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结识新欢
考珀伍德和莉苔·索尔倍的关系日渐亲密,这全归功于爱琳意外的培养,因为她对索尔倍产生了一种盲目的兴趣,这没有任何价值。她喜爱他,在有女人,特别是有漂亮女人的场合,他殷勤备至、善于献媚而且感情丰富。她打算极力给他介绍几个学生,并且始终觉得拜访索尔倍工作室是很有趣的事情。实际上,她的社交生活非常沉闷,几乎就是一潭死水。她爱去那儿,而考珀伍德也惦念着索尔倍夫人,所以两人就一同前往。他极其精明,不断鼓励爱琳对他们延续自己的兴趣。他让她邀请他们来赴宴,开家庭音乐会,使索尔倍通过演奏获得报酬。另外在各剧院订下包厢,赠送音乐会门票,在星期天或其他日子邀请他们同车郊游。
奇妙多姿的生活仿佛对这种局面很有利,似乎天助一般,一旦考珀伍德思之如焚,莉苔也同样念他心切。逐渐地,他变得更吸引人,成了一个奇异的、让人难以割舍的男人。她被他的情绪搅得晕头转向,她跟自己的良知斗争得不可开交。这并不是说,他曾承诺过什么,他只是围攻她,并缩小包围圈,可能出现的生路被一一堵死。一个星期四的下午,爱琳和他都不能赴索尔倍的茶会,索尔倍夫人接到了一大束艳丽的大红玫瑰。“聊作点缀”,纸片上写道,然而不知道这是谁送来的,它价值多少钱呢?这束花要五十美元,这使她第一次嗅出了那种金钱的味道。她每天都从报纸广告栏里看见他的银行和经纪商行的名字,有一天中午她在梅里尔百货商店里遇见了他,他请她共进午餐,但她谢绝了。他总是用那双有神的眼睛直视着她。她想到她的美貌居然造成了或正在造成这种状况!她差点儿得意忘形了,将来的某个时候,也许这个热情而富有魅力的男人会用一种索尔倍从未梦想到的方法去约束她。但是,她继续学画、练琴、购物、访友、读书,一想到索尔倍的无能她就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思考,而考珀伍德仿佛在用无形的双手抓住她。他那双手多么有力,多么美好哇。还有那双大大的、温柔而敏锐的眼睛。维契塔的清教主义(实际上后来被芝加哥的艺术生活改变了)正和这个人的传统思想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斗争。
“你知道,你特别难以捉摸。”有天晚上他在剧院里对她说。当时正在幕间休息,他坐在她后面,索尔倍和爱琳去外厅散步了。全场喧闹,人声嘈杂,什么话都听不清楚。索尔倍夫人身着镶花边的晚礼服,格外惹人注目。
“不。”她高兴地答道,他的关注使她分外开心,而且她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靠近。渐渐地她被他感染了,融化了,他说的每句话都使她的心里一阵发抖。“我自以为我非常坦诚,”她继续说道,“我确实是很实在的。”
她凝视着自己放在膝上的那只丰满光滑的手臂。
考珀伍德大为动心。他正感受着她身体的一切,再加之她那奇异的风情,比爱琳更加多姿多彩。她那无以言表的微妙心意传递给他,她心中微风似的情感和憧憬引诱着他,她在肉体方面绝不比爱琳逊色,而且在精神上更为甜美、精巧和丰富。难道他目前对爱琳厌烦了吗?他有时自问道。不,不,不会因为这个。莉苔·索尔倍的确是他结识的女人中最令他着迷的。
“是的,但我还是认为你难以捉摸。”他渐渐向她靠拢,继续说。
“你让我想起一种恍然一现又难以形容的东西,就像一抹色彩、一种芳香或一阵音乐。现在,我一直在我的想象中追着你,你的美术知识使我兴趣盎然。我欣赏你的演奏,那仿佛就是你。你使我想到与我的生活毫无关系的一些特别愉悦的事物,你了解这一切吗?”
“如果我能那样的话,”她说道,“那倒不错。”她戏剧性地轻吸一口气,“你让我浮想联翩了,你知道(她的嘴唇嘬成了一种十分有趣的O字形)。你描绘出了一幅很有观赏价值的画面哪。”她浑身燥热,满脸红涨,突然充分暴露了自己的本质。
“你是像那样的,”他固执地继续说道,“你使我一直感到你是像那样的。”他靠着她的椅子,补充说,“你知道,我有时想,你从未真正地享受过人生。成就你的才艺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呀。我想送你去国外,或是带你去,无论如何,你应该去。我认为你不同寻常,你对我有兴趣吗?”
“是的,可是,”她犹豫了一下,“你知道,我怕这一切,而且还怕你。”她的嘴巴做出了第一次迷住了他的那种形状。“我们最好别谈这些,你说是吗?索尔倍的嫉妒心很强,或者将来也会嫉妒的。你的夫人又会怎样看我们呢?”
“我都清楚,但是,我们眼下不必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不是吗?我告诉你,这并不妨碍她。生活是个人的私事,莉苔。我俩情趣相投,你难道视而不见吗?你真是我所认识的最富有情调的女人。你给我带来了我从不知道的东西。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要你坦率地告诉我一件事情。看着我。你并非表面那样幸福,是吗?你并不真正幸福。”
“是的。”她摩挲着她的扇子。
“你有幸福可言吗?”
“以前我一度感到幸福。现在看来,我算不上幸福。”
“原因十分清楚,”他说,“你的才华大大超越你的地位所及的活动范围。你个性很强,绝不是一个替别人捧香炉的小和尚。索尔倍先生尽管很有情趣,但你继续那样生活下去是不会幸福的。你居然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使我大吃一惊。”
“哦,”她有点儿不高兴地喊道,“或许我看出来了。”
他锐利的目光盯着她,她的心怦怦直跳。“我想我们最好不要在这里这样谈话,”她答道,“你最好——”
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椅背上,差不多碰到了她的肩头。
“莉苔,”他又叫着她的乳名,“你这个非凡的女人哪!”
“哦!”她吸了一口气。
考珀伍德整整十天没能见到索尔倍夫人了。一天下午,爱琳驾着一辆新式的二轮弹簧马车来接他,那时她已先将索尔倍夫妇接到车里了。她和索尔倍坐在前面,留下后座让考珀伍德同莉苔坐在一起。她丝毫没有发觉他对莉苔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他伪装得相当巧妙。爱琳自以为占有明显优势,她长得更漂亮,穿得更华贵,因此就更加迷人。她意料不到,这个女人对考珀伍德居然有如此大的魅力。考珀伍德活跃异常,朝气蓬勃,好像并不浪漫。但是,他却在外表的掩盖下隐藏着一种内在的风流与情火。
“太美了,”他说道,在莉苔这边坐下,“多么美妙的黄昏!还有你插着玫瑰的漂亮草帽,还有你漂亮的麻葛衣裳,哎呀,哎呀!”玫瑰是艳红的,雪白的衣裳到处镶着细的绿缎条。她当然特别清楚他这般热情的原因。他和索尔倍似乎有着天壤之别,他是那样健康、那样活跃、那样能干。而如今索尔倍却为命运、生活和自己的一事无成大发脾气。
“哦,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那么怨天尤人的,”她曾尖酸地对他说,“你该多工作,少发脾气。”
这就引起了一场口角,这场口角她出去散步才算平息。她刚回来,爱琳就来邀他们了。这是一条出路,她高兴地答应了,就开始打扮起来。
索尔倍也是如此。他们微笑着,表面上相当快乐,驾车郊游去了。现在,考珀伍德说着话,她心满意足地左顾右盼。“我肯定是招人人喜爱的,”她想,“而且他也爱我。如果我们敢作敢为的话,那该是多美妙哇。”但她却大声说道:“我并不怎样漂亮,只不过是天气好,你说是吗?这衣裳很朴素。不过,今晚我也不会十分愉快。”
“怎么啦?”他安慰地问道,路上来往车马的辚辚声影响了他们的交流。他向她靠去,急于想解决她可能遭遇的困难,心甘情愿地用恩惠诱惑她。“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我们现在做长途郊游到杰克逊公园的亭子上去,饭后我们趁着月色回来。这难道不好吗?你现在要微笑起来,像以前那样快快乐乐的。你没有理由不这样,这瞒不过我。凡是你想办的事,只要能办得到,我都会替你效力。凡是我能够给你的东西,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你需要什么呢?你知道我是多么多么想念你。你要是把你的事情交给我办,你的烦恼就会烟消云散的。”
“哦,这并非你能办到的事情。无论如何,现在办不到,我的事,哦,是的。是什么事情呢?一切都十分简单。”
她仍然带着那种有趣的无所谓的神气,甚至对她自己也是这样,他被迷住了。
“但我认为你并不简单,莉苔,”他轻声说道,“你的事情也不简单,与我很有关系。你对我是特别重要的。这层意思我已对你说过了。难道你看不出这是千真万确的吗?在我看来,你令人惊讶难以捉摸。我简直为你发狂。自从我上次见你以后,我天天在想,如果你有烦恼,一定要让我与你分担。你对我是那样重要,你是我唯一魂牵梦萦的人。我能安排你的生活把你的生活与我的生活结合在一起。”
“是的,”她说道,“我明白,”她停了一下,“并没有大不了的事,”她继续说,“只不过是一场口角。”
“因为什么事情引起的?”
“说实在的,是因为我,”那张小嘴有趣极了,“正如你说过的,我不能总是捧香炉哇。”他这个观点刻在她大脑的深处了。“不过,现在没事了。天气真是太好了,美极了!”
考珀伍德望着她,摇摇头。她真是个宝贝,多么矛盾哪。爱琳正忙于驾车和谈话,看不到也听不见。她正对索尔倍发生兴趣,而密执安大街上向南拥去的车辆也使她分心。当他们驾车路过冒芽的树木、泛绿的草坪、新建的花坛、敞开的窗户,驶过整个迷人的春天世界的时候,考珀伍德感到生活又重新拉开了帷幕,如果看得见的话,他的吸引力便会像发光的大气一般笼罩着他。索尔倍夫人觉得这将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晚餐是在公园里吃的,有马里兰州名菜露天子鸡、窝伏尔饼和香槟酒。爱琳因为索尔倍被她迷住了而欢喜不已,分外愉快,她打趣、敬酒、欢笑,在草地上奔跑。索尔倍用一种愚蠢的、不合时宜的方式向她调情(许多男人易犯这种错误),她却开心地用“傻孩子”和“别这样”把他推得远远的,她对自己充满自信,她后来坦率地对考珀伍德说,索尔倍是多么容易动感情的人,她实在不得不拿他取笑,考珀伍德坚信她是忠诚老实的,对这一切没有丝毫怀疑。索尔倍太愚蠢了,正是他能利用的一件巧妙的工具。“他并不坏,”他评论道,“我倒非常喜欢他,虽然我认为他并不是一个了不起的小提琴家。”饭后,他们沿着湖边驱车,并向外穿过一小块树林环绕的空旷草坪,月亮在晴空中照耀着,在湖面上洒下一片银光。索尔倍夫人身上正流淌着考珀伍德给她注射的毒素,而这毒素正在产生致命的效果。无论她的态度怎样冷淡,一旦情绪被挑逗起来就会马上发生作用。她本来就富有生气、充满热情。考珀伍德在她的心目中渐渐显示出他的威力。如果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么,他们两人就会有一种热情奔放、毫无拘束的生活。这正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使她畏惧,又深深地吸引着她。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就谈艺术、人物,谈法国、意大利,他也用同样的语调回应。但他一直抚摸着她的手,而且有一次在树荫下,他的一只手穿过她的头发,把她的脸转向自己,将自己的嘴轻轻地贴在她的脸上。面对这种突然袭击,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浑身发抖,但她却保持平静。真是太美妙了,上帝!她的旧生活显然已经土崩瓦解了。
“听我说,”他小心地说,“明天下午三点你在拉希街桥那边等我,好吗?我会迅速接你上车,你一刻也不用等候。”
她停下来,思考着,憧憬着,犹如置身于一个奇异的幻想世界。
“好吗?”他热切地问道。
“等一下,”她轻轻地说道,“让我想想可以吗?”她犹豫了。
“好的,”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说,“好吧。”好像她刚才在心里安排了什么事情。
“宝贝,”他低声说,紧紧地揽着她的一只臂膀,同时看着月光勾勒出她的侧面,那线条令人陶醉不已。
“但是,我好像做得过分了些。”她轻声回答,有点儿气喘,脸色也有点儿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