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其父
这回他也没敢再说出声来,但仿佛随着心意一动,掌中忽地一沉,定睛看去,竟然便是那柄雪枪。这一下陈简之又惊又喜,叫道:“出来了!道友,真个出来了!”
那青年道:“是啊,寒骨白已然与你的血脉化为一体,从此之后,你用这一道诀便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再不用背在身上跑来跑去了。”
陈简之心想当初雪枪在万年体内便是随心所欲出来,没想到这回自己也能如此。他大喜过望,又试了两下,只觉越来越顺,捻诀也捻得越来越快。再练几遍,只怕瞬间便能召出雪枪来,那时再与敌人相斗,定然能平添三成威力。他也没想到在琅嬛阁还能有如此奇遇,试练了几回,这才想起要向那青年道谢。想到方才还怀疑这青年乱教,陈简之更是汗颜,忙收好了雪枪,向青年深施一礼道:“多谢道友,但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那青年道:“我姓杨,你称我二郎便可。小兄弟你叫什么?父母是谁?”
陈简之道:“原来是杨大……二哥,在下五龙山陈简之,父母……”
说到这儿,他不禁迟疑起来。杨二郎见他吞吞吐吐,只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说道:“陈兄弟,你若不便说,那也不须说了。”
陈简之忙道:“杨二哥,不是不能说,因为我也不知我父母究竟是谁,所以此番才来谛听居,正为打听此事。”他说着,掏出了那颗女娲石,放入了门环中的小洞之中。谛听居的石门轧轧有声,缓缓开启,他刚踏入一步,忽地转过头,向那青年说道:“杨二哥,你等我一会儿,我一问好,出来便告知杨二哥。”
杨二郎微笑道:“不必了,小兄弟你去问吧,我不能在此久留,自兹一别,只怕也是永无相见之期。”
陈简之一怔,心道:“这杨二哥要去哪儿?难道,他是仙人吗?可就算已登仙界,还不是可以来的,说什么‘永无相见之期’?”
只是他虽然一肚子疑团,此时谛听居的门已然在慢慢合拢,轰然一声,一下关了起来。
谛听居的这两扇石门严丝合缝,一合上,外间便连一点亮光都透不进来。陈简之也没想到里面这么暗,心道:“糟了!早知道我就打个火把进来了。”哪知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办法好生火把,四壁突然现出了四点光亮,随之周围渐渐清晰。
谛听居里,原来倒也不小,是个十余丈见方的石室。就在正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石壁,石壁正中却凿出了一个像是狻猊一般的兽头,就如同大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只不过这石狮子也没有身体,就一个足有八仙桌一般大的脑袋,除此以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陈简之一怔,心道:“谛听在哪里?难道会突然出现吗?”
琅嬛阁谛听居,他听师兄说过很多遍了,只不过那些师兄个个说得都不太一样,因为他们也都没有来过,一般是听人说起。不过谛听乃是地府灵兽,那些师兄说起来也都说谛听便如狮子差不多。陈简之正待看看是不是会和当初大师姐、田毋忌他们召唤御灵一样突然出现个通灵巨兽,只是刚打量了两下,却见眼前突然现出了两道红光,却是从那石狮子的双眼里发出来的。
随着狮头的双眼发出红光,整个狮头都笼罩在一团红色光晕里了,便如活转来一般,随即从狮头中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召我之人,欲知何事?”
这个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通过一道长长的孔穴传到此间,因此有种极其幽渺之感。陈简之看得诧异,心道:“听说谛听本体长居地府之主地藏王书案之下,原来这个石狮子便是它在琅嬛阁里的化身。”听得谛听在问是谁要问,忙道:“谛听谛听,是我有话要问。”说着,先咽了口口水,清清嗓子道:“谛听,请问我父母是何许人也。”
他这句话刚问罢,那石狮双眼中放出的红光突然凝聚成一团,照在了陈简之身上。这团亮光极是明亮,映得陈简之有点刺眼,但他心知这定是谛听正在查验自己,因此笔直站着,也不敢动。
红光将陈简之从头到脚照了一圈,却听得谛听慢慢道:“陈简之,五龙山弟子,现年十六,体长四尺九寸一分,体重九十一斤七两二钱……”陈简之听得谛听报得如此详细,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确切的身高体重,谛听却精确到了一两一钱,但想来不会有错,忙道:“是我是我!谛听,我父母究竟是谁?”
石狮眼中的红光一明一暗地闪烁不定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却听得谛听道:“陈简之,其母为天墉城陈氏之女。”
这句话谛听说来也是一板一眼,全无抑扬,但陈简之听来却如仙乐飘飘。这些年来,他就连做梦也在猜自己的父母是谁,现在终于知道自己的母亲乃是天墉城陈氏之女。他又惊又喜,追问道:“那我母亲现在在哪里?”
“陈氏女因处女怀胎,为父母不容,被逐出后流落街头,于天墉城喜来客栈产子时过世,魂魄已于十六年前饮孟婆汤,过奈何桥,重入轮回。”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陈简之的脸一下僵住了。母亲十六年前就去世了!而自己今年也才十六岁,那就是说,母亲生下自己后,马上就去世了?他本来还想着能见到母亲,但母亲已重入轮回,那就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一刹那,陈简之的喉咙口仿佛被一团苦涩至极的东西堵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费尽千辛万苦,甚至放弃了以女娲石换得法宝的机会,换来的竟然是这般一个等如不答的答案。
仅仅片刻之前,陈简之还充满了憧憬,只觉能够解开这个谜团,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从此共享天伦之乐,然而这个答案却如同一瞬间将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他低着头,不知何时泪水也淌了下来。
天墉城城南的喜来客栈,陈简之小时候也曾见过,却没想到是自己出生的地方。陈简之小时候在天墉城中各处流浪,后来得多闻道人收留带往揽仙镇。而自己的父亲任由母亲流落在外,甚至迫得她在外产子,以致难产而终,谛听说自己母亲乃是“处女怀胎”,那么母亲多半是被父亲所骗,始乱终弃,结果连亲生父母都不能容。
外公外婆对母亲如此薄情寡义,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硬生生赶出家门,因难产而死也不闻不问,纵然他们还在世上,也不必去找他们了,反正找到了亦是自讨没趣。倒是就算自己父亲如此恶毒,还是要问一下。陈简之想着,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沉声道:“谛听,那我父亲是谁,他在哪里?”
黑暗中,谛听发出了一种“嗡嗡”的响动。然而,这一次这声音却竟外地长,忽高忽低,而石狮眼中的红光更是左右交错,忽明忽暗。
谛听居里只有这等声音,反而让人觉得更加死寂难忍。就在陈简之有点忍不住的时候,声音却一下停了,而石狮眼中的红光却一下大盛,映得这座石室一片通明。就着红光,却见一个似狮如虎的异兽身形从石壁上飘落。
这异兽虽然生得怪模怪样,但并不凶恶,反倒有种睿智之气。陈简之心道:“这便是谛听本身吗?”
谛听因为长居地府,只是通过灵力与琅嬛阁相通,一般并不会耗费力量真身前来。陈简之也不知这谛听为何对自己特别优待,站直了不敢动,却见谛听绕着他转了两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忽道:“奇怪……”
谛听的声音先前一直十分平板幽渺,此时真身前来,这句话却显得有点局促了。陈简之一怔。这句话简洁明了,毫无疑义,可他一时都有点想不通,待回过神来,他不由得叫道:“什么?你找不到我父亲吗?”
谛听仿佛受到了冒犯,喝道:“谛听号称能上穷碧落,下彻黄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有什么找不到!”
陈简之再也忍不住了,道:“那你说什么奇怪?”
这句话却让谛听有些无言以对。它顿了顿,这才道:“方才我耗用灵力,从地府名录中查了一遍,但将中洲的生者死者全都查遍了,也查不到。我怕光以灵力相通还不够,专门直接上来看看你,可是……”谛听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只怕它也有点大惑不解,又顿了顿方才接道:“你并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