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笔友相见

一个祖安式的陋巷内，头戴兜帽、身披黑色大衣的萨勒芬妮，好奇地冒出脑袋。

没有携带一名仆从，甚至没有告诉身边的莉莉，一切准备妥当的萨勒芬妮，就这样孤身一人，闯入了祖安。

一向乖巧懂事的她，第一次如此冒险叛逆。但是萨勒芬妮也有苦衷，她通过“读心”的能力，清楚地听到那些执法官的想法，自己但凡做出想要离开皮城的举动，面临的将是更加彻底地封杀和软禁。

所以她通过自己的渠道，秘密潜往祖安，如果一切顺利，再将父母和好友接过来。

怀着一种憧憬和兴奋的心情，萨勒芬妮来到祖安，这个在她从小到大听来，都是魔鬼巢穴般的存在。

穿越了两城交界的陋巷，周遭的景物瞬间焕然一新。没有想象中的盗匪和流乞横行，街道上十分清爽干净，五颜六色的海克斯节能灯装点着城市的夜晚，让这里似乎成为了霓虹的海洋。

一辆双排轮驱动的机器人，嗡嗡地驶来，一双白色的镁光灯电子眼眨了眨，弯成了月牙状，宛如唱歌般的机械合成音响起：

“这位美丽的女士，想要来点好吃的美食吗？”

萨勒芬妮睁大美眸，看向这个只到自己腰部的可爱小家伙，忍不住点了点头：

“好啊。喔，对了，你怎么看出我是女性的？”

藏在兜帽下的萨勒芬妮，差点习惯性地“听取”对方的灵魂之歌，转念一想，才发觉对方是人造机器，并不具备灵魂。

“哦哦，因为小茨1003号的眼睛，是高精度人脸捕捉摄像头啊。”自称小茨的机器人，抓了抓后脑勺道。

一边说着，他变戏法般，从宛如储物箱般的大肚子里，抽出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美食，有烤肉串、爆炒变异双头牛、炸深红锋喙鸟、清蒸迅捷蟹......

“对于新来祖安的客人，我推荐一定不要错过烤鼻涕虫哦。”小茨推荐道。

无视了看起来就有些不正常的烤鼻涕虫，萨勒芬妮看向一串串肉串，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萨勒芬妮从皮城赶过来，已经快半天没有进食了。

选择了几样祖安特色美食，萨勒芬妮掏出了一把金币，准备递给对方。

小茨却再次抓了抓后脑勺道：“不好意思，请用祖安新币或电子信用点支付。”

说着，它的头顶“支棱”起一块小显示屏，屏幕中播放着布莱特新颁发的新币，以及维克托大力推行的电子信用点体系，专门为拥有机械义肢，和佩戴海克斯智能辅助设备的人群使用。

萨勒芬妮呆呆地看向屏幕中，绘制有布莱特头像的金色硬币，玉口微张，面露惊讶。

“如果您没有合适的钱币，可以到指定地点兑换后购买哦。”贴心的小茨按照预定的程序，播报了最后一段内容，然后便一溜烟地驶远。

萨勒芬妮看着，那辆带轮子的机器人，走向百米外，规划的烧烤区内的一个摊位。

店主正在几口大锅前，热火朝天地忙碌，他的儿子，则蹲在一排充电装置前，检查几辆空闲的贩售机器人。

看着这一幕幕令人惊叹的画面，萨勒芬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其他人口中破败落后的祖安。这五光十色、宛如霓虹城市的祖安，科技感和便捷程度远超皮城。

正在这时，一队队驾驭着飞行滑板的皮城执法队，从萨勒芬妮头顶疾驰而过。

萨勒芬妮忍不住伸手，按压了下头顶的兜帽。这时，一名机警的前野火帮成员，发现了她的异常。

空中滑翔出一道飘逸的弧线，那名执法官眨眼间，停驻在萨勒芬妮身前几米处。

面对对方明显怀疑的盘问，萨勒芬妮十分镇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谎称自己是一位在皮城留学的学生，回祖安找自己的亲戚，成功打发走了对方。

直到那道绿色的焰尾消失在天际，萨勒芬妮才略微舒了口气。她能够感受到，这里的“执法官”，相比于皮城，警惕性要高许多。

正当她沿着街道继续向前时，街边岔道的阴影处，一个强壮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

“嘿，小妞儿，等一下，你肯定不是祖安人。”

萨勒芬妮惊恐地看向，对方绣有纹身的手臂，视线上移，那是一张有着红色短发、棱角分明的坚毅脸庞。那个人嘴角不屑地撇了撇，痞气道：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

坐在一间灯光略有些昏暗的餐厅内，萨勒芬妮有些紧张地看向身边的两名大汉。其中一名，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条纹状纹身。

萨勒芬妮此时内心有些害怕，她想起了皮城关于这里有名的传闻，也想起了侍女莉莉的叮嘱，这时她才真切地意识到，莉莉所言的“羊入虎口”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一个20岁的花季少女，如果不是读心和歌唱的天赋，她或许还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远没有平时伪装的强大，是那样的脆弱和稚嫩。而形影相伴的好朋友，此时也无法给出明确的建议。

目光略过身边宛如山丘般的大汉，萨勒芬妮强行摒弃掉恐惧、后悔等负面情绪，尽量保持声音平稳道：

“这是哪里？为什么带我来这？”

守在出口处的蔚，抬起头，漫不经心道：

“不是你指名道姓，要见布莱特吗？喏，那家伙没吃饭，想请你吃晚饭。不用谢，我们祖安人就是这么好客。”

萨勒芬妮心绪稍舒，正要继续开口询问，外面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听到动静的蔚，身子探出门外，来者正是布莱特。

“她在里面吗？”布莱特问道。

“嗯嗯，”蔚面色古怪地点点头，继续道，“你艳福不浅啊，不过放心，我会帮你替金克斯保密的。”

布莱特向前迈出的一步，差点没站稳，有些无语地看向蔚。

后者笑着砸了下他的肩膀道：“好了，我开玩笑的。你进去就是，我让人在外面守着。”

屋内的萨勒芬妮，听着门外两人的交谈，此时心情再度紧张。她忍不住地开始想象，对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对方像那些恶名昭著的炼金男爵一样，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那么自己这样送到对方地盘上，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任凭对方摆布。

“可是他能留下那样的话，应该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萨勒芬妮心中自语道。

“萨勒芬妮啊，你好蠢，仅凭一张字条，便相信对方，你甚至听不到对方的灵魂。这算什么，顶多算一个笔友，你就这样仓促赶来了吗？”甩了甩头，萨勒芬妮忍不住在内心疾呼道。

“放心，我一直在你身边。”随身携带的海克斯小型舞台中，熟悉的话语响起，帮助萨勒芬妮抚平了一丝忐忑。

虽然她很清楚，那只是一缕未泯灭的残魂，不能够真正帮自己逃出险境。

“嘭！”

房门推开的声音传来，萨勒芬妮感到心跳慢了一拍。

她抬头看向来者，只见面容清秀，双眼宛如红宝石般的布莱特，一步步走来。

在她观察对方的同时，布莱特也在暗暗打量萨勒芬妮。

虽然没有穿着舞台演出的华服，但是除去隐匿行踪的黑色大衣，里面穿着休闲居家装的萨勒芬妮，仍然美得动人心魄。瀑布般的粉色长发，垂在裸露的雪肩上。两条细细的黑色吊带下垂，一袭黑色长裙掩不住玲珑婀娜的身姿，纤细修长的美腿，在裙摆下时隐时现。

布莱特微笑地点了下头，开口道：

“来的路上，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嗯，没有，”萨勒芬妮摇了摇头，笑着道，“知道我名字后，还有人向我要签名哩。”

萨勒芬妮看着面前这个彬彬有礼、亲切随和的男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好感，但是更多的，还是惊叹。近距离的接触下，她发现自己确实无法听到，对方的心灵之歌，宛如被隔绝了一般。这种情况，她平生未见。

随后两人随意地攀谈了起来，萨勒芬妮有些庆幸，布莱特并不像传言中说的那样，是喜好终结人性命的恶魔，反倒表现得十分理性和克制。

听到萨勒芬妮祖安之行的见闻，布莱特不由面露微笑，询问起萨勒芬妮对现在祖安的看法。

“其实我父母都是祖安人，不过我出生和成长都在皮城。”萨勒芬妮解释道，“要说看法嘛，那就是太不可思议了，这里的改变让人惊叹，和我父母记忆中的描述，简直像两个世界。”

听到萨勒芬妮讲到蔚的“抓捕”，布莱特忍不住失笑道：

“蔚其实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只不过你的举止姿态，和祖安人差距太大了，所以她能够一眼认出你。她只是骨子里有些反感皮城人，并不是真的对你有意见，等你对她熟悉就知道了。”

“嗯，我知道。”萨勒芬妮“意有所指”道。

话题逐渐深入，布莱特顺其自然地问起了萨勒芬妮此行的目的。

“我......我想要在祖安召开一场演唱会，”萨勒芬妮道，“皮城议会已经公开表示，禁止我演出，我想到在祖安还有一些粉丝，或许可以试试......”

“哦？”布莱特抬起眼眸，笑着打量起对方。

萨勒芬妮看着那个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感到自己心跳瞬间加快。

明智地想，她很清楚，自己不应该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来，尤其是自己现在面临的困境。如果以一个皮城知名歌唱家的身份，或许更容易得到对方接受，而不是几乎要被皮城除名的“落魄艺人”。但是一想到对方，有着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读心”能力，萨勒芬妮便放弃了伪装，忍不住说了实话，她觉得这时候还是真诚一些好。

“可以吗？”萨勒芬妮纤细的手指，紧紧按压膝盖，紧张道。

“当然——”布莱特顿了两秒，笑着道，“没问题。”

看着萨勒芬妮惊喜的目光，布莱特站起身道：

“我代表祖安，欢迎双城人民最喜爱的歌手，萨勒芬妮的到来，希望你的歌声，能够给祖安人民带来力量。”

轻轻握了下那双音乐家的修长素手，布莱特从容落座，拍了拍手，管家端上了一盘盘精美的佳肴。

一边品尝美食，布莱特一边准许了萨勒芬妮在祖安自由行动，甚至参观祖安魔法科技大学等等。

“感谢您的支持，所以为什么，您同意我召开演唱会呢？”萨勒芬妮似乎仍然沉浸在喜悦中，有些不敢置信道。

经历了杰斯的打压、“封杀”，萨勒芬妮比谁都清楚一个地区的实际掌控者，对于她们这类人的生死命脉，有着多大的影响力。而布莱特同样是祖安地区掌控者，而且是一个她无法读懂的男人，她似乎有一点不放心。

布莱特夹起了一块鹅肝，一边品尝一边道：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如果非要说，你的音乐风格很合我心意，而且传达的理念，我很欣赏。”

“您也喜欢听音乐吗，那最喜欢的音乐是哪首？”萨勒芬妮问道。

正在大快朵颐的布莱特，手中的刀叉停顿了下。

前世他倒是也喜欢听音乐，但是可惜，天生五音缺五音，不擅唱歌。

来到这里后，一直在积贫积弱的祖安拼杀，音乐似乎是过于奢侈的东西；而祖安那种重金属风格的摇滚风，布莱特说实话，确实欣赏不来。

思索了片刻，布莱特淡淡道：“你的音乐吧，就那首《战争与和平》。”

萨勒芬妮抿了一口红酒，脸上的笑靥，和杯中酒一样红润动人。

布莱特这句倒是实话，这个世界上，他听过好听的音乐，屈指可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萨勒芬妮那一首。

似乎是想起，布莱特纸上留下的那行话，萨勒芬妮忍不住道：

“你当时纸上写下的话，是真心所想？”

“这个自然，”布莱特道，“没有人渴望战争，也没有人因死亡欢愉。”

“那......”似乎是酒精的作用，萨勒芬妮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困惑，“那你为什么，还要向皮城投掷飞弹，明明你那么痛恨战争。”

布莱特突然站起身，双手支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探，严厉问道：

“我问你，祖安人，算不算人？”

被布莱特充满侵略性的动作下了一跳，萨勒芬妮的酒立马清醒了大半：“当然算......”

“是啊，当然算。”布莱特自嘲一笑道，“而且在我看来，不论是祖安人，皮城人，或是其他大陆的人，本质上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最起码，都拥有生存的权力。”

萨勒芬妮面露思索，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布莱特继续道：“可是你知道吗？有的时候，生存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奢望，自尊更是极度珍惜的东西。你问我为什么发射飞弹，那我便告诉你，手里有剑，才能赢得尊重，才能活下来。”

“可是为什么不能坐下来谈？追根溯源，皮城和祖安源自一家，何必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萨勒芬妮不解道。

“很难，”布莱特摇头道，“道理不是说出来的，而是靠实力“说服”对方的，尊重也同样。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飞弹射程之内。”

似乎是后面的话题有些沉闷，原本烛光晚宴的气氛荡然无存，布莱特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桌美食，然后便安排了萨勒芬妮未来几天的食宿，准备先行告辞。

看到将要告别的布莱特，萨勒芬妮忍不住开口道：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能听到我的心声吗？”

刚问出口，萨勒芬妮便有些后悔，似乎是觉得自己过于冒犯；又似乎对于今晚自己屡次的“失准”有些自责，竟然将如此秘密的事情和盘托出，毕竟即便最亲密的朋友，在这件事上，她也守口如瓶；如果猜测失败，那么是多么愚蠢。

“不能。”布莱特果断道。

萨勒芬妮脸上，抑制不住地出现失望。下一秒，她听到布莱特继续道：

“除了你，都可以。”

似乎心里被一团火苗点燃，萨勒芬妮激动道：

“我也是！！！”

身为一名读心者的孤独，她已经独自体会了二十年，她做梦都渴望能遇到一名同类，而今天他出现在了眼前。

布莱特忍不住哑然失笑，问道：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我的吗？”

萨勒芬妮的脸颊上，不由露出一道绯红，低声道：

“也不是啦，毕竟能在祖安办一场大型演唱会，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心中却暗自腹诽：“明明是你先留下纸条的。”

“可是，你不觉得，这真的很神奇吗？”萨勒芬妮双手相击道，“这个世界，真的有我一样的人。”

挑了挑眉毛，布莱特敷衍道：“确实如此......”

不过如果按照他的性子，身份互换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冒然面见，和自己能力完全重合的存在，除非自己有绝对把握战胜对方，可能这就是性格的差异吧。

思绪飘远，他不由想起，在遥远记忆中，一面黑板上，两波相遇时，互相抵消，于是双方无法观测到彼此的案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