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有千千结
伯里莱茜感到她与考珀伍德结识后那种最初的兴奋已日渐下降。这时,她就从容地考虑和权衡那些妨碍她的绊脚石和危险。她决定委身于考珀伍德时,就已完全意识到了这些问题。现在,她感到她必须果敢而毫不畏缩地面对这些问题,不能再让时光白白流逝。
首先是爱琳,这位容易嫉妒、感情冲动的太太,如果她发现考珀伍德爱上伯里莱茜的话,她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迫害她;其次是记者,如果他们在一起被人家看见,那些报纸记者无疑会对此大肆张扬;再就是自己的母亲,她应该向母亲解释她最近的行动。最后还有她的弟弟罗尔夫,她目前很想通过考珀伍德给他谋一条生路。
所有这一切都说明,她应该一以贯之地表现出谨慎、机智、勇敢和富有外交手腕,并且要甘愿做出某种牺牲和让步。
与此同时,考珀伍德也几乎按照相同的思路在思索。因为伯里莱茜现在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主要精神支柱,他对她的幸福以及与他有关的她将来的行动极为关注。“伦敦计划”也渐渐在他的心中复活了。因而,在他们第二天见面时,他立刻开始严肃地从各方面来商讨他们的问题。
“贝菲,你知道,”他说,“我一直在思考你关于伦敦的建议,它很合我的心意,实施的可能性也很大。”紧接着,他便详细叙述他的回忆,告诉她曾有两个人来访问他的那段历史。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事情就是,”经过一番解释后,他说,“派一个人前往伦敦,去看看他们曾向我提出的那个建议是否还有效,如果有效,那对你的提议就打开了大门。”他对伯里莱茜亲昵地微笑着,似乎这一切全是她一人想出来的。“另一方面,据我对目前的情形来看,倒是怕报纸会把我们的事宣扬出去;其次说不定爱琳也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她是一个特别痴情和感情用事的人,她的行动全由感情控制。多年来,我一直想让她了解我是怎样的性格,一个男人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虽然我本人并不想出现这些变化。但是她对此却视而不见。她坚信男人是故意要变的。”他停了一下,微笑着。“她是一个生就不会背叛她良心的人,是一个从一而终的女人。”
“难道你觉得这不好吗?”伯里莱茜问。
“恰恰相反,我认为这很好。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我并不是那种人。”
“我在想,你以后也不会是那种人。”伯里莱茜嘲讽道。
“好了!”他央求着,“不要争辩了!亲爱的,请允许我说完。因为我有一段时间特别爱她,她弄不清楚为什么我不再爱她了。实际上,恐怕她的忧郁早已演变成一种近乎仇恨的情绪了,或许她尽力使自己对此深信不疑。最糟糕的是,这一切都跟她作为我的太太而有某种优越感相关。她渴望在社交上大出风头,我开始也希望她如此,因为我认为这对我们两人都有极大的好处。可是,不久后我就发现爱琳不够聪明伶俐,因而我就放弃了在芝加哥试一试的念头。我想纽约更为重要,对一个亿万富翁而言,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都市。因此我决定在那里试试。当初我曾想,也许我不会永远和爱琳在一起,如果你相信我的话,那种想法是发生在我在路易斯维尔看到你的玉照后产生的。在这之后,我就决定在纽约建造一幢房子,将它装修得既像个美术陈列馆,又像座别墅。然后,如果你最终会对我产生兴趣……”
“照你说来,那幢我永远不会去住的大房子倒是特意为我建造的啰,”伯里莱茜略带沉思地说,“这太奇怪了!”
“可生活就是这样,”考珀伍德说,“请相信,我们会过得幸福的。”
“这我明白,”她说。“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打扰爱琳!”
“我知道你大度又聪明,你办起事来或许比我还要高明。”
“我觉得我还行。”伯里莱茜冷冷地答道。
“可是,除了爱琳还有记者。我走到哪里,记者就跟到哪里。一旦他们得知这份‘伦敦计划’,如果我又应承下来了,那他们就要大做文章啦!倘若你的名字与我的名字连在一起,你就会变成被一群老鹰追逐的小鸡。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我收养你,或者到伦敦去时说我是你的监护人。这样的话,就能使我有权同你在一起,并照看你的财产。你觉得如何?”
“嗯,可以,”她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但是,伦敦的事情必须全面权衡,仔细考虑。我并不是仅仅替我个人打算。”
“这没问题,”考珀伍德自信地答道,“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运气,我们就能应付过去。我认为,在诸多事情中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注意,那就是尽可能不让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首先,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来转移爱琳的视线。这是因为她完全清楚你的事情。由于我同你和你的母亲在纽约的接触,相当长一段时间,她就一直在猜疑你我之间关系暧昧。我一直未能告诉你这件事情,因为那时你好像还不很喜欢我。”
“确实对你不够了解,”伯里莱茜纠正说,“你是个让人猜不透的谜。”
“现在呢?”
“恐怕还是与从前没有多大区别。”
“我不这样看。不过,对爱琳我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她是一个极其多疑的人。只要我还待在国内,即使偶尔在纽约露露面,她也不太在意。一旦我离开,在伦敦居住,而且报纸议论纷纷……”他停下来,沉思着。
“你担心她会公开发表谈话,或者与你大闹一场吗?”
“她会怎样或不会怎样,这很难预测。要是她有一种足以让她分心的娱乐,或许就不会出什么乱子。另一方面,尤其是近几年她开始酗酒后,说不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早在几年前,有一次她忧郁症发作,喝醉了酒,曾企图自杀。”(伯里莱茜皱起了眉头)“我破门进去才强行阻拦住。”他将那个场面有意渲染了一番,对他自己当时的强硬态度却只字不提。
伯里莱茜用心倾听着,终于明白爱琳的爱火远没有熄灭,她感觉现在又在别无选择的荆冠上加上了一根芒刺。只是在她眼中,她几乎毫无办法来改变考珀伍德。至于她本人,她要报复上流社会……是的,她也确实喜欢他。他如同一剂强烈的麻醉药。他非凡的智慧和强健的体魄有着巨大的魅力,实在令人无法抗拒。最重要的是她想建立一种新型的关系,而又不给爱琳增加任何痛苦。
她停下来,思忖片刻后说:“这的确是个问题,不是吗?然而,我们只有极少的时间来考虑它。她的问题确实一直在我脑海里颠来倒去,像是没完没了……”她睁大眼睛,亲热地盯着考珀伍德,嘴角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却又愉快的微笑。“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会应付过去的,这我相当清楚。”
她从火炉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坐在他的大腿上,将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用金钱解决,是吗?”她挖苦地说,同时亲吻着他的额头。
“的确不是。”他轻描淡写地答道,被她亲昵的动作和鼓励搞得亢奋起来。
最后,为了消遣解闷,他提议,前一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出去驾驾雪橇倒是件愉快的事情,还能借此消磨这一天剩余的时间,他知道北岸有一家不错的小旅馆,他们完全可以在湖边寒冬的月光下共进晚餐。
那一夜,伯里莱茜很晚才回到家,她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的壁炉前,思考着、筹划着。她早已拍电报给她母亲,要她尽快来芝加哥。她想让她母亲住到市北的一家旅馆去,用她们两人的名字登记。有她母亲住在那里,她就能将她和考珀伍德早已描绘好的前途勾勒出一个轮廓来。
可是,令她苦恼不已的是爱琳,她一个人孤独寂寞地住在纽约的深院巨宅里,她的青春和美貌已经离她远去,并且一去不复返了,而且最近,就伯里莱茜所知,她正在忍受着那种日趋肥胖的痛苦,显然她也并未花费心思去改变它。她的服饰装扮虽然奢华却算不上真正的雅致。年龄、姿色、禀赋,这一切都不能使爱琳与一个像伯里莱茜这样的人平分秋色。不过,正像伯里莱茜心里所想的那样,她绝对不会打扰爱琳,不管爱琳怎样仇视她,说得更准确些,她想尽可能宽容豁达,即使考珀伍德对爱琳有最轻微的残忍,甚至漠不关心,她也不会允许,如果她能够及时发觉的话。事实上,她对爱琳备感歉疚,她能体会到爱琳那颗因被遗弃而早已破碎的心是多么难受。尽管她自己还年轻,却已忍受过痛苦,她母亲也一样。她们的创伤似乎仍然记忆犹新。
所以,她现在决定要在考珀伍德生活中尽量扮演一个驯服、不惹人注目的角色,实际上又要追随着他,因为那是他最大的愿望和需要,但又不能太明显地被人看出来。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爱琳不去注意眼前的痛苦,还要使她不再怨恨考珀伍德,并且在她了解一切后,也不怨恨伯里莱茜,那就再好不过了。
首先,她想到宗教,说得更准确一点,她想是否需要利用某个神父或者牧师,他虔诚地劝导,说不定对爱琳能有些好处。经常有那种精明而好心的人,为了死后的一点遗产或是有继承遗产的希望,便高兴伺奉她。她记得在纽约有个叫威利斯·斯蒂的人,是纽约主教区圣·斯威辛教堂的牧师。她偶尔也去他的教堂,与其说是为了祈祷上帝,还不如说是为了欣赏那种造型简洁的建筑物和令人满意的仪式。威利斯是个中年人,英俊、温和,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虽然他的社交修养极好,但他却不大宽容。她回忆起有一次,他曾想接近她,然而……再回忆下去只会使她自己发笑,她便摒除了这种杂念。但是,爱琳确实需要有个这样的人照顾。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那些殷勤的社交界的浑蛋,这种人在纽约大有人在,只要给他足够的金钱和相应的款待,他绝对能给爱琳组织一个十分欢娱的,虽然不一定完全合乎惯例的社交,这样,暂时能或多或少使她散散心。但是怎样去寻找和收买这样一个人物,并且为这个目的尽力呢?
伯里莱茜觉得这种想法如果由她自己向考珀伍德提出来,那简直太残忍、太阴险了。不过不管怎样,她认为这个办法很实用,不能忽视。或许她母亲可以向他提一下。只要这项措施在他面前略略提及,他就会知道应该怎么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