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三部曲2: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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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追求胜利

与此同时,爱琳的社交也在小范围内进行着,因为正式社交显然不可能马上开始,这既不能奢望,但无疑也不应完全忽视。有件事对和谐的工作气氛很有帮助,就是考珀伍德显然爱恋他的夫人。虽然许多人也许觉得爱琳有点儿轻率、不够成熟,但他在考珀伍德这个坚强能干的男人手中,或许会变得有用。比如阿迪生夫人和雷保夫人就持这种观点。麦克吉本和洛德也有同感。如果考珀伍德爱她,如同他表面爱她那样,他大概能顺利地成全了她。他也的确爱她,以他的那种方式爱她。他绝不会忘记,当年她对他真是太好了,那时她完全知道他的家境、他的夫人、他的孩子们,以及她自己的家庭可能反对,可她不顾一切去追求他。她是多么慷慨地献出了她的爱情啊!她并不小气,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而斤斤计较,从一开始他就成了“她的弗兰克”,他依旧强烈地感到她渴望同他在一起、渴望嫁给他,这种渴望曾孕育了那些最早的、美妙而又令人担心的日子。她可能会吵架、烦恼、争论、猜疑、大惊小怪,并斥责他跟其他女人调情。但就他而言,稍微越出常轨并不使她担心,他也曾表示不会使她担心。她从没抓到任何证据。她说,一切事情她都能原谅,实际上她的确是那样,只要他肯爱她就成。

“你这魔鬼,”她时常开玩笑地对他说,“我了解你,我看得出你在东张西望,你的写字间里有位漂亮的速记员,我估计就是她。”

“别胡思乱想,爱琳,”他答道,“不要那么粗俗,你知道我不会同一个速记员好的。写字间并不是干那种事的地方。”

“啊,不是吗?别把我当傻瓜。我了解你。不管什么地方对你都是合适的。”

他大笑起来,她也大笑。她没法忍住呀!她那么爱他。她的攻击并未包含什么特别的醋意。她爱他,他也经常把她搂入怀中温存地吻她,情话绵绵:“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吗?你是我的红头发洋娃娃吗?你真的那样爱我吗?那么吻我吧。”说实话,这两个人的情欲之火燃烧起来,只要不被外来事情干扰,他们甜蜜的调情就好得不能再好了。可以说绝无什么不愉悦的事。在肉体方面,她总能让他满足。他能永远用一种和蔼而又带挑逗的甚至温柔的态度与她私语,因为她并不用一本正经的或世俗的见解触犯他的理智。她虽然有些傻气,却甘愿忍受粗鲁的斥责或修正。她能很冒失地提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建议,但却使他们做起事来有利可图。目前,他们主要考虑芝加哥的社交界、新房子(现已订合同),以及新房子对帮助他们走进社交界和提高地位起什么作用。爱琳想,没有哪一个女人的生活比她的更美好,这简直太好了,仿佛是在做梦。她的弗兰克是那么漂亮、那么大方、那么钟情。他没有什么心眼儿。即使他有时撇下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灵魂上依旧忠实于她,她至今还不知道他哪一次让她失望过。对他在这些事情上的花言巧语和善于表白,她似懂非懂。但他仍然爱她,而且他确实没有过分地走入迷途。

到目前为止,考珀伍德对他的煤气公司已投资约十万美元,前景十分乐观;那些特许证的有效期为二十年。到那时他已年近六十,可能会把那些老公司买下,同它们合并,或者以高价将自己的公司卖给它们。芝加哥的未来对他完全有利。他已决定,如果他发现了合适的画,就在这上面投资三万美元,并且要在爱琳仍旧这般貌美时,把她的肖像画出来。美术行业又开始令他兴趣大增。阿迪生有四五幅好画,包括一幅卢梭的画、一幅格勒兹的画、一幅沃韦曼的画和一幅劳伦斯的画,却没人知道他从哪儿弄到的。一个姓柯纳德的饭店老板,兼做丝绸织品和房地产生意的商人,据说家中有很多珍品。阿迪生告诉过他,一个名叫戴维拉斯克的铁器大王,目前正在收集名画。他知道,有许多人现在正着手收藏美术品。他也必须开始。

那些特许证到手后,考珀伍德便将西彭斯安排在自己的写字间里,暂时让他负责。在实际建厂的地方,又租了个小办事处,雇了一些小职员。各老公司已开始提出各种控诉,要求限制、禁止和取消他们的行动,但是麦克吉本、斯廷森和老将军范·西克尔却用特洛伊人的气魄和得意的心情同他们周旋着。这是有趣的一幕。仍旧没有人真正了解考珀伍德,他是个很小的人物,他的名字甚至尚未与此事联系起来。有点儿令他嫉妒的是,别人一天一天地出名了,他何时才能出名呢?现在快了,肯定的。所以考珀伍德夫妇在六月动身出国,舒服、快乐而又富有,他们身体强健,精神饱满,打算在国外尽情享受他们的第一个假期。

这是一次特别愉快的旅行。阿迪生很是礼貌,居然打电报到纽约,给考珀伍德夫人送花到船上去。麦克吉本送了些游记之类的书。考珀伍德原本不能确定是否有人会送花来,就自己定购了一对极好的花篮,连同阿迪生的,一共三个,这些花篮附着卡片放在甲板的走廊上等着他们。几个和船长同桌吃饭的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考珀伍德夫妇。他们被盛情相邀去参加了好几个牌局和好几场非正式音乐会。不过这次航海风大浪高使考珀伍德夫人觉得不舒服。她很难使自己的美貌不受影响,因此她便闭门不出。她十分高傲,除了少数人外,对一切人都很疏远,而同这少数人谈话也非常小心。她感觉自己终于成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物。

她动身之前,把芝加哥多诺万店里的货差不多买光了。内衣、闺房服装、晚会服装、散步和骑马服装,这类东西她买了不少,她随身携带着一个首饰皮包,所装首饰价值三万美元。她的鞋子、袜子、帽子和零碎东西简直数不胜数。因为这一切,考珀伍德颇为她自豪。她生活的本领可真强。他的第一个妻子浑身苍白,严重贫血,可爱琳却充满了肉体的活力。她吟唱、打趣、化妆、作态。有些女人天生就是那种模样,并不需要预先排练或思考。历史悠久的世界在爱琳看来,不过是一种启示,如果看得见一点儿的话,也仅仅是模糊不清的。她或许听说过从前曾有恐龙和飞龙,但即便如此,这也并未给她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有人曾说过或正在说,我们是猴子的后代。虽然可能是真的,但这言辞却非常荒谬。在海上,湛蓝的波浪此起彼伏,令人感到恐惧,却不是诗人心境的广大无边。船是平安的,船长告诉她。他坐在桌旁,身着有铜纽扣的蓝制服,很想向她献殷勤。说实话,她的信心是建立在船长身上的。而且在那里,考珀伍德总跟她待在一起,他用一种怀疑却十分谨慎的眼光,看着这动人的场面,沉默不语。

在伦敦,阿迪生给他们写的几封介绍信引来了几次邀请,请他们听歌剧,赴宴会,到赛马场过周末等。自备马车、大型四马马车、出差马车他们都坐过了。有人还请他们在周末到泰晤士河上的一艘家庭式小船上游玩。英国人把这一切全当成经济上的投机,显示出极高的赚钱的智慧。他们客气、礼貌,仅此而已。爱琳感到特别新奇,她注意着仆人、规矩和礼节,很快就觉得美国不够好了,美国缺少太多东西。

“喂,爱琳,我俩势必要在芝加哥长期居住下去啦,”考珀伍德说。“不要被伦敦迷住了。他们并不喜欢美国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如果我们住在这儿,他们目前是决不会接纳我们的。我们只不过是过路人,受到客气的招待罢了。”考珀伍德看穿了爱琳的心思。

爱琳有点被宠坏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她不停地打扮着自己,英国人总是注意着她,在她骑马驾车的海德公园里;在他们下榻的克拉利吉斯饭店;在她购买东西的邦德街上,都是如此。大多数英国妇女冷漠、保守、生活简朴,她们都吃惊地看着她。考珀伍德感受到了这种情况,但一言不发。他爱爱琳,在他心中,她是令人满意的,起码目前是这样。不管怎样,她是美丽的。他在芝加哥与她完婚,作为一个开端这已经不错了。他们过了三个星期十分快活的生活。

这期间爱琳浏览了一些英国的名胜古迹,接着前往巴黎。在巴黎她猛地产生了一种孩子似的热情。“你知道,”第二天早晨她很郑重地对考珀伍德说,“英国人并不清楚怎样打扮。我原以为他们很会打扮呢,但他们中最漂亮的人都是模仿法国人的。比如昨晚我们在英格兰咖啡馆所见到的那些人,在我所遇见的英国人中,就没有一个可以同他们相比。”

“亲爱的,你的趣味是外国的,”考珀伍德答道,他边整理领带边愉快地望着她,“法国那些时髦的人们过于时髦了,像花花公子一样。我想那些年轻小伙子中有的人是穿着女人胸衣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爱琳答道,“我喜欢这样。如果你追求时髦,为什么不打扮得特别时髦呢?”

“我知道这是你的看法,亲爱的,”他说道,“但不能过火呀,任何事情都不能走得太远,你必须留有余地,哪怕你显得不像你本来那样漂亮。即使你是正确的,你也不能过于明显地和别人不同啊。”

“你知道,”她停下来看着他说,“我想有一天你会变得极其保守,就像我的那些哥哥一样。”

她走过来,摸摸他的领带,又掠掠他的头发。

“哎呀,为家庭着想,我们两个总有一个应该这样啊。”他含着笑说。

“可是,我也不太相信那会是你。”

“今天天气真好。那些白大理石像多么美呀。我们是去克吕尼,还是去凡尔赛,或者去枫丹白露呢?今晚我们应该前往法兰西剧院看白娜的戏呀。”

爱琳确实快乐,终于能同她忠实的丈夫一起旅游,真是太好了。

在这次旅行中,考珀伍德对艺术和生活的兴趣以及占有它们的决心又彻底复活了。他在伦敦、巴黎、布鲁塞尔结识了一些重要的画商。他对大画家们和旧派绘画渐渐有了一些了解。伦敦的一个画商很快看出他可能是一个未来的主顾,便约他和爱琳看一些私人的收藏。到处都是名画家,例如莱顿勋爵、但丁·格布里尔·罗塞蒂、惠司勒,那位画商偶尔也给他介绍一下,说他是对画很有兴趣的客人。这帮人只看出他是个身强体壮、彬彬有礼、冷淡保守的人,而他看到的则是感情丰富的、自我主义的艺术家的灵魂。他马上察觉到,就个人交往而言,这帮人和他不会有多少共同之处,可他们还是能找到共同的话题,不管对什么东西,他都不愿做一个奴性的崇拜者,而只能是一个主宰者。他就这样走着,看着,想着,不知道自己飞黄腾达的美梦何日才能实现。

他在伦敦买了一幅鲁朋的画,在巴黎买了一幅米勒的犁地风景画、一幅简·斯蒂恩的小画、一幅梅索尼尔的战争画和一幅伊塞白的浪漫派的庭院风景画。于是,他从前对美术的兴趣便复活了。这些是他将来收藏的重点,这种收藏对他意义很大。

回国后,芝加哥新公馆的建造给考珀伍德和爱琳的生活增添了另一种乐趣。在法国看见了一些别墅的式样,经泰勒·洛德修改,他们便采用了。根据洛德先生计算,要一年或一年半的时间才能竣工,但时间长短并不太重要。在这期间,他们可以多参加社交活动,为那个有趣的日子做准备,到那时他们便能成为芝加哥的名流了。

这时芝加哥有好几种人,一种是由穷困潦倒忽然发财的人,他们一直念念不忘乡村教堂和乡村的社交规矩;一种是大笔财产的继承人,或是从东部迁来的老财主,他们更会耍手段;还有一种是年轻的富家子弟,他们看到一种日益时髦的美国生活,希望自己能在其中尽显风流。他们正梦想着金斯莱的舞会、定期的义卖市场和欧洲式的夏季娱乐,但这些至今尚未见到。第一种人虽然最迟钝、最笨拙,却仍旧最有势力,因为他们最富有,而金钱一直是最高标准。这帮人举行的盛大宴会真是愚蠢透了,其实那些盛宴不过是势力强大的斯昆达克和霍霍库斯的日常招待会和星期日下午聚会而已,唯一的目的就是要看人家和给人家看,不论在思想上还是在行动上,一概避免标新立异。事实上,他们所希望的乃是成为思想和行动的常规、习俗的典范。比如叫一个女演员来吧,这在东部或伦敦是偶尔会有的事,可在这里却坚决不行,就连一名歌手或一位艺人,他们都侧目而视,人们特别容易走极端。但如果有一位东部的金融巨头偶尔在此逗留一两班火车的时间,那么本地一些大财主就会竭尽全力前去迎接了。

考珀伍德来到芝加哥时就感受到了这一切,但是他想,如果他十分有钱有势,那么他和爱琳利用他们的漂亮房子,极有可能像酵母一样,使整块面团都发酵起来。遗憾的是爱琳显然过于谨慎而失去了可以得到社交上的承认与平等地位的机会。就像原始人缺乏有组织的自卫,任由令人恐惧、变幻莫测的大自然支配,她有时想到可能会失败就几乎要发抖。她很快便发现自己在性格上不适于同某些类型的社交界妇女交往。爱琳有一天在商业区的一家商店里看见了绸缎呢绒大王安森·梅里尔的夫人,对方给她留下了过于冷淡疏远的印象。梅里尔夫人性情高傲,受过高等教育,自认为很难在芝加哥找到合适的朋友。她在波士顿长大,曾好几次到过伦敦,很快便熟悉了那里的上流社会,在她眼中,芝加哥最多不过是一个龌龊的商场罢了。她宁愿住在纽约或华盛顿,但她不得不住在这里。这样她便对几乎所有她屈尊来往的人都摆出十足的架子,总是高昂着头,懒洋洋地垂下眼皮,把细细的眉毛往上一挑,表示这一切全都庸俗不堪。

把梅里尔夫人指给爱琳看的,是亨利·哈德斯顿夫人。哈德斯顿夫人是肥皂厂老板的妻子,住处与考珀伍德夫妇的临时住所相距不远,她和她丈夫是位于交际圈外围的。她得知考珀伍德夫妇是富翁,同阿迪生夫妇很友好,并且将要修建一幢价值二十万美元的公馆(房屋的造价在传说的过程中总是增加的),这就够了。他们彼此相隔只有三户人家,她来拜望,留下了名片。爱琳很愿意各处讨好,也就回拜了。矮小的哈德斯顿夫人相貌平平,却擅长交际,特别注重实际。

“说到梅里尔夫人,”哈德斯顿夫人就在这一天说道,“她就在靠近妇女儿童柜台那里。她总是那样,拿着那副长柄眼镜。”

爱琳转过脸来,用一种鉴定的眼光审视着西部上流社会的一位高个子、黑皮肤、纤细身材的女人,这个女人非常落落寡合、态度傲慢。

“你不认识她吧?”爱琳从容地观察着她,好奇地问。

“不认识,”哈德斯顿夫人应付地回答道,“他们住在北区,同圈子的人不大来往。”

事实上,这正是富人的荣耀,他们不受这种硬性的分区限制,能从所有的区域中选择他们的朋友。

“哦!”爱琳漫不经心地答道。哈德斯顿夫人居然认为有必要把梅里尔夫人当作一位上流人物指给她看,她暗中恼火了。

“你知道,她的眉毛画得太浓了,我想,”哈德斯顿夫人心怀嫉妒地说道,“他们说,她的丈夫并不忠诚于她。另外有一个女人,格拉登斯夫人,住得离他们很近,他对她有浓厚的兴趣。”

“哦!”爱琳小心地说。她在费城的那段经历,使她决心提防着,不要信口开河。这种暗箭向她射来是非常容易的。

“但她们那帮人的确是最时髦的。”爱琳的同伴恭维道。

此后爱琳发誓要同安森·梅里尔夫人交往,要让梅里尔夫人真心实意地接待她。可她并不明白这是永远不能实现的,虽说她也有点儿担心。

但另外有些人,曾到考珀伍德夫妇的第一个住所拜访过,或是考珀伍德夫妇想方设法结识了他们。其中有桑德兰·斯莱德夫妇,斯莱德先生是一条通向本市的西南铁路的运输总经理,是一位风趣、颇有修养而又富有的绅士。他的夫人是个颇有野心的小人物;有沃尔特·赖萨·科顿夫妇,科顿是一个咖啡批发代理商,更是一个本地交际文人,他的夫人是瓦萨学院的毕业生;有诺利·西姆斯夫妇,西姆斯是道格拉斯信托公司的总经理,是另一帮金融人士中的中坚人物,这一帮人与阿迪生和雷保所代表的那一帮人迥然有异。其余的还有皮毛富商斯坦尼思洛·霍克西马夫妇、珠宝商韦伯斯特·伊斯莱思夫妇和珠宝商布拉佛·坎达夫妇。这帮人在社会上的势力相当大。他们都家境殷实且收入丰厚,值得重视。爱琳和大多数妇女的区别就像自然主义与幻想主义之间的区别,但这点儿需要稍加解释。

要真正了解这个时代女性的心理状态,我们必须追溯到中古时代。那时教会兴盛,经过实际生活锻炼的勤奋诗人,给妇女罩上了神秘的光环。从那以后,太太小姐们都相信她们的本质比男人好,她们生来就是为了提高男人的,她们对男人的恩惠是无价之宝。这种浪漫的玫瑰色的迷雾,虽与个人道德毫不相干,却带来一种女人对男人甚至女人对女人的圣洁的态度。现在爱琳所处的芝加哥,就存在这种幻想。介绍给她的那些小姐太太们全是这种想入非非的上流社会的女人。她们自认为完美无缺,正像宗教的美术品和小说中所表现的那样。她们的丈夫必须是模范人物,与她们高尚的理想相配,而且其他女人也须毫无缺点。爱琳急切而天真,如果她能得知这一切,定会取笑的。由于不了解,她才在一些场合觉得心虚胆怯。

这方面的一个例子就是诺利·西姆斯夫人,她是安森·梅里尔夫人的追随者。她被邀请到安森·梅里尔家去,或由梅里尔夫人用车送到商业区去,这在西姆斯夫人心中已算是上了天堂。她喜欢重复她的偶像的名言,高谈她那惊人的文化程度,讲述人家有时如何不肯相信她是安森·梅里尔的妻子,就连她自己也那样说。这些社交场上的陈词滥调,肯定是从埃及和巴比伦王国流传下来的。西姆斯夫人属于无法形容的一类人,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人物,不过是个聪明、漂亮、风趣又想往上爬的女人。西姆斯的两个女儿学会了当时所有社交上的仪容举止,如作态、假笑、屈膝等,很让她们的长辈高兴。保姆身着制服,家庭女教师备受轻视。高傲的西姆斯夫人眼睛只盯着那些比她地位高的人,对她屈居其间的平凡之人,则以一种冷静的态度藐视。

在她第一次招待考珀伍德夫妇的宴会上,西姆斯夫人便想探询爱琳在费城的历史,问她是否认识亚瑟·雷夫妇、特里佛·德雷克夫妇、罗伯特·威廉或玛丁·沃克夫妇。西姆斯夫人并不认识他们,但是听梅里尔夫人说起过,这就完全能作为一个借口,大张声势。爱琳很会对付她,为了自身利益她善于大胆撒谎。她对西姆斯夫人肯定地说她认识他们,因为她的确认识他们,虽然这相识很偶然,而且是在没有把她和考珀伍德牵连在一块的谣言传出之前。这令西姆斯夫人很高兴。“我一定要告诉娜莉。”她说,她如此亲昵地称呼梅里尔夫人。

爱琳担心,如果这类事情继续下去,那么不久全市就都会传播开,说她在婚前曾做过情妇,说她是那件离婚案中未曾提到的有牵连的人,说考珀伍德曾蹲过监狱。似乎只有他的财富和她的美貌才能挽救她,可这些真能挽救她吗?

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杜安·金斯兰夫妇家里吃饭,布拉佛·坎达夫人好像有意问她是否遇见过她的费城朋友斯凯勒·伊文思夫人。爱琳被这话吓住了。

“你不认为他们有些人肯定了解我们的过去吗?”她在回家途中问考珀伍德。

“我想是的,”他若有所思地答道,“我也不确定。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因为那种事而焦虑。如果你焦虑,就会让他们知道。我并不为我在费城蹲过监狱的事保密,也不打算保密。那事处理得并不公正,他们没有权力把我关在牢里。”

“我知道,亲爱的,”爱琳答道,“即使他们真的知道,也没有多少关系。我感觉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相信,并非只有我们在婚姻上遇到过麻烦。”“关于这事,只能出现两种情况:他们接受我们,或者不接受我们。如果他们不接受我们,我们也奈何不得。我们要继续建造房子,给他们一个机会讲礼貌,如果他们不讲礼貌,还有其他大城市。在纽约,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点我是清楚的。只要资金充足,我们就能在那儿建幢真正像样的房子,以平等的身份融进去,而且我一定会资金充足,”他考虑了一会儿,补充说道,“别担心。在这儿我绝对能赚几百万。不管他们让不让我赚,而在那以后,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你用不着焦虑,我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困难是金钱解决不了的。”他紧紧地咬着牙。每当认真起来的时候,他总是这样。他拉过爱琳的手,轻轻握着。

“你用不着焦虑,”他重复道,“芝加哥并非唯一的城市,十年以后我们也绝不会是美国最穷的人。要有勇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爱琳眺望着灯光照耀下的长长的密执安大街,他们正乘车经过这条大街,许多静悄悄的大厦向车后退去。大街上白色的灯罩在黑暗中发光,向远方渐渐延伸,形成淡淡的白点。夜非常黑暗,但也非常凉爽、舒适。哦,但愿弗兰克的金钱能给他们在这个社会换来地位和友谊,但愿能够这样!她不太清楚,这种奋斗在很大程度上是靠他的个性来决定成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