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忽略质疑，即是愚蠢

信仰真正的对立面不是理性，而是质疑。我们试着来对信仰下个定义，也许我们就能找到答案。人生中有些事是能搞明白的，有些事是搞不明白的。我们举个例子：水在一定条件下在一百摄氏度沸腾。如果有人不相信，那就取出一口小锅，装上水，放在火上。然后，几分钟后，就会发现水开始沸腾了。这时取出一支温度计量一量温度。不久之后他就会感叹：“耶稣呀，耶稣，正好是一百度！”好了，这就是科学。

然而，关于灵魂和来世，没有人知道任何确切的东西。但大部分人相信，并发誓说它们一定存在。对此，每种宗教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而我们每一个人，根据出生地的不同，各自信仰着某些不能被证明的东西。比如我自己，只有死后能够与我的父亲和母亲重聚，能够跟他们、跟托托[1]和费里尼[2]一起闲聊的愿望，让我相信永恒生命的存在。这就是信仰。

最后，还有一些事是“搞不明白”，且“无法相信”，但可供“探讨”的。这就是哲学。现在我们问一问自己，有没有一点将哲学同其他的人类活动区分开来？当然存在这样的一点，它就是质疑。科学家一旦证明了他发现的定律，就会将其运用到接下来的研究中去。信徒也是这样，把他的一切思想建立在他所信仰的东西的基础之上。而哲学家则对定义，或者如果你们更喜欢，可以称之为“对罪恶”充满怀疑。哲学家从早到晚都践行“探寻主义”（在希腊语中意为“寻找”），也就是认为人应该永远探寻的信条。

在谴责质疑之前，我要为它辩解几句：从一而终地信仰上帝存在的人，是绝不会比一直质疑上帝的人距离上帝更近的。我，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我将“信仰”这个动词替换成了“希望”，这就是“我希望上帝存在”的原因，进一步说，我确信上帝存在，但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情况是这样。有时我的这个百分比会上下浮动，尤其是在我被卷入过于明显的不公正事件的时候，这时我称之为“希望”的东西变成了“畏惧”，这个百分比就会下跌到百分之五十，甚至直接降到百分之四十。

我曾有一个侄子，他是个非常出色的男孩儿，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在慢慢地无法使用他的双腿、双手，无法说话、看不见之后，死于多发性硬化症。我问我自己，为什么，上帝为什么不把如此残酷的疾病施加给奸杀儿童的人呢？我得到的回答是，真正的生活不是我们现在所过的生活，而是死后等待着我们的生活。确是这样，但与此同时，我的百分比又猛然下跌了。

做热爱质疑的人意味着要持续地问类似的问题，也正是质疑在抑制我们更坏的冲动。事实上，真正的哲学家公开信奉“暂缓”，即暂且推迟下判断，不草率下结论。他们会分析每一个选择的利与弊，然后再做决定。当你们遇到一个爱质疑的人的时候，别担心，别害怕：他一定是个优秀的人。像希特勒那样的人，你们记住，他们从来没有过质疑。如果我们想说得更彻底一点，愚蠢的人也是这样，他们时常，且自愿忽略质疑。

“但你真的确信如此吗？”有的人可能会问我。

“我毫不质疑！”我会回答。

注释

[1]译者注：托托（1898—1967），意大利著名喜剧演员。

[2]译者注：费德里克·费里尼（1920—1993），意大利电影导演、编剧、制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