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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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忽然传来“滋滋”的金属摩擦音,那是下午我转动留声机发出来的声响。

“能转了?”我心中一喜急忙回过头去,灯光太昏暗了,加上自己的影子挡在中间,更是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留声机真的在转动,恍惚间,我看到那个箱子上匍匐的喇叭,在飘忽的油灯照射下,显得大的夸张,它甚至占满了对面的墙,我刚要挪动自己的步子,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声响“钻”入耳膜。

“咿咿呀呀”,这个声音虽然陪伴了我很多年,但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令人胆寒。

“是留声机发出来的?那个匍匐的喇叭在发声?”刹那间,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影绰绰间,我分明看到的是一个人影,“它”和那喇叭保持一样的姿态,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它”在发声还是喇叭在响,抑或它们两个在对话?我瞬间腿软,瘫坐在摆着煤油灯的桌脚下,片刻间由于没有我的遮挡,光线投射到那个“大喇叭”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分辨不出颜色,身下一片水汪汪的,一股水流不断地顺着“它”身体流在桌上,淌到地上,蔓延向我……巨大的恐惧掏空了我的思维,我动弹不得,我无法发声,我呆若木偶。

我直面着眼前的一切:那是孩子般娇小的身躯,漆黑且湿漉漉的头发像是擀了毡,不对称的歪在头上;苍白的大脸上臃肿、腐白,额头翻开的皮肉露着粉红色却没有任何血迹;嘴里不断的吐着脏兮兮的泡沫,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我别无选择的看着“它”,“它”僵直的动着,颤动着像在是抚摸着那个留声机,肮脏的指尖不时滴下不明的粘稠物。留声机也的确转动着,确切的说是空转着,喇叭里回应着“咿咿呀呀”的声响。我浑身的血液像是被抽空了,彻底的冰冷,绝望的令人窒息,我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有些发飘,只听到自己口中渐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我迷离了,也可能是灵魂出窍了?虚幻、模糊的影像中,我看到“大喇叭”翻动、拨弄着留声机,在摸索着什么,匍匐的样子像是在祭奠,虔诚且庄重,“它”是否在“啜泣”我搞不懂,但伴随着身体的抖动,“咿咿呀呀”的声响却明显增大了。不知过了多久,“它”看向我,僵硬的扭头,机械的看我,那是一双惨白无珠的眼,像是细细打量,像是默默的欣赏,唯一没有太大破损的右嘴角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咚”正厅传来半点的钟声……我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在我看来我的意识远远要比我的意志坚强!

一只温暖的大手在摸我的额头“不发烧”,那是老爸的声音。也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老爸的诊断是权威的,听到这么安全的声音,我突然睁开眼睛,“咿咿呀呀”的想把我见到的一切说给老爸,但我的喉咙刺痛,听到自己由于紧张发出的这种声响,我却不敢发声了,我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默默的含着。

“没啥事”,“醒了就好”,“去做一碗鸡蛋水”……周边的亲朋挤满了房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议论着,好像除了我,谁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头发消失了不少……

晓峰挤到床前“小姑,你睡得真死,嘿嘿。”

也许是见到他了,我稍微放松的神经再一次的松弛不少,但我并没理会他,而是直接坐起来,一把搂着老爸的脖子。通常我是不愿意做出这个举动的,哪怕是爸爸主动过来抱我,我也嫌弃的扭过头,默默念叨着“扎死了”。而这会儿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趴在老爸的耳边说:“有鬼!”

老爸先是一怔,随后微笑着抚摸着我的后脑勺,轻松的说:“没事,爸爸在,牛鬼蛇神都不怕啊,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我仿佛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撑,毕竟当时老爸在我眼中是神一般的存在,强大无比,我把这句话看作是老爸对那个“怪物”的宣战!

接下来的几天,我搬到老爸的房间去住了,这样我就有了足够的胆量面对一切可怕的事情,但老爸似乎并没有着急帮我抓住那个“它”的意思,虽然我多次跟他描述当晚的事情,但语无伦次的表述,无厘头的表演,夸张的惊恐无法感染作为军医,也是无神论坚定拥趸的老爸。

直到后来的一天,老爸突然欣喜的告诉我说“你说的那个怪物被我赶走了,放心吧,‘它’再也不敢来了!”

我这才彻底释然,虽然没有相关凭证,但是老爸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分明是真的再也没见到过,伴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淡忘了这个事故,也再都没在听谁提到过那台留声机……

四年级以后,大伟再没有和我坐同桌了,或许是老师看他实在是不好“挽救”,或许是怕我被拉下水?反正我是知道,因为这个事,老妈是找过教导处主任的。

往后的小学生活过的没什么记忆了,正常的学,正常的玩,正常的长大。忘记了具体时间,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了,开始发现女孩子和男孩子是有区别的,开始留意自己的样子。

其实,我挺漂亮的,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我是“洋娃娃”,虽然当时我并不太理解他们的意思,那我也知道这是对我的一种表扬。我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镜子面前,都说“子不嫌母丑”,但我觉得更准确的应该是,“人不觉己丑”,人们从不会觉得自己丑,多多少少都能说出自己的某些优点来,哪怕别人不认可,但多数情况下并不会有人去提醒,所以一次次的强化,让自美的人更加坚信,从而更加自信。

我的美应该是真的,至少符合东方人的审美。镜子里的我皮肤白皙;头发乌黑,还有些微卷;修长弯曲的眉毛;深深的眼窝;水汪汪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俏皮精致的鼻头;小而红润的嘴巴;就连脖子中央的小痣,都那么恰到好处的迷人……

嘿嘿……这是我当年能够汇集起来最好的词语了,用来描述自己还真贴切,虽然我尚不知道,这张俊俏的脸蛋意味着什么,但是自我欣赏时也是蛮舒服的。

考试面前人人平等,就连美女也没有照顾,不知不觉中,小升初的考试来临。

那时的小升初不像现在,又是什么就近分配,又是什么减压减负的,基本上是属于至尊黑暗前迷人晚霞的效果,都知道这以后的学生生涯是更大尺度的内卷,中考更是“你死我活”的拼夺,却偏要在这大战之前营造出这种与世无争的假象。

我那时的小升初考试却是残酷的,市里的每个区只有一所重点中学,全区应届毕业生,“刺刀见红”似的“肉搏”。老妈一向对我要求严格,这些年养成的好习惯倒也让我自信满满,只是临近考试,突然觉得老妈对我的看管没那么紧了,“那是一种对我的信任,还是因我优秀产生的一种自信?”我瞎琢磨着,眼前显而易见的压力让我无暇考虑过多。

考试顺利结束,这么轻描淡写的描述这件大事是为了显示我很厉害吧?尽管分数尚未公布,但我对自己能上重点中学毫不怀疑。大考过后的假期往往是毫无顾忌的,父母也不干涉,不出危险就爱咋地咋地。只是到了公布成绩前的两天,我才有些紧张感,担心万一的情况如果出现在我这个万里挑一的人才身上该是多么的不幸,至少会非常没有面子吧?最后一天的晚上,我竟然辗转难眠,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眠,想象着考上了就是继续“豪横”的玩,就可以笑傲落榜者;考砸了,估计后面的假期肯定砸了,还会被别人捎带着一起笑傲,我又怎能安睡?患得患失中,我还是缺心少肺的睡着了……

幼时“咿咿呀呀”的学语,年少时游戏中的战马嘶鸣,有哭声,有笑声,有初长成的少女,有快乐的舞步,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好乱……

我挤在拥挤的人群中,到处都是家长和孩子,按照多年的习惯,我从前往后,紧张的看着成绩,因为这样会相对省力,只有差生才会从后往前看。果然,当我从一个家长的胳肢窝下钻出来以后,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五名,192.5’,我兴奋的叫了起来,因为往年的分数线告诉我,这个分数没问题,更何况还有这么靠前的名次,四人之下,数百人之上,爽!我忘形的喊叫着,冲向百米之外的家……”

“快醒醒,快醒醒,咿咿呀呀的喊什么呢?”我被老妈摇醒了,我兴奋的口水还挂在嘴边,我还没有歇斯底里告诉全人类呢,就这么被老妈摇醒了。

“咋了?”老妈关切的问我。

“梦到考了192.5分,考上了!”我兴奋中夹杂失望地说。

“好了,别紧张了,天亮了咱们全家去学校看成绩。”

家里离学校也就是100多米的距离吧,早餐以后,全家步行着走向学校,门口早已人山人海,只是没有我梦里的那么无序。

“一个家庭,一人入校”,学校的破喇叭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我心情紧张且烦躁,看着这个破喇叭,真心的不爽,想把它砸了。没有任何商量,老爸直接左手做出下按的动作,是告诉我们原地等待,也是告诉我们淡定,然后很爷们的挤进学校,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迷人的大男子气概,虽然按道理讲这些事往往是老妈更加积极主动的,咳,随便吧。“上帝保佑吧,”我的心里真的紧张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