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夜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圣姑侍女曲非烟。小姑娘被宁毅扯倒在地，还没开口就见他站起在窑中东张西望，往人群之后行去，好像是在找什么人。很快，窑后一个靠坐在墙壁边闭目养神的女子，进入了宁毅视线之中。
女子容貌秀丽绝伦，大概双十年华，一身清冷的风范，加之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无不彰显此女出身不凡。与曲非烟同时出现在此地，身份昭然若揭了。
宁毅趋行近前，嘿声道：“任盈盈？”女子张目一看便即闭眼。
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胸膛快速起伏，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宁毅扯起任盈盈，从挣扎的力度就可判断她此时虚弱不堪。不及深究也不愿深究，他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任盈盈被他粗暴的拉着向外行去，踉跄着跟不上脚步，继而被宁毅在地上拖行。
曲非烟尖叫着去拦了几次，全都被宁毅推开，只好去扶任盈盈。群尼不解宁毅为何突然对两位姑娘施以暴行，一时间都愣在那里，快出窑门时被定闲掌门拦住。
定闲唱一声佛号，道：“宁师侄为何如此...”她从弟子言语间知道此子心思缜密，不像他那外表那般粗鲁野蛮，如此行事必定事出有因，是故只是阻住询问。若是定逸在此，必定就是先呵斥了再说。
宁毅问道：“师伯可知她是谁？”
定闲道：“这位任姑娘被人追杀，避在老尼这里...”
“追杀？哼哼，谁敢追杀任我行的千金，恐怕是一出苦肉计，然后里应外合...嘿！是不是任大小姐！”
群尼不知道任我行意味着什么，定闲、定静闻听勃然变色。定静再看一眼曲非烟，当日在华山，她可是亲见这小侍女号令群豪的威风，宁毅说出口她便已经信了。
曲非烟急道：“宁叔叔，不是的，小姐她...啊，宁叔叔不要哇...”宁毅趁二定晃神的功夫，拖了任盈盈出到窑外，根本不给曲非烟解释的机会。
定逸在外面也听到了门口对话，她不知道宁毅要做什么，可是不妨碍她出手阻拦。到底是重伤在身，宁毅一个手刀就劝退了老尼姑。定逸没想到他真敢还手，捂住手腕正要呵斥，就见宁毅提着任姑娘三两下就窜上了废窑顶。
宁毅提气对左道那方吼道：“任盈盈在爷爷手上，出来个管事的，咱们打个商量。”白日里两方人马泾渭分明的围困，让他清楚左道未必知道合作方是什么人，把任盈盈丢出来做筹码应该能脱困，兴许还能以此挑起两方争斗。
果然一阵骚乱之后，对面山腰左道营地处就燃起熊熊火堆，大群人马开始向彼处聚集。众人七嘴八舌商议一阵，推出几个人来与宁毅对话，只是双方相隔甚远，又背对火堆，宁毅看不清其人面目。
同样，月光下对面也看不清宁毅二人，不过众人对他印象深刻，只听声音就能确认。至于“圣姑”是不是真的也无所谓，他们就是奉命来追杀她的，尼姑们只是顺带。
为首七八人中，一人开口道：“宁三爷何必来蹚这趟浑水，若在平时，您老咱们是不肯得罪的，然今时不同往日，此非华山之地，咱们都是立了死志的，纵然咱们不敌，可还有对面几百位朋友，三爷前程远大，何苦...嘿嘿，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三爷...”
这家伙话里有话，分明在影射恒山派，窑下定逸登时火冒三丈，一个纵身跳上窑顶，怒道：“好贼子，只污言秽语算什么好汉，有种的来与老尼比过，老尼定...咳咳...定...咳...”急火攻心导致内伤复发，呕出几口血再也说不下去。
一帮人早笑做一团，见老尼姑气的呕血，那人道：“老师太，莫不是三爷看中的是你家徒儿？师太莫如挑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尼姑赠予三爷，临死之前也让她们尝一尝人间至乐，也不枉三爷舍命一遭，哈哈哈...”
左道众人没了顾忌一般，不仅敢调笑宁毅，笑的更是恣意。定逸已是怒不可遏，欲待喝骂，张口又是喷出几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已软到在地，只恨恨的看着宁毅。
宁毅糟了无妄之灾，白一眼老尼姑，对山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本来笑的畅快，听到宁毅问话，笑声戛然而止。他不肯回答，只余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宁毅道：“计无施？”那人嗖的一下离开人前，钻到人群之后去了，众人笑声也跟着止歇。
无言。
半晌之后，一人大声道：“宁三爷，咱们也是没办法，奉了不能违抗之命，至于圣姑...”那人见对面有蒙面人行来，犹豫着道：“三爷要是愿意交于我等，咱们承您一个人情，如若不愿...明摆着说罢，恒山派的尼姑咱们不会放过，圣姑咱们也得罪狠了，不敢也不能放走她。”
那人叫做游讯，当日在华阴见过，宁毅已经听出来了。他又说了许多，无非是劝宁毅离开云云，保证绝不阻拦。宁毅心生怪异，并无搭理对面的意思，看看一直在吐血，脸色灰败的任大小姐，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既然没有商量的余地，那就没必要再废口舌了，拎起奄奄一息的大小姐，宁毅跳下窑顶返回窑内。见定逸未曾下来，就与定闲掌门说了，定闲自派弟子上去接了师妹下来。
群豪聒噪半天不见宁毅再出来，也就散去了，白天这一天大战着实累人，山上慢慢也安静了下来，只余篝火的爆响声，偶尔在山间回荡。
宁毅把任盈盈丢在一旁，问定闲掌门如何遇到她。定闲道是过了黄河途经商丘时，见一伙人追杀她主仆，就顺手救了下来。其时任盈盈已身中剧毒，定闲、定逸无法可解，只能以内力暂时压制，想到后方还有人追杀，就一直带到了此处...
定闲叹道：“宁师侄，以老尼之见，这位任小姐并无害我之心...恒山有此劫难，当是命中注定，她只是适逢其会，其实与她无干。”几日相处下来，任盈盈虽然话不多，但她主仆二人的感激之情却是发自肺腑，定闲自忖不会走眼。
任盈盈已经昏迷不醒，任凭曲非烟怎么叫都没有回应，连忙跪在定闲身前，求道：“师太佛心，求您老人家救救圣...大小姐，求求您了...”边说边“咚咚”磕头。
定闲连忙扶住曲非烟，小姑娘额头撞的血流不止，老尼姑没答应就是不肯停。若是定闲全盛之时自是没有问题，“三定”此时都有内伤在身，如何还有余力，只能说尽力而为。
在曲非烟千恩万谢当中，定闲搭住了任盈盈脉搏，随即眉头大皱。原来那股毒性被她与定逸压制，经由宁毅一番折腾已然扩散，在她看来已经回天无力了。见此，老尼姑长叹一声，有些后悔当时没有拦住宁毅。
曲非烟见定闲叹气，心知不妙，只是仍不肯放弃，再次跪地哭求。定闲心知回天乏术，但出家人慈悲为怀，给任盈盈输送几分内气之后伤势复发，只得停了下来，定静想要接力，却被宁毅阻住。
曲非烟见宁毅上前，以为他要对圣姑不利，死死抱住宁毅双腿，求道：“宁叔叔不要...”
宁毅点住她穴道，把曲非烟拉开一边，终于清静了。上前查探一番过后，发现她一身数种毒素，每一种都不甚厉害，或者说单独一种不能成毒，反而对人体还有益。任何一种只需数日就会失效，纠缠在一起也不算利害，可是偏偏到她身上就成剧毒了。
“有意思...”宁毅看一眼曲非烟，道：“我解开你穴道，问什么你答什么，多说一句废话，她我就不救了。”小姑娘听见有救人之法，机灵的连连眨眼睛。
宁毅解开她穴道，曲非烟跪起刚说出一句“宁叔叔”，见他斜看自己一眼，想起先前约定，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宁毅问左道为何追杀她们，小姑娘直言不知道，见宁叔叔停手再次看来，曲非烟直委屈万分，她是真的不知，难得与圣姑外出一趟，就遇到这种事情。
宁毅又问她为何外出，手上再次动了起来，在任盈盈身上穴位连点，曲非烟看见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她打心底里愿意相信宁叔叔。就从她把话从华山带回绿竹巷之后讲起。
她说自那之后，任大小姐就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接下来的两月，每日总有许多人来到绿竹巷传递消息，他们都是奉了圣姑授意，乱七八糟什么消息都有，只是没有任盈盈合意的。
曲非烟猜测，圣姑是为了遮掩真实目的才如此做的，宁毅点头给了小姑娘莫大鼓励，继续说出二人外出经历。她们一路都在河南境内打转，每到一处都有人曲意逢迎，真正特别的事只有一件，某晚一个黑衣人来跟圣姑要走了黑木令，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被追杀了。
宁毅问她知不知道那黑衣人是谁，曲非烟说她问过圣姑，圣姑只说那人带了极为亲近之人的口信来，她不得不给。至于什么亲近之人，什么口信，圣姑却没有说。
见问不出更多，宁毅又让她把这些天吃过什么，见过什么一一说来，曲非烟知道是要寻找毒源，所以极力回忆，说的甚为详细。宁毅想，果然是魔教大小姐，平日入口之食全都是稀罕之物，有些更是春夏才见的时鲜。
如此看，她中毒也不冤枉了，下毒之人小心至极，又是针对她的习性来的，自然不容易被察觉。不过在宁毅看来，这是彻头彻尾的蠢货的作为，既然要下手就当施以雷霆手段以绝后患。
宁毅点穴完毕，又问群尼要来一枚缝针，在任大小姐指尖、肘后、耳根、脖后、足底等处刺出许多针眼，挤出一些鲜血。经过他一阵摆弄，任小姐的脸色从灰败转回潮红，又到惨白，人也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
最后宁毅割破手掌，把鲜血喂了任盈盈几大口，方才罢手。任盈盈久未进食身体虚弱，流质的鲜血最好喂下，不是因为他饮过“五毒酒”，血有解毒功效，在他看来那都是扯淡，只是他的血要比一般人血的热量高的多。
宁毅问定闲几日没吃饭了，定闲说被围在水月庵时已断粮，在这谷中算上今天已经三日了。宁毅点点头，问群尼要来几瓶“白云熊胆丸”倒出一把吞掉，然后坐下开始疗伤。
夜，才刚刚开始。