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节选）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先秦-屈原

我穿上最华丽的五彩衣，戴上高高的冠帽，佩上饰有明珠和美玉的宝剑……可现在，这些最美好的事物也掩盖不住我憔悴枯槁的神情。

我真想仰天长啸：“我的怀王啊，您当初为什么不听我的劝谏！为什么就被小人蒙蔽了双眼！为什么又是那般执拗顽固！留下这满是伤痕的国家，该让我怎么办呢？”

此时已是战国纷争的末期。我站在汨罗江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江水奔流不息。我决定在这里结束我的生命，因为我的家、我的国已不是我所希望的那样了。

我是屈原。屈是我的氏，原是我的字。我姓芈（mǐ），名平。在我们这个年代，姓和氏是分开的，同一族的人是一个姓，因封地、官职等的不同，又有了氏。我和楚王都是芈姓家人，楚王的“氏”是熊，我的“氏”是屈，我也是王族之后，是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人。

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渔父》）

江上有位老渔翁冲我喊道：“您不是三闾大夫吗，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呢？”

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渔父》）

我回他道：“现在天下都是浑浊不堪而只有我清澈透明，世人都沉迷烂醉了，唯独我一人清醒。”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zhuó）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渔父》）

他听了我的话，划着他的小船，大声唱着歌走了。“沧浪的水如果是清的，可以用来洗我帽缨；沧浪之水如果是浑浊的，可以用来洗我的脚。”

怎么可以这样呢？世故圆滑、随波逐流不是我所能够做到的。我的肉体和灵魂只能忠于一种信念，那就是爱我的家国，爱这里的人民。这些都没有了，我独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出生在楚国丹阳（今湖北省宜昌市）。出生的第二年，我就随家人迁居乐平里（今湖北省宜昌市秭［zǐ］归县屈原镇），我的童年在这里度过。虽然出生在贵族家庭，但我自幼就生活在广大民众之中。生活环境和良好的教育都让我知道底层百姓生活的不易。我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因此我在家乡还是非常受欢迎的。

楚怀王听说了我的事迹，邀请我出山，开始让我在鄂渚（相传在今天湖北省武汉市黄鹄山上游三百步长江中）做县丞，一年后就升我为他的左徒。那时的我，对内可以和楚王讨论国家大事，发布号令，施行我所提出的美政。什么是“美政”呢？“美政”就是贤明的君臣共同治理国家。国君有高尚的品德，他选出优秀能干的臣子，罢免奸臣，将国家的法令修改完善，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的楚国强大起来。

对外我还可以接待宾客，应付各个诸侯。当时怀王非常信任我，让我草拟法令，又让我出使齐国，联齐抗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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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左徒？

　左徒是官名。战国时由楚国设置。对内参与议论国事，发布号令，对外则负责接待宾客。

当时的秦国因为商鞅变法变得十分强大。所以我认为，楚国也应该实施变法。只有如此，楚国才可以改变，才可以奋发图强。我的改革措施得到了广大民众的认可和拥护，却损害了旧贵族的利益。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离骚》）

以公子子兰、靳尚和楚王的宠妃郑袖为代表的贵族特权派开始在怀王身边进谗言，怀王竟然听信了他们的话，开始疏远我。

再后来，因为那个可恶的张仪骗楚怀王，说如果我们楚国和齐国断绝联盟关系，就将商於（wū）六百里疆土划分给楚国。这明显是阴谋，我当然是激烈反对，但怀王执迷不悟，竟然将我贬为三闾大夫，就是专管祭祀的小官和教授贵族子弟的老师。

不出所料，在楚国和齐国断绝关系后，张仪出尔反尔，说秦国应许的疆土不是六百里，而是六里。怀王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立马发兵攻打秦国。秦国居然联合先前和我们断绝关系的齐国与楚国为敌，这一战我们损失了将近十万将士，六百里土地自然也成了泡影。

后来，还是因为张仪的蛊惑，怀王又打算和秦国交好，我依然强烈反对，但这时的怀王愈加刚愎自用。他将我流放到遥远的汉北地区（今天安康一带及汉水上游地区）。被蒙蔽的怀王还亲自前往秦国和秦王谈判，没想到居然被那虎狼之秦扣押了，最终命丧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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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仪是什么人呢，居然骗了楚怀王？

　这里讲的是“张仪诳楚”的典故，来自《资治通鉴》。张仪（战国时魏国人），是贵族后裔。先游说于楚，后来入秦。秦惠文王十年（公元前328年），张仪担任秦相。他采用连横策略，迫使魏国献上郡，辅佐秦惠文君称王，游说各国服从秦国，瓦解了齐楚联盟，夺取楚汉中地，被封为武信君。

“我亲爱的王啊！你怎么不听忠心臣子的谏言，反倒要去和那虎狼之秦交好呢？亲爱的王啊！你如果地下有知，请回到你的故乡！看看你热爱的人民怎样悼念你，看看你忠直的臣子怎样缅怀你！”

怀王去世后，他的儿子楚顷襄王继位，我更加被边缘化。我一直劝说顷襄王不要沉迷声色，要励精图治，改变我们的国家，只有国家繁荣强大了，才不会被外敌侵扰。几年后，我又被顷襄王流放，这次流放竟长达十六年。

在这次流放期间，秦国数次攻打楚国，顷襄王只知道割地求饶，丝毫没有奋发图强的意愿，甚至眼看着秦将白起攻破了楚国的首都郢（yǐng）都（今湖北省荆州市荆州区西北）。这难道不是国破家亡的前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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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起是很厉害的武将，对吗？

　对，他也叫“公孙起”，是战国时的秦将，郿（今陕西眉县东）人。秦昭王时，他屡战获胜，占领了韩、魏、赵、楚大片地区。秦昭王二十九年（公元前278年），攻克楚都郢，被封为武安君。长平之战他大败赵军，坑杀俘虏四十余万。后来被相国范雎所忌，被免去官职，谪迁阴密（今甘肃灵台西南），被迫自杀。

在我写的《离骚》中，“香草”象征着贤臣和美好的人品，而“美人”则象征着君王和我自己。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离骚》）

这就是我的担忧。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离骚》）

虽然我知道这条道路是那么遥远和狭窄，但是我会不遗余力地坚定走下去。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离骚》）

只要可以达到我所期望的那样，即使死一万次我也不后悔！

可是我的理想终究还是落空了！我亲爱的王啊！我热爱的国啊！这一切的一切，终究都灰飞烟灭了！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离骚》）

我可怜的人民啊！

现在，所有的希望和幻想都破灭了，而我也将践行我的信念，举身投入冰冷的汨罗江中，为我的国家和人民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