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以爱之名

布莱特和维克托，站在一处可以眺望裂沟全境的观景台。

远处，一团团凝如浓墨的毒沼气旋，盘踞在裂沟最深处，并且在时不时地向外扩散；整个裂沟，至少三分之一的地区，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

收回耷拉在栏杆外的手，布莱特回头道“正如你所见，因为本来的地质构造，加上那次载入史册的祖安大爆炸事件，这里的毒雾越积越深，并且不断向外蔓延。”

维克托道“之前就没有人想过，彻底解决这种问题吗？”

布莱特道“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但是只能缓解，不能根治。祖安曾经的守护神灵迦娜，每年都会响应信徒的祈祷，释放一场风暴，削减毒雾的影响。可惜，祂已经至少三十年没出现了。”

布莱特甚至一度怀疑，这个世界是否还有神灵？

维克托呢喃道“连神灵也不能根除的毒沼吗？那么海克斯科技能做到吗......”

两人从高处走下，向着裂沟走去。

接过布莱特递来的净化面罩，维克托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道“很棒的设计，但是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两人看向街道两侧，不同于祖安中心区的灯红酒绿，此处分外萧条。一路上几乎很难看见青壮年，大多是佝偻的老人，蹲坐在门外的板凳上，身边伴着几只病恹恹的老狗。

维克托一路看过去，不少老年人竟然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毒雾长期的侵染，让他们的脸颊上生起了毒疮，身材也变得病态而枯槁。

不忍心直视他们圆凸的双眼，维克托将视线移到另一边，只见街旁的树木、花草也变十分怪异，它们的叶片无一例外地变为灰色，且相较于其他地方，要矮小许多。

维克托开口道“毒沼的问题一定要早日解决，否则不仅祖安人的健康会受到影响，祖安的其他地区也有沦陷的风险。”

布莱特道“嗯，这才只到裂沟的最外围。里面的情况会更加恶劣。”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片喧哗，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只见一位皮城面孔的少女，身边围拢了许多老人、孩童。让这个本来死一般寂静的街道，重新焕发了活力。

维克托走近几步，看向那个少女。让他震惊的是，少女的身体大部分，都被巧夺天工的精密机械替换。光泽的金属外表，顺滑流畅的关节，精美的齿轮，无不让他着迷。

“好美的机械。”维克托忍不住呢喃道。

“喔，”少女似乎注意到了这两个陌生人，回头道“你在说我吗？”

看到对方开口能言，维克托惊讶道“你是人类？啊，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巧的机械躯体，所以......”

“没关系，”少女微笑道“我叫奥莉安娜，你们也是来援助裂沟的居民吗？”

这时，维克托和布莱特才注意道，少女身边放着几台奇特的仪器，身边还有一箱净化口罩。

维克托和布莱特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交谈中他们了解到，奥莉安娜经常无偿援助裂沟各处的居民。

“那台机器是做什么用的？”维克托好奇道。

“啊，”奥莉安娜道“那是皮城的一家空气净化公司，生产的净化仪器。我会在主要的几处居民区，安置几台，来尽可能保障他们的健康。”

维克托道“我能打开看看吗？”

奥莉安娜看向两人，目光中有些不理解。

布莱特道“这位是皮城著名的大发明家，对于机械和海克斯科技颇有研究，或许能给出一些更好的建议。”

闻言，奥莉安娜点点头，优雅地伸出手道“当然，请。”

几分钟后，维克托站起身来道“很巧妙的发明，但是适用环境更偏向于皮城的楼宇商厦，我有一点新的想法，或许可以造一台，更符合祖安环境的空气净化装置。”

奥莉安娜双手击掌，一脸喜悦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想祖安的居民们会感谢你的。”

布莱特和维克托相视一笑，帮着奥莉安娜一起分发了剩下的物资。

返回途中，布莱特、维克托两人和奥莉安娜聊天得知，她的父亲是曾经皮城名噪一时的大发明家——科林•李维克，正是他帮自己的女儿设计了这套机械躯体。

“可是，为什么......”维克托想询问原因，却又突然住声。

“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奥莉安娜柔声道。

在她的讲述里，几人知晓了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

原来他的父亲科林，以前经营着皮城口碑最好、规模最大的一家义肢店，从小衣食无忧的奥莉安娜，也养成了善良怜悯的可贵品质。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得知了祖安的平民，受到炼金爆炸后的毒气折磨，她便带着防护用品支援祖安。但是，一次意外中，她将自己的过滤口罩给一位重伤昏迷的小孩时，自己却污染了肺部。

老科林为了救治女儿，逐渐变卖家产，用各种昂贵的义肢和机械，替换从肺部不断向外扩散的病变躯体。直到最后迫不得已，将家和生意，搬到了地价更便宜的祖安。

布莱特和维克托都被对方的善良打动，奥莉安娜也为对方想要治理毒沼的想法兴奋。临分别时，她忍不住邀请对方到自家的店里坐坐。

维克托刚想出于礼貌拒绝，一旁的布莱特立刻道“谁能拒绝这样一位善良美丽的女士的邀约，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还用肩膀撞了下维克托，笑着使了个眼色。

......

几人步行了一段时间，来到了位于祖安闹市区的科林工坊。

推开店门，门上的精美饰品相互碰撞，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清响。维克托抬头看去，只见每一个饰品都有少女画下的简笔画涂鸦，通常是小公主、小猫、小兔子一类。

“爸爸，我回来啦。我带来了几个朋友。”少女玩偶般轻灵的声音响起，却又带着一种慵懒和撒娇的意味。

“咳咳咳，”一个男人咳嗽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一位两鬓发白、脑门上布满皱纹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步伐有些迟缓。

布莱特和维克托相继和对方握了握手，科林似乎也惊讶于，自己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带回了两个异性，暗中打量了下来者。

在短暂的交谈后，他发现对面的两个年轻人，不论学识还是气度，都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同龄人，不由心情大悦，由衷地为女儿高兴。

维克托在刚刚握手时，也发现科林的手掌上密布着老茧，关节处也因为经常发力而严重变形，很明显，这是一名老工匠的手。

“这家店是您和奥莉安娜经营的吗？”维克托问道。

“是啊，”科林道“以前，我们在皮城时，主要做义肢生意。后来来到祖安后，发现这里的需求也很旺盛，除此之外，我们还扩展了诸如机械骨骼、甲胄，金属铠具等产品。”

“我在皮城时，便久仰您的大名，”维克托道“那时候，即便是一些达官显贵，想要得到您那里的义肢，也要排队几个月才能轮到。”

“哪里哪里，”科林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一抹压抑不住的微笑，却出卖了他的自得。

说完他又忍不住叹息“哎，可惜现在还是没落了，沦落到这般田地。还好有她，我的明珠，奥莉安娜。她像她的母亲一样，聪明又美丽。只用了不到两年便接手了我的义肢生意，现在铸造铠甲的水平也不逊色于我了，只是可惜......哎，这世道，可能善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吧。”

看着老科林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奥莉安娜用手搂住父亲的脖子，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安慰。

“呵呵，让你们见笑了，”老科林道“人老了，不管曾经多么豪情万丈，都会变成啰嗦而固执的老头，在那里重复自己无聊的梦......咳咳咳！”

话音未落，老科林发出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脸色也突然变得苍白如纸。

奥莉安娜立马扶住科林的肩膀，轻轻敲打他的后背。

良久，科林才缓了过来“不好意思，老毛病了。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先去里屋休息一会儿。奥莉安娜，招待好客人。”

一边说着，他一边缓缓站起身，单手扶着墙，迟缓地挪向里面的休息室。

看着科林萧瑟的背影，和奥莉安娜担忧的眼神，维克托忍不住问道“叔叔身体不好吗？”

“是啊，其实都怪我，”奥莉安娜道“自打来到祖安后，爸爸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上次检查发现，他的肺部，也受到了毒雾的影响，或许需要更换，这样的手术我们经历过多次，倒没有太大关系，问题是......”

奥莉安娜双手掩面道“问题是，现在毒雾已经侵染了爸爸的心脏，而想要进行换心手术，需要合适的心脏源，除了来自血亲的，其他人的捐献都很难适配，何况是在祖安......有时候，我真想把自己的心脏给他！”

看着有些情绪失控的奥莉安娜，布莱特和维克托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睛一亮，一道红芒转瞬即逝。

“其实，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布莱特斟酌着开口道。

“布莱特！你怎么......”维克托惊讶道。

“不要激动，听我说完。”布莱特道。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出于谨慎，布莱特便已经用重瞳的力量探查过对方，看到对方头顶的数字“0”时，他便知道自己又捡到宝了。

“虽然有一些多此一举，但是我还是先问一下，”布莱特道“你对于机械躯体的看法是怎样的？”

奥莉安娜想了想道“一开始会有一点点自卑，但是后面就习惯了，相反觉得更方便、可替换、更好用，到后面还觉得有点好看。”

奥莉安娜展示了下，自己设计的流线型手臂和上面绘制的独特花纹。

“那么一颗机械的心脏呢？”布莱特道。

“什么？”奥莉安娜惊讶道。

“我是说，一个能够供给强大能量，并且完美适配你现在的机械躯体的能量核心。”布莱特道。

“你难道是要？”一旁的维克托道。

“没错，”布莱特从怀中掏出了散发着绚丽紫色的原初水晶道“这样，你便可以替换下自己的心脏，给自己的父亲了。”

奥莉安娜将那块瑰丽如紫色宝石的事物，捧到脸前，细细打量。绚烂的紫色“极光”映照着她精致面庞，和眼中的纯粹与渴望。

“我感受到了灵魂的呼唤，似乎它天生便属于我般恰如其分，”奥莉安娜轻声道“我非常乐意完成这项计划，如果能确保成功，那它可以救我和父亲两个人的性命。”

“这一点，我想旁边这位绅士更有发言权，”布莱特道“他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良久，我相信他会是一位出色的“外科大夫”。”

维克点了点头“我需要一间干净整洁的实验室，并且要购买一些适合我的机械躯体。”

“没问题，我这里可以提供皮城和祖安，最好的机械义肢。”奥莉安娜道。

奥莉安娜转头看向布莱特“这位先生呢？您送出这样的无价之宝，我要如何来答谢这份恩情呢？”

布莱特微笑道“现在不用做什么特别的事情，继续保持你对祖安人民的热爱。如果可以，我会在未来邀请你加入我们共同的事业，希望这颗水晶可以换来一份坚固的友谊。”

“当然，您的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间，”奥莉安娜道“您永远是奥莉安娜的朋友。”

奥莉安娜起身，亲自为维克托测量尺寸，挑选合适的机械义肢。

想起什么的布莱特道“如果可以，这里是否可以提供水晶铠甲加工服务？”

“可以的，在这方面，我的手艺不输给父亲。”奥莉安娜自豪道。

接过两份几乎一模一样的水晶外壳，奥莉安娜道“想要设计什么样的款式？佩戴者大约是什么样的身形呢？”

“唔，”布莱特道“一男一女两款吧，最好贴合性好一点，舒适一点，其他没什么要求了。”

“哦，让我猜猜，一副是您佩戴的，一副是给一位女士的？”奥莉安娜俏皮道。

“是的。”布莱特点头。

“那一定是一位可爱的女士呢。”奥莉安娜笑着道。

布莱特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爱捉弄人的家伙，实在和可爱搭不上边，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

呆到日暮西山的时候，布莱特和维克托终于走出了科林工坊，婉拒了奥莉安娜留二人吃饭的一片好意，布莱特打量了下手中的水晶软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让奥莉安娜产生了误会。亮紫色的外壳，绣上了相同的花纹和图案，最后共同绘成了一个甜蜜爱心的形状。

说实话，或许是为了报答自己的好意，软铠的用料和质量远超了布莱特付出的价钱，并且贴身感分外轻盈舒适，穿了和没穿一样。

可是布莱特总觉得哪里不对。

维克托有些好笑地道“你不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明天是双城的情人节啊，所有的少女，都会受到来自爱人的礼物。”

布莱特忍不住拍了下额头，暗道一声怪不得。

然后想到了什么，他笑着道“你今天看完什么感觉？”

“嗯，”维克托严肃道“我已经想到了三个治理毒沼的办法，前两个治标不治本，最后一个有望从源头治理，不过还需要实践检验。”

“我没说这个，”布莱特打趣道“我是问你对奥莉安娜什么感觉？”

维克托一愣道“很好的一位姑娘，人很善良，富有爱心，也很有礼貌。”

布莱特宛如一个，给新员工介绍对象的热心大妈，一脸吃瓜模样道“是啊，我看你们也很般配呢。”

“别闹，才第一天认识，我之前可没那个意思，”维克托慌忙道，他的眼前突然浮现起那个夜晚，因为自己的研究而丧命的女助手，声音低沉道“何况，我这种给人带来不幸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奢望这种东西？”

“嘿，谁说的，”布莱特立马提高了调门道“我最不信的邪，就是什么给人带来厄运的能力，不瞒你说，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比你有天赋。”

“再说，认识时间短，没关系啊，你没听说过一见钟情吗？何况你这样优秀的年轻天才，有理想有抱负，哪点配不上她？”

看着陷入沉默的维克托，布莱特继续聒噪道“最重要的你俩合适啊。你看，你们都对机械躯体渴望，都喜爱创造，一个是动手达人，一个是工匠才女，最最重要的是有共同的志趣，都想要造福祖安百姓......”

“哎哎，你怎么不说话了。哎，你别跑啊，维克托。”

......

日落，关起店门的奥莉安娜来到了父亲的床畔，扶起父亲，耐心地喂他吃下汤药。

“你的朋友走了吗？”科林问道。

“嗯。”奥莉安娜应道。

“你对那两个年轻人感觉怎么样？”科林问道。

今天的两个人，在他看来，一个气度不凡、颇有城府，一个谦逊礼貌、慧根外显，都是不可多得的才俊。

“爸爸！”奥莉安娜娇羞道“人家没有那个意思啊！”

“呵呵呵，”老科林眼角的皱纹笑得愈发明显道“那你干嘛赶在情人节前一天带他们回来？”

“您怎么还懂这些？”奥莉安娜有些无语道。

“呵呵，你爸爸还没老，可别把我当做老古董了。”科林微笑道。

科林一边说着，从胸前取下贴身佩戴的一把钥匙，打开了奥莉安娜胸腔处的“临时心脏”，用力上紧了发条，然后小心地合拢起来。这将保证奥莉安娜在未来24小时的正常活动。

这是他每天必备的最后一项工作，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女儿不会到太过“危险”的地方长期不回来；而这，也是他在病痛中，苦苦支撑下去的意义。

奥莉安娜背对过父亲，却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她和父亲都在担忧，如果有一天父亲真的不在了，这个发条由谁来拧紧呢？

这把名为爱的枷锁已经束缚她太久了，或许，是时候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