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三部曲1:金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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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寡妇

与此同时,他对于塞普尔太太的兴趣也暗自不可思议地越来越大。所以当接到塞普尔家的电话邀请时,他很愉快地接受了。他们的房子坐落在北前街,也就是现在被称为“九五六号”的区域附近,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夏天的时候,这里绿叶藤蔓很多。南墙的外面有个小侧门廊,可以欣赏到河水的迷人景色,所有的门窗顶部都以半月形的小玻璃装饰。房子里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心旷神怡。至少居家布置上缺少雅致,尽管家具很新也很好。墙上装饰着简单的图画。屋子里书不多,没有《圣经》,只有一些现代小说以及一些重要的历史书和一些从某个亲戚那里继承来的、老旧的,但看起来像书的东西。瓷器很漂亮,摆放得也恰到好处。地毯和墙纸色彩太浓重了。诸如此类。尽管如此,丽莲·塞普尔还是个值得拜访的人儿。因为她长得非常赏心悦目,无论站在哪里,或者坐在哪里,都能成为一道风景。

他们没有孩子,并不是她不想要,她很想要孩子。她的社交生活乏善可陈,除了与亲戚威金一家,还有几个邻居来往,再无其他。丽莲·威金是她的婚前姓名,她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都住在费城,此时也都已经结婚了。他们都认为她嫁得很好。

她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对塞普尔先生爱得发疯过,但是她高高兴兴地嫁给了他。他确实不是那种能激起女人激情的男人。他务实,做事有条不紊。他的鞋店很好,存货款式多种多样,都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店面干净,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明亮。他很喜欢说话,但是一张口,必定是谈论鞋的制作生产、耐久性能和式样之类的话题。如今刚刚开始出现用机器制造的、现成的皮鞋。除了存货外,他还雇佣手工鞋匠为客户量身定做鞋子。

塞普尔太太喜欢读书,但读得不多。她习惯坐下来沉思,想些事情,当然不是什么特别深邃的思想。她的体态有一种奇特的美,让她看起来有点儿像古董花瓶上的人物,或者希腊合唱团里的人物。毫无疑问,考珀伍德是在这样的光环里看她,因为从一开始他的眼睛就离不开她。她自然有所察觉,但也并不多想。她非常传统,对于此生将与她的先生终老的生活很满足。她已经安于平静安宁的生活。

起初,考珀伍德来拜访的时候,她不太说话。她很亲切,但主要是她先生在说话。考珀伍德注意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如果她是那种有心灵感应的人,一定会感觉到。幸运的是,她不是。塞普尔先生非常愉快地和他聊天,因为第一,弗兰克在金融界越来越成功,而且温文尔雅又讨人喜欢;第二,他也想发财,某种程度上说弗兰克是这方面的进步典范。春天的一个晚上,他们坐在廊下,随意闲聊着——黑奴制、街车,还有恐慌,也就是一八五七年开发西部时的危机情形。塞普尔先生想知道所有关于证券交易所的事情。所以弗兰克也就顺势询问了制鞋业,虽然他对此根本不关心。此时,他倒是可以毫无顾忌地欣赏着塞普尔太太。他觉得她的举止娴静,很有魅力,又令人愉快。她给他们端来了茶和蛋糕。过了一会儿,为了躲避蚊子,他们回到屋子里。她在弹钢琴。十点钟的时候,他便离开了。

这之后,大概有一年左右的时间,考珀伍德都在塞普尔先生的店里买鞋。偶尔即便不买鞋,也会来板栗街塞普尔的商店逗留一下,聊聊天。塞普尔先生会问他是否应该买进一些第五街和第六街的街车线路股票,如今这些线路已经获得特许经营权,反响很大。考珀伍德给了他最好的建议,跟他说肯定会赚钱。他自己就以每股五美元的价格购买了一百股,并且敦促塞普尔先生也这样做。他对塞普尔先生没什么兴趣。他喜欢塞普尔太太,虽然不常见到她。

大概一年以后,塞普尔先生突然因意外死了。非常偶然,原因微不足道,不管怎样,这对关心他的人是沉重的打击。原因是晚秋时节他得了感冒。就是那种因为雨天没有穿雨衣,淋湿了身体,患了风寒之类。他坚持要去上班,塞普尔太太劝他在家休息。塞普尔先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虽然不能算是固执己见,他不会将固执显露出来,态度十分平和。他觉得自己很快就是个坐拥五万多美元的人,怎么能不去照顾生意。于是他得了感冒,又患了九天的肺炎,然后他就死了。鞋店关了几天,房子里都是来慰问的朋友和教会的人。要举行葬礼和处理下葬事宜。葬礼仪式是在他们所属的卡洛希尔教堂举行的,他在此下葬。塞普尔太太痛哭一场。他的死亡对她打击很大,她一度沮丧悲伤至极。她的一个兄弟,大卫·威金暂时来替她管理鞋店。塞普尔先生没有留下遗嘱,所以塞普尔太太最后决定把鞋店卖掉。没人跟她争财产。她大概收到一万八千美元,还是继续住在北前街的房子里,成了一个迷人的寡妇。

这时,年轻的考珀伍德只有二十岁,却显示出出众的能力。塞普尔先生生病的时候他来看过几次。他也参加了葬礼,还帮助塞普尔太太的兄弟大卫·威金处置鞋店业务。葬礼之后,他来了一两次,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再来过。五个月之后,他再次出现。然后,他每隔一周或十天来拜访一次。

很难说,他看重塞普尔太太什么。也许是她的美丽让他着迷,而她的冷漠又激起他好胜的个性。他也无法解释,但是他迫切而又全身心地想要她。他无法理智地去想她,也不和别人谈论她。他家里的人知道他去看她,但是家里人对弗兰克的判断力都十分有把握。他和蔼可亲、开朗、真诚友好,虽然不太健谈,但他注定会成功。每个人都知道他如今在赚钱,每星期有五十美元薪水,而且还会越来越多。三年前在费城买的地皮如今明显升值。他买的街车股票,尽管现在市场不景气,后来他额外购进的五十股和一百五十股在新路线上的投资,也正在慢慢上涨。从一开始五美元一股,增长到十美元、十五美元和二十五美元,所有的投资都毫无疑问会增长。他在金融领域很受欢迎,风光无限,前途无量。他从对经纪公司的分析中得出结论,他不想成为一个股票赌徒。相反,他倒是考虑从事买卖期票业务,他注意到这项业务会很赚钱,而且没有风险。他通过工作关系和他父亲的人脉,认识了很多人——商人、银行家、买卖商家等。他知道,他可以成功拉他们的生意,或一部分生意。比如德雷塞尔公司和爱德华·克拉克公司的人跟他都有交情。杰伊·库克,一个正在崛起的银行界大亨,就是他的私人朋友。

他常去拜访塞普尔太太,他去得越多,就越是喜欢她。他们也没有什么高深的话题,但是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是个很懂得哄人,又懂得交往的人。他对她的生意给出的建议非常合适,连她的亲戚们都赞同。她开始喜欢上他,因为他是如此体贴、安静,又懂得安慰人,而且为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解释一切,直到她完全明白。她知道他把她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又保险。

“你真是太好了,弗兰克。”有一天晚上她对他说,“我真是太感激你了,我都不知道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活下去。”

他英俊的脸庞此时正好转向她。她望着他,他的脸上有一种孩童般的纯真。

“不用谢,不用谢,我愿意做。我不做才会难受。”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奇特的、微妙的光。她感觉他可亲,有同情心,对他满意,并知道可以依靠他。

“哦,我真的非常感激你。你那么好,如果你愿意,星期天再来吧,或者晚上,我都在家。”

正是在这段时间,他常来看她的时候,他的舅舅塞涅卡在古巴去世了,给他留下了一万五千美元。这笔钱让他的身价一下涨到至少两万五千美元,他知道怎么利用这些钱。自从塞普尔先生去世后,就发生了经济危机,这再次让他看清经纪人业务这种生意是多么的不稳定。这期间出现了严重的商业萧条。资金是如此稀缺,受到不确定的贸易和货币情景的影响,资金都被转移到银行和金库,甚至藏到茶壶和袜子里。整个国家简直要破产了。南北战争或南北分裂的迹象已经隐隐出现,整个国家的气氛都很紧张。人们为了换取现金,把股票全部抛掉。蒂格解雇了三名职员,以减少各个方面的开支。他还动用了全部私人储蓄以保全他的股份。他把房子和所有的一切都做了抵押。年轻的考珀伍德多次做他的居间人,带着大量股票到各个银行,换取贷款。

有一天蒂格对弗兰克说:“看看你父亲的银行能不能借我一万五千美元。”他说着,拿出一卷费城和威尔明顿的股票。弗兰克曾听父亲说过这些股票有多么好。

老考珀伍德看着这一卷证券,说:“这些股票应该是不错的。”态度充满怀疑,“换成其他任何时候都会不错,但是现在钱太紧张了。这些日子连自己银行的债务都很难偿还了。我去跟库格尔先生谈谈。”库格尔先生是总经理。

他们聊了很久,他的父亲回来说,他们是否会给他贷款还不确定。当时贷款要付八厘的利息,能够确保拿到现金,这算是很低的利率。如果出一分利息的话,库格尔先生也许可以给贷款。弗兰克回去见老板,听了他的报告,老板顿时怒火爆发。

“看在上帝的分上,难道本市一点儿钱也没有吗?”他抗议道,“为什么?他们要的利息,简直要人破产!我简直无法忍受了。好吧,你把这些股票拿去吧,把钱拿给我就行。上帝,怎么会有这种事!”

弗兰克回去,“他可以付一分的利息。”他平静地说。

蒂格拿到了一万五千美元的贷款,并且特例立刻支出。他写了一张一万五千美元的支票,一次性付给吉拉特国民银行,以弥补那里短少的部分。钱就这么进去了。

在这些日子里,年轻的考珀伍德一直注意观察金融界的复杂形势。他其实并不太关心黑奴问题和南北分裂的谣言,以及国家整体向前还是后退之类的话题,除非这些影响到他的切身利益。他渴望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金融家,但是现在他看到了股票经纪人业务的内幕不太愿意继续干下去。经济危机引发的境况,让股票投机看起来非常危险。有几个股票经纪人已经完了。他看到他们满脸痛苦地冲进去找蒂格,要他取消某些交易。他们说,他们无法付房租,他们会破产,太太和孩子们会流落街头。

这次经济危机无疑让弗兰克更加肯定他真正想做的是什么——自己做生意。即使蒂格提出合作项目也吸引不了他了。

他解释说:“我认为你的生意不错,但是我想自己从事票据经纪业务。我不相信这种股票游戏,我宁愿有自己的小生意,也不要交易所市场上所有的业务。”他拒绝道。

“但是,弗兰克,你还年轻,”他的老板争辩道,“你有的是时间为自己工作。”

他终于跟蒂格和里弗斯都分手了。

“那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蒂格很懊丧地说。“他会成功的。”里弗斯也说,“这个年龄的人中,他是我所见过的最精明的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