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杜渐。‘防微杜渐’的后两个字。”
第二天,夏一跳来到班上的时候,曲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变成熊猫啦?”
夏一跳苦笑。出门前他照过镜子,眼睛上有两个明显的黑圈。跟刚下了夜班的鲁大不相伯仲。没办法,昨晚的遭遇让他实在很难睡好。还好鲁大显得很疲倦,没问什么就上床补觉去了。九点多,他又要去工地干活。看来,夜班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这样的鲁大又让夏一跳思考起自己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然后他就会想到昨晚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小偷生涯。其实不管得没得手,他现在的待遇已经跟小偷一样了吧。那个拍下了他“作案”全程的白手套男人,他叮嘱夏一跳晚上来见他时的口吻完全是法官在传召犯人。那手机宛如手铐,让夏一跳不得不随传随到。
而这些事情,即使是曲子这样的好朋友,夏一跳也不敢告诉。他只能够一个人不停地胡思乱想:那家伙想干什么?要干什么?
正忐忑不安,有东西掉在了夏一跳的头上,他转过头,看到骆泽正挑衅地把一包花生逐一弹向他。每击中一次,他的手下们就哈哈大笑。
夏一跳知道,这是在报复昨天野花街的事呢。这要换了往常,他一准已经发火了。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只是默默地忍耐着。想到昨天自己企图潜入骆泽家偷窃,他的心情就变得五味杂陈。觉得现在被丢花生也好,被那个白手套威胁也罢,都是自作自受。
夏一跳的态度转变让曲子有些意外,她说:“你今天脾气真好。”
夏一跳只能搪塞:“不是你教我的吗?越是理睬,他们越是来劲。”
“嗯。”话虽如此,曲子还是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对了,放了学,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好啊。去哪里?”
“警察局。”曲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哥哥还是没有消息。我能够说服自己,他可能太忙了,但是妈妈却不能接受这种理由,她急得快生病了,就怕哥哥出了什么事。”顿了顿,补充:“其实,那也是我最害怕的……”
“我明白。”夏一跳忙说。他知道对于曲子和她妈妈来说,曲奇就是顶梁柱一样的存在。他支撑起的,不单是家庭的经济条件,“一放学,我们就去紫薯派出所。”
“紫薯派出所”是距离月鹿学园不远的一个派出所。因为它旁边长着一棵树,每年春天会开出紫色的花。大家不知道那是什么树,就叫它“紫树”,叫着叫着,就演变成了富有喜感的“紫薯”。
紫薯派出所的规模很小。夏一跳走近的时候,心里不禁有些咯噔。昨晚的不光彩经历又在脑海浮出水面。罪恶感如同一种顽症,屡发不爽。
“我再也不要干坏事。”他在心里喃喃发誓,“再也不要体会这种感觉了……”
紫薯派出所好像正在搬家,停着一辆小货车,几名工人正装卸着什么。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在跟一个警察谈话。看夏一跳和曲子走近,话头停了下来。
“有什么事?”那个长着大鼻子的警察问。
“我的哥哥失踪了……”第一次报案的曲子紧张地说。
“失踪?什么情况?”
曲子就把她对夏一跳说过的、哥哥失去联络的始末复述了一遍,大鼻子警察听了一半,就打断了她。“你们去他工作的地方找了没有?”他问。
“没有……我只知道哥哥在银杏市当佣人,但是不知道具体的地址。”曲子说。
“银杏市很大的,这点儿线索怎么够?那不成了大海捞针!”大鼻子警察显然很怕麻烦,“他还没有手机?怎么不买个手机嘛。”
“哥哥是有打算等存下钱来就买一部便宜手机的……”曲子的眼圈红了。
“总之,这个案子我做不了主,况且——”大鼻子朝旁边的货车一努嘴,“这间派出所马上就要交出去了,以后在这里办公的是他。我也要调到别的岗位去啦。”
他身边那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闻言微微地挺了挺胸。夏一跳看着他。这个人是警察吗?他的样子年轻极了,顶多二十出头。略长的刘海盖住了眉毛,眉毛之下是一双明亮的、富有朝气的眼睛。
“你别太担心。你哥哥没和你们联络,不代表就出了事。”年轻人开口安慰曲子道,“你来这里求助,是对我们的信任,非常感谢。但也请你理解,这里暂时没法办公……这样好不好,我让银杏市的同行帮你先打听看看,毕竟他们近水楼台。”
“谢谢你!”曲子感激地说。夏一跳也不禁对那年轻人好感大增。的确,曲奇的失踪目前尚不具备罪案苗头,但有时候市民希望从警察那里得到的安慰,首先是办事态度上的。
“我叫杜渐。‘防微杜渐’的后两个字。”年轻人笑笑,“你把你哥哥的资料告诉我吧,我下午就联系他们。当然有照片就更好了。另外,你说他在当佣人?雇他的那户人家叫什么,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他姓乔。”曲子忙说。
“这个姓可太常见了。”大鼻子警察在一边插嘴道。但杜渐的表情却变得若有所思。
“杜警官,我回家找找哥哥的照片,给你送来。”曲子怯怯地对他说,“依你看,我哥哥他会有危险吗?”
这是一个傻问题,在还没有正式调查前,谁也没法给出肯定答案。即使给出了,也不具备意义。但是这个问题反映了一个弱势女孩对人民警察的信赖。杜渐对此再清楚不过,因此他对曲子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我想,应该只是你杞人忧天了。”
曲子如释重负的时候,夏一跳却依稀捕捉到了,杜渐眼中一闪而过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