极具影响力的高端领袖峰会，我们将汇聚顶尖的技术高管、知名学者、经济学家以及政策制定者，就当前和未来汽车技术发展的关键问题共同展开讨论。另一个重要活动是与中国汽车工程学会联合主办的“汽车智能安全大会”（Intelligent Safety Conference），我们将把这个会议打造成为全球一流的汽车智能安全专业会议。

同时，我们正在加紧撰写《FISITA Mobility Engineering 2030》报告，旨在清晰定义汽车产业和移动出行产业未来发展的方向和趋势。另外，我们刚刚成立了“FISITA技术领导力学院”（FISITA Academy of Technical Leadership），将向那些为全球汽车工程与技术创新发展做出突出贡献的各国人士授予“会士”称号，以进一步加强汽车产业跨领域和跨地区之间的深度交流。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FISITA是否会与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联合举办研讨会或组织活动？

赵福全：FISITA对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举办的很多活动都有兴趣，今后我们可以通过FISITA“冠名背书”的形式支持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的活动。同时，FISITA组织的全球大会以及各具特色的FISITA峰会、FISITA Plus会议、FISITA汽车智能安全会议等都是非常好的活动，我们也希望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及其成员企业和专家共同参与。另外，FISITA正在和中国汽车工程学会合作，一起努力解决汽车工程师的国际互认标准问题，欢迎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也加入进来，这将帮助法国汽车工程师在全球范围内得到认可。

二 和政府的紧密联系促进了产业与政府之间的交流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中国汽车工程学会的使命是什么？

赵福全：中国汽车工程学会是中国汽车工业传播新思想、交流新技术、宣传新观念的重要力量，也是增进国际汽车行业交流的重要桥梁。其使命是推动汽车工业科技进步、培养汽车科技人才、促进国内外汽车技术交流、传播和普及汽车科技知识、弘扬汽车文化以及筑建汽车科技工作者之家。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中国汽车工程学会是如何组织的？有哪些成员？与其他国家尤其是欧洲和法国的汽车工程师学会相比，中国汽车工程学会在管理运作方面有什么不同之处？

赵福全：中国汽车工程学会成立于1963年，是由中国汽车科技工作者自愿组成的全国性、学术性法人团体，是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的组成部分，是一个非营利性的社会组织。目前下设39个分支、代表机构，并与各个省级汽车工程学会建立了业务指导关系。拥有个人会员10万余人、单位会员595家，基本涵盖了所有主流整车和零部件企业。和其他各国汽车工程师学会可能有所不同的是，中国汽车工程学会和中国政府的联系非常紧密，有助于促进产业与政府之间的交流互动。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中国汽车工程学会近期将有哪些重要会议？

赵福全：2019年5月，将举办第六届国际智能网联汽车技术年会；7月，举办首届世界新能源汽车大会，该会议致力于成为世界最高规格的新能源汽车大会；9月，举办第四届国际氢能与燃料电池汽车大会；10月，举办中国汽车工程学会年会。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当前中国汽车工程师们都在探讨哪些重要话题？

赵福全：主要有新能源、智能网联、动力电池、大数据、人工智能、汽车共享、新出行模式、智能制造、智能交通、基础设施、造车新势力等。

三 “4S”赋能未来智慧出行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能否解释一下作为2030年移动出行基础的“4S”规则？

赵福全：“4S”是指智慧城市（Smart City）、智能交通（Smart Transporta-tion）、智慧能源（Smart Energy）和智能汽车（Smart Vehicle）。这实际上涉及多个领域的协同发展和交流合作，包括汽车、移动出行、信息通信、基础设施、交通、能源和城市建设等，目标是实现未来社会中人流、物流、能源流和信息流的高效畅通。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中国汽车产业所有的参与者，包括国有企业、私有企业、合资企业以及公共机构等，都会参与到“4S”中吗？

赵福全：生态化发展的前景决定了“分段承包任务”的传统产业模式将会终结，未来汽车产业将进入一体化发展的新时期。这意味着需要所有相关参与者合力构建全新的出行生态系统，包括整车和零部件企业、信息通信技术公司以及政府在内，任何一方力量都不可或缺。各方必须分工协作、融合发展，才能实现有效集成、合作共赢。从这个意义上讲，未来中国汽车产业的所有参与者确实都会与“4S”规则相关。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未来中国移动出行战略的支柱是什么？

赵福全：中国政府认识到，智能网联汽车和移动出行升级作为未来的战略制高点，将对新兴产业培育以及交通、能源、城市和整个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发挥巨大作用。同时，中国认为智能网联和新能源汽车必须协同发展。此外，智能交通系统（ITS）下的车路协同是中国成功发展智能网联汽车的必然路径和唯一选择，在此过程中，智能汽车、智能交通、智慧能源和智慧城市缺一不可。

四 电动化是大势所趋，内燃机仍有光明未来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中国汽车市场转向电动化是不可逆转的吗？

赵福全：中国已经将发展新能源汽车上升为国家战略。中国政府对汽车电动化的决心毋庸置疑。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在纯电动汽车和氢能汽车技术之间是否存在争论？

赵福全：不同的应用场景决定了不同的新能源汽车技术路线，纯电动与氢燃料电池汽车将形成有效互补。相对而言，行驶距离比较长、载重能力要求比较高的商用车，包括城市大客车和货车等更适合以燃料电池为主要技术路线。未来在中国，预计燃料电池汽车首先会在城市大客车、物流车、特种车等产品，然后在长距离行驶的货车产品上逐渐得到广泛应用。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内燃机汽车还有未来吗？

赵福全：汽车产业正在进入能源多元化时代，动力系统将呈现多种技术路线并行的发展趋势，而内燃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仍处于重要地位。未来内燃机开发将以定点高效工作、结构简单、低成本以及与电池、电机的更紧密结合为主要方向，在这些方面，内燃机还有很多工作可做、要做。因此，我认为内燃机仍有光明的未来。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丰田汽车欧洲总裁兼首席执行官Didier Leroy认为能源问题将成为汽车产业和汽车工程的一部分，您同意他的观点吗？

赵福全：能源革命是驱动本轮汽车产业重构的三大因素之一，汽车产业的内涵和外延将因此发生革命性的改变，形成新的核心技术（三电）、新的基础设施（充电、加氢）和新的汽车产品（移动+储能+供能装置）。当前，动力电池已经成为汽车产业最核心的技术之一。整车企业必须在电池研发方面下大功夫，尤其是在电池开发、电池成组和电池管理系统方面。至于是否自己生产单体电池，企业能力不同、想法不同、具体策略也会因企而异。但是不可否认，动力电池已经成为汽车供应链的重要组成部分。

五 接受自动驾驶将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自动驾驶汽车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如果发生事故，应该认定为汽车制造商或出行服务商的责任吗？

赵福全：自动驾驶面临的挑战是多方面的，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我认为最大的挑战来自自动驾驶的标准法规以及产业化环境。这就要求政府、行业必须不断完善标准法规并提供相关支撑平台，这样才能推动自动驾驶汽车的快速发展。至于说自动驾驶汽车的事故责任，我的基本判断是，未来谁最终把产品交付给消费者，谁就是责任主体。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有哪些措施可以防止自动驾驶汽车和智能网联汽车免受黑客攻击？

赵福全：不存在能够完全确保智能汽车系统信息安全的工具。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既和车辆本身相关，也受外部环境影响，未来必须从端、管、云一体化的角度来解决。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对L4、L5级自动驾驶汽车的安全性，您有信心吗？

赵福全：安全是智能网联汽车的第一卖点，但是安全的自动驾驶一定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最终其安全性必须远高于人类驾驶，自动驾驶才可能被接受，也就是说，L4、L5级的驾驶水平只有超越了经验丰富的老司机，解放驾驶员才有意义。当然，绝对的安全是不存在的。对于企业来说，自动驾驶汽车的终极较量取决于谁能最先把安全真正做到可被接受的程度。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去年10月在印度召开的FISITA 2018大会（世界汽车工程年会）上，您曾说过“合作是未来的关键”。那么，FISITA将如何协调和管理出行领域的新参与者，比如初创企业和政府呢？

赵福全：汽车产业正在发生剧变，产业边界正越来越模糊，未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企业能拥有所需的全部资源来应对此次产业重构。在此背景下，像FISITA这样的组织可以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今后FISITA将吸收汽车及出行领域的新参与者，如电池企业、各类新创企业、政府机构以及行业组织等加盟，共同讨论产业变革的特点，一起创造彼此合作的机会。

六 新的信息技术给汽车产业带来机会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您认为传统汽车制造商能否成功转换到新的经济模式上来，包括汽车所有权与使用权的分离、共享汽车与自动驾驶以及大数据的应用等？

赵福全：是的，我对此有信心。当然，传统汽车制造商必须主动变革，要改变造车只是为了卖车的传统理念，要拥抱互联网以及物联网技术，要调整企业文化以灵活地适应数字化、智能化发展。如果这些方面都能做到，传统汽车制造商一定会有很大的机会。反之，如果因循守旧，不做任何改变，未来将很难胜出。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新兴领域，如人工智能、区块链、数据分析与管理等，是否对现有的汽车技术构成挑战？

赵福全：新能源与智能网联汽车产业的发展与众多战略性新兴产业是密不可分的，如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芯片、新能源、新材料、新制造等。这些新技术对传统汽车产业确实是一种挑战，因为很多技术我们之前都并不具备；但它也是一种机会，无论汽车产品，还是移动出行，都将由于这些技术而发生重大变化，变得更加智慧。只要我们努力去拥抱这些技术，它们对汽车产业来说就不是挑战，而是机会。关键在于你的态度！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您认为到2025年汽车产业将面临哪些重大挑战？

赵福全：电池技术发展、充电技术及基础设施建设、智能网联汽车商业模式以及信息化基础设施建设。

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您是否同意这样的说法，今天的汽车工程师将成为明天的移动出行工程师？

赵福全：同意。未来随着汽车产业的边界不断扩大且日渐模糊，汽车人才类型的界限也将不再分明。移动出行工程师是一个涵盖范围更广的大概念，既包含原有的汽车工程师概念，也包括信息通信、化学、材料等其他很多领域。

（本文根据法国汽车工程师学会会刊《Ingénieurs de I'Automobile》[《汽车工程师》] 2019年4月6日对赵福全教授的专访整理。原文为英文，由编者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